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遇

蘇宵瞪大眼睛盯着廉舟俊美的臉,他實在後悔自己因為太過小心反而弄翻了船,更沒有想到自己在苦練了數年的功夫與這人相比竟然弱到如此地步,不由氣得嘔血。

肩膀上火燒火灼,額頭已經被從未有過的痛弄得大汗淋漓,蘇宵雙手握着廉舟的手腕,冷冷而充滿挑釁的鄙視了廉舟一眼:“商人。”

廉舟瞳仁一冷,将劍刺深了一點,蘇宵頓時痛得呲牙咧嘴。

廉舟冷笑:“不知死活。”

蘇宵死不悔改:“軍官欺負良民!我要報官!”

廉舟掐着蘇宵的脖子,蘇宵氣喘不勻,整張臉變成了豬肝色,終于在那蘇宵殺人般的目光中,廉舟忽然一把抽了劍,将蘇宵整個人提到了比翼鳥上,乘着坐騎往天上飛了去。

妖皇蘇醒,淳皇得到消息之後派使官出使澤之國,邀請四大主神之一的姬湯到夢華王朝做客,算算日子,如今正是妖皇到達邺城之時,廉舟此人雖然冷酷又不喜海妖,但作為皇家禁衛軍的首領,鳳凰紋章的獲得者,自然再不願意也不想讓客人看到自己在城門如此招搖的地方殺人。

比翼鳥被不明人士沾染了血跡,心生憤慨,在蘇宵被廉舟摔到背上的時候,惱怒的沖着蘇宵兇了一下,拍拍翅膀,一怒沖天。

蘇宵血流過多,昏昏沉沉被人按在鳥背上,整個身子朝下,天風浩浩,傷口刺骨的疼,他打了個冷戰,暈暈的瞧着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城市,廉舟從容坐在鳥背上壓着他的身子,看他的血從天空中落下,甚不為意。

蘇宵感受着血液混着生氣流失,口幹舌燥,“我流血了。”他說。

廉舟瞥了他一眼:“活該。”

蘇宵說:“血流光了,我就要死了。”

廉舟冷哼。

蘇宵繼續說:“人死了會變成鬼,怨念而死的人會變成厲鬼,厲鬼是很兇很兇的,我變成了厲鬼我一定要來找你。”

廉舟冷笑:“報仇?就憑你!”

蘇宵悲催搖頭,忽然轉了話題:“你有妻子麽?”

廉舟詫異,“……”

蘇宵又問:“親戚呢?”

廉舟警惕:“你問這個做什麽?”

蘇宵惡狠狠的說:“我記得有句話叫做君子報仇,變鬼不晚,有仇報仇,沒仇健身,等你讓我渴死了流血死了我就變成最最最厲害的厲鬼……我當然知道我打不贏你,你身為軍官總有任務吧,等你領到任務出去之後我每天晚上跑去奸/污你的妻子,恐吓你的親戚,拐騙你的孩子,污蔑你的人格,鬧得你全府上下雞飛狗跳紅杏出牆,人仰馬翻臭名遠揚方才解我心頭之恨。”

廉舟:“……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全府上下除了仆人就只有我一個人。還有,在天都,普通人死後如果拒絕輪回只會變成看不見摸不着見光即死冥靈,根本就不存在厲鬼這種東西,即便是有,我相信帝都的十巫中的任何一巫随随便便一個咒語便能讓你飛灰湮滅。”

蘇宵撫額:“……我頭暈。”

廉舟吊着一張棺材臉面無表情的打擊了蘇宵一番後,介于此人堪比唐僧的羅嗦與怨念,心裏又有押他回去審問的念頭,仍舊從懷裏掏出止血的藥物抹在那人傷口之上,緩緩朝着帝都內城飛去。

空氣中依稀傳來斷斷續續的樂聲,蘇宵憤恨的朝下面看去,已經變得極小的地面上人潮湧動,大道兩旁站滿了人,人群中間,一條游行似的隊伍緩緩從道路中央走過,麒麟開隊,白虎随尾,獅鹫所駕的花車上歌女揮灑着五彩斑斓的綢帶扭腰跳舞。

花車中央,夾雜着一輛無比奢華的馬車,車輪鑲金,珠玉為頂,駕車的更是一黑一白兩條龍。

離他們所在的比翼鳥下面不遠的地方,游行隊伍之上,一群比翼鳥夾雜在金龍、紫龍與紅龍之間撲騰,金龍在紫、紅兩條龍的最中央,龍背上站着一個穿着漢唐樣式上染金色暗花紅衣少女,少女舉着同樣繪滿金紅交錯的花紋的黑底折扇,變換着各種舞姿領舞。其他兩條龍上分做兩位女子,一人吹着橫笛,一人彈着古筝,想必吸引蘇宵注意的音樂就是從這兩人手上傾洩出來的。

整個畫面炫目而隆重,熱鬧至極。

蘇宵眨了眨眼睛,游行隊伍行到一數層高的臺階的建築前面忽然停了下來,臺階最上層是一平臺,平臺上數十個人頭湧動。

花車讓道,随後的馬車從中央緩緩行出,到了臺階處,侍女掀開珍珠車簾,從裏面踏出一人,玉冠流蘇,深藍龍紋,繁雜而精致淺藍鑲邊的華服穿在那人身上似乎散發出的瑩白的光芒。

那人出了馬車,一腳踏在車板前的獅鹫獸上,姿态無可挑剔,下颚微微向上揚起,即便是眼眸含笑,亦從身上散發出一股高傲而不可亵渎的上位者的優雅和尊貴。

——妖皇、姬湯!

