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
羅青有一個特別嚴重的毛病,簡單來說這是一個很常見的問題,只不過她特別嚴重。
一般人都會面臨這種情況,越是喜歡的東西越害怕接觸,因為害羞而感到緊張,進而因為害怕出錯而感到恐懼。
這是社恐和社交障礙組成的基本素養,但羅青面臨着比這更嚴重的情況。對她來說,即使是和已經熟識的人交流,她也會害怕破壞這種熟識的狀态,她只想好好保存最純粹的好感,然後把這還達不到喜歡的好感裝進漂流瓶,這樣就能永久封存這種狀态。
羅青不會害怕一見鐘情式的喜歡,也不會害怕與第一印象非常差的人交流,她只是很讨厭喜歡與厭惡相互轉換的過程,因為這個過程會占用她本來就少得可憐的情感。如果總是要面臨這種情況的話,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與人交流,裝作社恐就好了。
她總是想,互有好感這種狀态已經是最好了的,再奢求太多的話可能會适得其反。
羅青躺在六班寝室裏葉虹的床鋪上假寐,她不想回自己的寝室,直覺告訴她葉虹不會把她趕走,但自己總賴在這裏的話要是葉虹反感那怎麽辦?
她又想,葉虹不會像她一樣帶起假面,如果真的感到厭煩的話肯定會直說。
此時葉虹正在看小說,羅青瞄了一眼小說的封面,正是很傳統的瑪麗蘇小說,她沒在意葉虹以前是不是也喜歡這個。
可能是喜歡的吧,所有的少女都會有期待,夢見王子,總裁的戀情,通過看小說來滿足做夢的渴望。
但羅青卻是個例外,她對小說和游戲都無感,小說的吸引力還好,躺着看完一本小說的最大意義是,證明我和其他人一樣也可以做到這個事情,除去這個意義,小說本身是沒有任何用的。
所以她願意陪着葉虹一起看小說,就像她陪別人玩游戲一樣,輸贏本身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她記得很久以前陪着葉虹看了《哈爾的移動城堡》,當時的她完全不理解葉虹喜歡這部動漫電影的原因。
葉虹領着她看完電影後,又重新倒回開頭再看一遍的時候,她說羅青你好像一開始的蘇菲啊。
聽到這個說法她甚至有一點生氣,葉虹沒有像想象中那麽理解她。
因為她看完後感覺蘇菲和自己根本一點都不像,葉虹這樣說可能意思是她和前期的蘇菲一樣心态死氣沉沉,但她不與蘇菲一樣,蘇菲是一個表面老沉內心勤奮積極的行動派,她就是懶于變化,甚至清楚知道這點後還不悔改,這一點與蘇菲相比大相徑庭。
羅青的意義就是沒有意義,一切的改變都是痛苦的根源。
認真反駁葉虹的觀點之後,隔了十年之後再去看這部電影時,羅青沒有再為開頭簡單的浪漫感到尴尬,而是理解了這種少女情懷,是她錯了,從一開始就大錯特錯。
可惜理解花的時間太長,久到她沒有改變的時間與資本,久到黃花菜不僅變涼還變質。
但只是理解這些會對她的生活有改變嗎?
罷了,如果一直堅持一錯再錯的話,某種意義上也算恪守本心。
……
羅青掀開眼睛盯着葉虹:“這種小說有什麽好看的。”
“不要說什麽這種小說,你不看內容怎麽能直接下定論呢?”葉虹也躺下來,和她并排頭朝牆腳朝下躺着。
葉虹放下了小說,雙腳小幅度的晃着:“羅青說真的,有時候我感覺你不像這個年紀的小女孩。”
“哪裏不像,你很早就這麽覺得嗎?”到底是因為她穿越回這裏的原因,還是一開始就覺得她心态老成。
羅青有一種時間線錯亂的感覺,但不管如何錯亂,她都消極地認為她的歸宿就是,平靜地迎接最後悲劇。
“我也說不清楚,有時候感覺你很容易看懂,有時候又完全猜不透你在想什麽。你看,只要我不問你,你就不說話。你要是再開朗一點,在你們班肯定很受歡迎啊,成績又好又漂亮的人誰會不喜歡。”葉虹小聲碎碎念着。
羅青無奈地回答:“可能我就只有成績好這個優點吧,交朋友又不是考試,只需要一個人完成試卷,兩個人合作的話哪有那麽容易就得滿分。”
“可是并不需要滿分,就這麽說吧,有六十分及格了就能成為一個說得上話的朋友了。”葉虹說這話說得異常認真,像是在規勸她。
羅青不為所動:“那就是因為我比較執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六十分的友情我寧願不要。”
她在心裏質問,說這句話是否真的問心無愧。
“那好吧!”葉虹見說不動她,沒必要糾結這個話題,她翻了個身,“一百分的友情難找,一百分的愛情肯定更難找。”
葉虹繼續說:“你這種性格,以後會找一個什麽樣的男朋友呢?”
羅青聽到她的問題,首先否定了這個選項,她不需要男朋友,她從來都認為自己如果結婚的話就是在詐騙,并不是簡單的因為相比男生她更喜歡女孩子,而是她過早認為愛一個人太累了,她容不下因愛而生的産物,只要愛情有一點點變化,哪怕是正常的由愛情轉變為親情,她都不能接受。
二十年前的她認為沒有人配得上她的愛,二十年後她認為,愛情實在是太容易變質的東西,而她因為太過害怕改變,進而衍生到害怕愛情本身。
但她沒有将這段心理活動直說,現在沒必要和葉虹讨論這些東西,對小葉子來說這些都是未來要親身經歷的,不管好與壞都輪不到她來評價。
她假裝真的考慮了一下:“額……找一個清秀的,比我開朗活潑就行。”
“就這麽簡單嗎,我還以為你的眼光高到不行,是沒興趣和我們這些凡人談戀愛的。”
羅青輕輕揭過葉虹的調侃,将話題引到她的身上:
“別只說我,你呢,你想要什麽樣的愛情?”
“我嘛,就不告訴你,你猜猜看我喜歡什麽樣的人?”
她不用想別人的以後,只要想象一下沒有她的打擾,對方的未來就沒有陰影與污漬,她就感到心裏刺痛。
或許這就是單戀的感覺吧,羅青在心裏這麽想,想完之後立馬否認,她對葉虹的喜歡并不是完全的愛情,感激與守護參雜其中,并不是她要的百分愛情。
“你會喜歡哈爾那樣的人嗎,還是和蘇菲類似的人?”肯定是哈爾吧,羅青在心裏如是說。
“你說的是宮崎駿《哈爾的移動城堡》嗎?相比起蘇菲和哈爾,我更喜歡菜頭,就是那個很像偶像劇男二的王子。”
是了,這才是葉虹的回答,羅青只能在心裏苦笑,無力與酸澀蔓延心間。
她咽下所有的負面情緒,努力假笑迎合葉虹:“哈哈……不愧是你。”
喜歡與愛果然是動搖一個人本心的最大誘惑。羅青想得太多,總是在矛盾間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