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VII

原本好像也沒那麽委屈的,好丢人,白露心裏想着。

早前雲築剛來到她這兒,雲築對她冷臉,她雖然并沒全然表現在臉上,但話裏話外的疏離被白露掌握得恰到好處。哪怕她當時都察覺到受到這些對待是因為被誤解,還帶着一些偏見與歧視,這些白露都心裏清楚,那時她都不曾覺得委屈,甚至這麽多年她好似都沒這樣委屈過。就算是剛到秋薇家,學那些社交禮儀背那些書的時候,記不住學不會被秋薇訓斥,被敲頭她好像都沒哭得這麽厲害過。

而且現在她還知道雲築是氣頭上故意說出的刺人話,她全知道,但還是忍不住的委屈。

今日上午她是從秋薇那處出來的,這身衣服是秋薇新幫她訂的,連這綁帶都是秋薇親手替她綁上的。她只記得上午秋薇沒費多少功夫就替她全都弄好了,這會兒她在房間裏反手去解,卻是越解越緊,到最後氣的朝空氣中踢了一腳,空氣倒是不會怎樣,反而是将自己的鞋子甩丢了出去砸到無辜的花瓶。

重物落地破碎的聲音炸在白露耳邊,黑暗中她看不太真切,試探性的朝前邁了兩步,卻好像是沒了鞋子撐不起那長裙,這下直接踩到了過長的裙角,整個兒結結實實把自己摔倒在了地上。一瞬間好像所有忍耐的委屈都堆積了起來,其實摔在軟墊上并不疼,但白露只覺得臉頰燙燙的,并沒出幾秒中視線就逐漸模糊起來,眼淚汩汩滑落,她也索性就着摔倒時的姿勢,就那麽半跪在那裏自顧自哭起來。

唯一讓白露意外的是,阮雲築竟然并沒有走。這會兒她急急忙忙一邊叫着白露的名字一邊跑了進來,卻被門口的碎瓷片攔住了腳。白露餘光瞥見那雙熟悉的鞋,有點慌亂的垂下了頭,眼淚還在不争氣地往外湧,阮雲築似乎是猶豫了一下,又好像是忽然想起自己穿着鞋于是直接走了進來,她大步走到白露面直接蹲了下來,似乎是想要看她有沒有受傷,白露卻唯恐被她瞧見了自己哭,只是小孩一樣朝她的反方向扭過頭。

雲築看她覺得好笑,也知自己先前說話不中聽,于是伸手去扶她起來。餘光看到伸過來的手白露沒有不抓的道理,但她依然扭曲着身子,不将臉對着雲築。兩人起身後雲築繞到白露背後去,替她理好方才被她扯的纏在一起的衣帶。

“是要脫掉?”雲築象征意義性問了句,她知道這會兒白露大概率不會回複她的話。

雲築這回在她身後,白露好歹是不用扭着脖子了,她安靜了幾秒,小聲的“嗯”了一聲。

雲築一點一點替白露解開綁帶,這些綁帶倒也不是很複雜,只是自己反過手來确實不太方便操作,雲築三兩下就解開來,她跟着帶子的走向來到了白露面前,白露垂着頭,乖乖任由她擡起胳膊再放下,像櫥窗裏美麗但沒有靈魂的娃娃。雲築盯着她光潔的額頭看了一會,突然“嗤”一聲笑了出來。

似乎是憋了很久的樣子,聽到雲築的聲音,白露肩膀也跟着抖動起來,她終于肯擡頭直視阮雲築。

雲築見她臉頰上淚水還沒幹掉,這會兒這人又跟着她一起笑起來,心下無奈,擡手在她眼下胡亂抹了兩把,白露跟着她的動作閉上一只眼睛。

“你輕點。”白露說着,但還是微微側頭,把自己半張小臉往人掌心裏送。兩人太過了解彼此沖動又難以收回剛脫口而出的話的特點,各自用自己的方法退一步。

“我沒那麽想。”

“嗯?”

雲築抿了抿嘴唇,盡管平常她話并不多,但此刻她還是覺得有些話是必須要說的,“那原本不是我想說的,對不起。”

有好長時間白露都沒出聲,她只是靜靜望着雲築,眸子亮晶晶的。那目光深沉又好似蘊含着什麽,有一瞬間阮雲築甚至覺得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那我想知道,你原本想對我說什麽。”白露想換衣服,說完這句話就自顧自走到窗邊拉上了窗簾,房間裏登時變的更黑。雲築猶豫了一下,但黑暗的環境似乎更能壯膽,她斟酌着開口,“原本是擔心你的。”

黑暗裏白露摸索衣服的聲音停了那麽一瞬,而後她帶着笑的聲音響起,“有什麽好擔心的。”

“……他看起來圖謀不軌?”雲築也拿不準了,少女雲築不是個特別直視內心情感的孩子,她也試圖找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可當時在車上其實她也沒怎麽把注意力放在那男人身上。

白露嗤嗤地笑了幾聲,揶揄她,“你确定不是我看起來更主動。”

一語戳中雲築心事,她當下不出聲了。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她總不能點頭承認自己就是看見白露主動走向那人,主動把自己丢下深夜才回。但是眼下那點奇怪的心情和情緒已經煙消雲散,她憋了好半天,才悶悶地憋出兩個字,“……不是。”

那時白露就已經确定了自己的心思,她真的對阮雲築沒法動真氣,哪怕氣着對方也還悄悄在心裏為對方找開脫。她失去過太多,從前又年少氣盛,她常常走一步看一步,她一直都以為兩人到雲築進一步求學前都會保持這個樣子一直下去的。

“白露,白露?”

眼前先是灰白色的一團模糊,而後逐漸清晰起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出現在白露眼前。

“做噩夢了嗎,怎麽出了這麽多汗?”擔心的聲音傳入白略耳朵,她努力讓眼睛聚焦在眼前的人臉上,頭腦卻好像慢半拍似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啊,方才在夢裏瞧了半天小雲築,都快忘了現在身邊有個大雲築了。

“沒事,”白露舔了舔有些爆皮的嘴唇,無所謂的朝雲築笑了下,“夢到些以前的事。”

阮雲築卻好像是身子稍微緊繃了下,她不動聲色地抓住了白露的手,“以前的事?”

“以前跟你一起的事。”白露趕緊補了一句,用另一只手在雲築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哪怕多年未見,她們之間好像一直都有一種默契,心有靈犀似的,白露看得出雲築的擔憂,但她也習慣不戳破。

畢竟她們從前就是這樣,彼此能懂的事,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去可以說穿。

聽到白露這樣說,阮雲築似乎是才松口氣,她沉了沉肩膀,好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語氣溫柔地朝白露道,“你感覺怎麽樣,想不想……去學堂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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