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那時候不知是年紀太輕以為情感能被自己控制得足夠好,還是當真覺得只要沒将最後那幾句話說出口,就能連旁人一起騙了去。
那時雲築每次都是放了堂直接到白露那去,所以白露見她,幾乎每次都是穿着校服。後來雲築在她那做功課時,白露除了在旁邊看她帶回來的書,就時常盯着雲築的側臉看,一看就能看好久。
雲築其實很好看,雖然不是最亮眼最嬌豔的那一類,但是卻很耐看,特別是濃眉下的雙眼很少外露出許多情緒,整個人看起來不似凡人一樣。也許有人覺得雲築無趣老成,但白露卻很喜歡,她總覺得多與雲築對視一陣,心裏都跟着平靜下來了。
某個周末,白露盯着讀書的雲築瞧了半晌,突然就湊近到雲築身旁。阮雲築早就習慣了她盯着自己,還有一些莫名的動作,但是這會兒卻有點難耐。距離近得有點離譜,雲築只覺得白露呼吸間有微微熱氣撒在自己耳側,她佯裝惱怒地轉頭,邊用手捏着自己滾燙的耳垂邊看着白露,“又想做什麽?”
“你功課都做完了吧?”白露嘿嘿笑着,看到雲築微微點頭的動作後,有點欣喜地直起身子,而後又像剛想起似的,側身去拉雲築的手,“左右你沒事了,來我屋!”
雲築來到白露房間,就見到白露臂彎裏搭着幾件衣裙,正一邊上下打量着雲築,一邊把目光往自己衣櫃裏瞟。阮雲築站在門前,有些局促的拽着自己的衣角,“怎麽了嗎?”
“你來試試這個!”白露語氣輕快地上揚,把衣服一股腦塞進雲築手裏就推着她的肩把她往鏡子前推。
阮雲築語氣猶豫,“我?”
“對呀。”白露催促着,“我特意為你搭配的呢!”
白露知道阮雲築的性子,索性衣櫃裏那些亮眼的顏色也不拿到她跟前去試探,只是在拿了條墨綠色的長裙給她。阮雲築白,穿上這件裙襯得更是珍珠一樣,唯一的缺點就是她太瘦了,不如白露豐腴,有些撐不起這件衣裙,胸前和腰間的布料也是有點皺起來。
“你再多吃些就好啦。”白露帶着些許擔憂,她雖然早就見過雲築吃飯時的德行,但她沒太過在意,今天實實在在看在眼裏,這股情緒才像墨滴水塘一樣,淡淡在胸腔裏暈染開來。
阮雲築盯着白露看,她本想說不用擔心自己,但白露又沒有實際地說什麽關心的話,倒顯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于是悶了半天才把手搭在白露手背上,憋出一句,“我從小就吃的不多。”
“從小開始這樣,所以你才這樣瘦,你要從現在開始大口吃飯!”白露雙手捧着雲築的臉,努力想要把她臉頰的肉堆起來一些,結果只是掌心在臉上蹭的雲築睜不開眼。白露揉着她的臉,突然別過臉去笑了出聲。
阮雲築沒應聲,但還是跟着白露一起笑起來。
跟白露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也特別開心,那段時間除了在學堂的時間,她們二人幾乎可以稱得上形影不離。阮雲築經常放松到幾乎快忘了自己的處境。
好像不刻意去想,就可以當做一切都不存在。
白露的麻煩來得更早,她跟阮雲築不一樣。阮雲築性格與學堂裏大部分少男少女不合,況且又是尋常人家女孩,沒人認得她,反觀白露則不一樣。
那年的少女熱烈,明媚,卻太過高調了,似乎也從不曾試圖将情感隐藏。後來白露回憶起,會稍微在心底感慨,但也算不上後悔。
她還記得,自從自己搬出來後,秋薇有什麽事都是叫人來傳話或是忙完了親自打電話過來通知自己哪一天去舊宅找她的。所以那日晚上白露見到秋薇獨自一人,坐在她屋前的小院子裏時,驚訝溢于言表。
“母親。”白露微微垂下眼簾,朝秋薇的方向彎了彎身子。
秋薇坐在那裏沒動,黑色貼身的長裙只有因坐姿而出現的幾道褶皺,臉上還挂着平日裏一樣公式化的社交微笑,紅唇顏色很正,嚴謹的停在唇線處。挽好的發髻上罩着一層面料上乘的黑紗,紗面上嵌着幾顆白露叫不上名字的墨綠色珠寶,秋薇整個人看起來,精致美麗,但又不落俗氣。
“白露。”秋薇一向喚她大名。外界有人以為白露只是她的名,殊不知這已是完整的名字。秋薇笑着看向白露,擱在大腿上的手還套着小巧的手套,白露瞧見了她的手指在腿上敲了敲。白露知道,這是叫她過去的意思。
白露沒說話,只是徑直走到她跟前,在她身側蹲下來,秋薇摘了靠近白露那側手的手套,摸了摸白露染了些涼氣的臉蛋,她大拇指在白露眼底摩挲了兩下,才意義不明地說了句,“真快啊。”
“什麽?”白露沒理解這突然冒出的一句話是什麽意思,只是側頭仰視着秋薇。
“時間。”秋薇彎彎嘴角,垂眸看白露,淺色發絲被風吹得有幾根粘在臉側,看起來竟也不覺邋遢,只是有種年輕,恣意生長的美。白露确實不像在她跟前的那麽聽話,對外的秉性也不是早前她所謂的追随自己年輕時風格那麽簡單。秋薇雖然早就感覺到了,但她沒在意,或許是還沒觸碰到她的利益。秋薇又開口,“天氣涼了,太空曠的房間,你一個女孩子暖不起來。”
白露稍微思索了一下,沒從秋薇這句話裏品出別的意思,頂多是敲打自己最近忽略了交際場的事,不過秋薇也斷然不是讓自己領個男人回家的意思。秋薇跟她講過,她們更是要守住自己的底線的。
“母親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問問照顧我起居的妹妹能不能陪我住一陣子。”白露存着私心,但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和內容不那麽過分明顯。
“我倒剛知道是個妹妹。比你年紀還小,照顧你能盡心嗎?”秋薇表情和語氣都波瀾不驚,嘴上說着關心人的話,聽起來卻完全不像是剛知道的。
“能的。”白露笑起來,“也就是幫襯我下,晚上還能陪我說說話。”
“你們相處的蠻不錯的。”秋薇丢出一個陳述句,她的手早就從白露的臉頰轉移到了頭上,摸過她軟軟的發絲後,這下把手搭在了白露的肩膀上,語氣平靜,“你從今晚起可以回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