往昔VI

阮雲築感覺心慌。

雖說她從前在白露這也沒什麽太多活要做,但現下她頭一回閑的心慌。她坐在窗邊的那把小凳子上,手臂搭在窗沿上,阮雲築在這從黃昏坐到太陽落山,她不知道現在幾時,但她感覺自己或許該走了。

但是白露叫自己等她回來。

阮雲築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她現在心情不好,不高興,這個情緒因白露而起,但她還是想見她,本能性的聽她的話。可是她現在在跟一個別的人約會,哪怕她知道那不是白露本心,可她就是有些不講理的這樣認為了。

在感情方面,白露的确是比雲築要敏感得多的,可是當時的阮雲築并不自知。

“小築……”白露疲憊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她似乎在試着開門,但黑燈瞎火的,她摸不清楚,在門口窸窸窣窣地搗鼓了好半天,嘴裏叫着人的名字卻是越來越大聲。

阮雲築忽地從裏面把門拉開了,白露看到雲築的一瞬間先是眼前一亮,而後發現雲築身上穿着外衫,已經裝好了書一副要走的樣子。

“不是讓你等我嘛。”白露也沒怎麽當回事,只當她是等急了,伸手去抱她撒嬌。

她應承了那男人,陪他出席一場酒會,難免沾了點。但她心裏始終想着雲築還在等,能推的全都盡量推掉了,但雲築還是一下就看得出來白露沾了酒。她眼睛亮晶晶的,雙頰緋紅,身上也有淡淡的酒味。雲築不懂酒,只知道這酒味不是很刺鼻,或許是好東西,應該也是那人給她的吧。

“我要走了。”雲築輕輕推了下白露,語氣如常。

“說好等我的!”白露稍微有點生氣,她為了保護她跑出去跟不感興趣的人待了一晚上,回來後這人還一點笑臉都不給自己。

“等到你了,所以我要走了。”雲築并不理她,自顧自要走。

白露直接伸出手去拉住了她,“你鬧什麽?”

“不是我,是白露小姐別鬧才對。”雲築語氣不好,也沒轉頭看她,“早就過了我家去的時間了,繼續這樣攔着我不好吧。”

“阮雲築!”白露叫了一聲。

她不知道現在這樣算什麽事。那日之後,她原以為她跟雲築的心離得更近了,從前那互相誤會的日子都捱過去了,雲築看她的眼神一日一日的變化,白露全都看在眼裏,但今晚,她看向自己的表情和目光……一切都退回去了,全都回到原點了,她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着這個人,到底是哪裏做錯了。

她比雲築虛長一歲,她比同齡尋常女孩見了更多的人和場合,她從小學習了專攻社交場的技能,但她終究也只是個少女,一個懷春的敏感少女。

“我為了你,忍着惡心親近那男的,現在你來鬧什麽?”白露手指微微收縮,用力地攥着雲築的手。

阮雲築笑了,她一下甩開白露的手,“你以前跟我說了什麽,你騙人慣了的不記得,我還記着,你說你不是做那種營生的,你說你跟他們不一樣,只有我傻的,記着你的話,你讓我等我就等到現在。可是你跟她兩個人待到這麽晚,還非把我綁在這等你,是,我急需錢,但你是不是以為錢能把人釣一輩子啊?”

人在氣頭上時好像那些平時理得清想得明的東西也都混攪起來,心裏有千萬句話要說,卻也專門撿那最戳人心窩子的話去說。她說得極快,這一番話脫口而出,連雲築自己都怔愣了一下。但少年人年輕氣盛,吵架時說出口的氣話很難馬上收回,說完後就盯着白露看。

白露原本沒看她,聽見這話先是頓了一下,而後緩緩擡頭,看見阮雲築的臉,她突然就洩了氣,一點吵架的力氣都使不出來了,只是覺得委屈得很,忍了又忍,察覺時眼淚已落到嘴角,她趁自己還未太失态前,猛地擡手給了阮雲築一個嘴巴。

這是阮雲築生平第一次挨打,她看着黑夜裏一臉倔強的白露愣了半天,兩個人好久都沒說話,而後雲築突然走出去甩上了大門。

她們大約是完了,白露心裏這樣想着,在門內痛苦的把自己柔軟的身子彎曲起來,卻還是死命咬着拳頭沒讓自己繼續哭下去。

這會兒天氣已經開始冷起來,白露只覺得房間裏凍得要命,連平日裏覺得素淨好看的白牆,現下看起來似乎都透着灰青的顏色,把屋裏襯得更冷。

她快幾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間,随手拿起一個帕子使勁在自己臉上揉搓,口紅被蹭得暈開到嘴角她也不去鏡子裏看,自顧自地開始換衣服。她覺得累得很,像是剛剛長跑過一樣,心跳的像是快要死了。

雲築在摔門而出後,雙腿就開始發軟,像是方才在房間裏的幾句話用盡了生命最後的氣力一樣,背靠着大門緩緩摔坐下來。她控制不住自己,她覺得自己完蛋了,眼淚無聲的流下來,她覺得自己矯情極了,明明說難聽的話的人是自己,這會兒好似多委屈一樣偷偷哭的人又是自己。

她這幾日還總是有點自作多情地尋找她和白露身上的共同點,在只有自己的那一片境地暗喜,現在想來,不該是一類的人或許原本就不該往一處去湊。這樣多年來,她始終都是孤身一人的,除了母親和神父以外她不曾親近其他人,現在她的目标神父和母親都沒有告知,她甚至只告訴了白露,這個只認識了短短時間的女孩。阮雲築覺得自己是癫了,癡了,她後悔說出那些話,那些原本也不是她的本心,但她現在又能有什麽身份和借口跑回去……

忽地,房間裏傳出巨大的物品碰撞和摔落的聲音,阮雲築幾乎沒來得及思考就拿出鑰匙扭開了門。是了,自從方才自己出門,房間裏就死一樣的寂靜,沒有任何聲音。

“白露!”雲築甚至沒來得及脫掉鞋子就沖向了白露的房間,眼前看到的卻是一地的花瓶碎片,随手丢在地上的外衫,和正背對着自己,弓着身子跪在地板上的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