蘇宵很奇怪自從到了天都之後,他的視力就變得那麽神奇,明明離地面那麽遠,他卻甚至可以看清那人所做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是他臉上的表情。

他沒有那個功夫追究這些亂七八糟的神秘現象。

他在看到妖皇的一瞬間——

激、動、了。

他被迫趴在比翼鳥上的身體忽然掙紮起來,不顧背後的人毫不客氣的壓制,發瘋似的反抗、掙紮,終于在震裂了傷口,不顧渾身刺痛,血湧如注,提起內力一掌打在了比翼鳥的頭上,比翼鳥吃痛,嘶鳴一聲,撲騰着翅膀發瘋的在空中上下折騰。

就在座駕發瘋,廉舟将兩只手從他身上騰出來駕馭比翼鳥的時候,蘇宵整個身軀猛的從鳥背上滑落,從空中跌落下去。

冷風浩浩。

耳膜生疼。

蘇宵在看到妖皇的一瞬間,他的心就像急速下墜的身體一樣,懸在空中,七上八下。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激動的相信以那人天上地下無比強悍的身份與能力,若是發現他,即便是他從萬丈高空中跌落,他也能夠将自己接住,然後從廉舟的手中救出來。

他甚至沒有想過自己跌落時堪比二十八層樓高的高度,沒有想過下面的場景是如此熱鬧嘈雜,他會不會跌倒房頂上,撞在柱子上,甚至方向偏移落到其他妖皇看不見的地方。

甚至沒有想過即便是妖皇看見了他,以他與妖皇那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人家到底願不願意救他。

所以等蘇宵反應過來自己的想法太天真太大膽操作太有難度的時候,頓時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心底無比悲催的哀嚎和祈禱,希望自己落下來的時候能夠被人發現,希望妖皇行行好順便拉他一把,希望他沒有直接撲到地面砸成人肉餅子。

上帝保佑,佛祖保佑,邪帝神後妖皇觀世音保佑!

嘩啦啦——

無數翅膀煽動的響。

物體墜落的聲音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刺耳襲來。

蘇宵只覺自己的身子猛的一震,胸口郁結,頭暈目眩,神智混沌幾乎分不清東西南北。

煽動翅膀的是花車上空的比翼鳥。

下墜的某生物最後落腳點是妖皇的手中。

迎送妖皇的隊伍的上空突然落下一個不明生物。

當蘇宵身體穿過天空中撲騰的比翼鳥的時候,如他希望的,他被人發現了,然後有人尖叫了,然後就在比翼鳥的陣型被打亂,女人驚詫的尖叫聲中,一只腳方踏上的獅鹫獸頭顱的妖皇事不關己從容閑适的一擡頭,嘴角微微一勾,忽然移動了身形,穩穩當當的接住了從天而降的搗亂人士。

蘇宵整個身體感受到實物的接觸之後好半晌,明白自己沒有被摔成肉餅,終于松了一口氣,然而就在他目光觸及妖皇似笑非笑的臉與兩人怪異的姿勢的時候,頓時呆住了。

這,這這這這,這……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妖皇與自己無比糾結的姿勢,這人接住他就接住他,還居然是如此詭異的公主抱!

蘇宵一個激靈,外加過重的傷勢又被他胡亂的撕裂攪合,身心受創,終于在衆目睽睽之下,頭一暈,忒丢臉的昏死了過去。

然而妖皇卻是将他的驚訝不岔激動甚至是暈過去之前的臉上露出的無比扭曲怪異的表情一分不少的收入了眼底,也不說話,就着公主抱的姿勢落到獅鹫獸的頭上,獅鹫嗚咽一聲轉瞬平平穩穩的背着兩人登上了階梯。

所以蘇宵沒有看到,就在他暈死過去之後,妖皇眼中一閃而逝的似笑非笑。

所以他沒有看到,階梯頂層的平臺上,一身明黃正裝,早已領着文武百官守候在此,恭迎傳說中四大主神之一……妖皇姬湯的淳皇風玉,在看到夢華王朝精心準備的迎接在最後關頭被他這個不明人物的搗亂,幾乎讓整個迎接隊伍鬧了笑話的時候竭力忍耐的鐵青的臉色!

自然他也沒有看到,就在姬湯一腳踏上平臺的時候,迎接隊伍之外一雙黑色羽翼從天降下,皇家禁衛軍軍官廉舟從已經被安撫控制了的比翼鳥身上下來,在文武百官赤/裸/裸的視/奸下,對着淳皇風玉行了一個跪禮,然後頂着淳皇風玉的疾風暗雨與百官五花八門的顏色像妖皇讨要他這個不明罪犯的時候,妖皇姬湯卻是悠然從容的抱着懷中的人,當着整個夢華王朝最有頭有臉的人物的面,微笑着說“我認識他。”時,廉舟古怪的臉色以及百官看着被公主抱的昏迷人士的眼神中所流露出來的至極的暧昧。

而就在這個時候,尾随妖皇,沒有那麽好命有獅鹫踩,剛爬上階梯的路迦等人盯着自家主子懷中的蘇宵,嘴巴張大得幾乎塞得下一個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