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羅青最後還是在葉虹的寝室休息的一晚,既然不想改變也改變不了,那貪戀一下溫暖還是可以的。
她可以很開心地和葉虹聊很多她認為沒營養的話題,只因為對方是葉虹,那麽聊再多也沒有任何關系。
一大早起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她沒有叫醒葉虹,而是先回寝室洗漱,洗漱完便直接往教室趕去。
天空黑壓壓一片,黎明看起來還沒有那麽快來臨,羅青的胸口有點悶,她爬完樓梯後感覺頭暈目眩。
可能是低血糖發作了。
艱難來到教室門口,從外面往裏看,裏面居然沒有一個人,一種不好的直覺在心裏攀升。
轉臉果然看見班主任一臉嚴肅地站在門口,班主任說羅青你先回宿舍,先不要亂走動。
她木然聽從班主任的指示,努力壓制着難受。小蘑菇咯噔不知道從哪裏跳出來:“羅青羅青,你怎麽了,不要暈過去呀。”
維持着鎮定在班主任的目光下走過樓梯,還沒踏出教學樓她就一腳踏空摔了下去。
羅青此時還算鎮靜,她的低血糖不是很嚴重,暈倒之後雖然會有一瞬間失去意識,不過躺了一會兒之後就能重新爬起來。
好在沒有從樓梯上摔下去,要不然只摔斷腿都算輕的。
回到寝室時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思考班主任為什麽會這麽說,裹上被子之後便沉沉的睡去。
真的好累呀,什麽都不用管,就這麽睡過去吧!
……
羅青是被咯噔的大喊大叫給吵醒的,蘑菇大聲叫着:“羅青,你快醒醒……”
她先是聽到蘑菇的呼喚,随後各種叫醒的聲音在腦海裏此起彼伏,炒鬧得不可開交,她沒有辦法被逼着醒了過來,一睜開眼就看見二班的大家在寝室裏叽叽喳喳,大致說得都是什麽白死菇的疫情更加嚴重,這附近已經死了好幾十個人之類的。
羅青心裏咯噔一下,這是什麽情況,為什麽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為何會有這種超出預料的突發情況?
就這樣從早上熬到了下午,沒有人在意羅青的狀态有多差,她心想同學們果然對她的情況習以為常。
只是沒想到的是,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面。
班主任突然把她從寝室裏單獨叫出來:“有一個噩耗要告訴你,聽到這個消息你先別激動,先冷靜一下。”
……
“你母親染病去世了。”
她已經沒有頭腦分出來思考這個消息的準确性,心裏嘈雜的聲音叫嚣不停,一個大聲嘶吼着:“這怎麽可能,我媽不是三年後才會去世嗎?”
另一個則說:“我早就知道了,所有的發展我都能預料,真的什麽都沒有改變啊!”
羅青早已淚流滿面,卻意識不到自己在哭,這種情況下生理的痛苦反而得到減輕,她不再覺得胸悶頭暈,留下的眼淚能證明真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高三的時候乍然聽到母親離世的消息,悲傷之餘更多的是無力感,她和外公外婆早就接受了這個可能發生的事情,就像已經被判午時斬首的刑犯,刀砍下來的時候,她反而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葉虹來家裏陪她,一樓放着母親的靈柩,她們睡在二樓的房間裏,隔壁睡着外公外婆。
葉虹說:“羅青,我知道你很難受,哭出來吧,哭起來就好了。”
她緊緊地抱着葉虹:“我的眼淚好像流幹了,現在不是很難受,就是感覺好害怕。”
如果不是葉虹來陪她,她都不知道自己會怕成什麽樣,羅青不敢下樓,她覺得樓下的燈比樓上暗,一下樓恍惚間總能看到人影。
不是必須出現的場合,羅青就躲在房間裏不出來。她剛開始總是突然流眼淚,後來等出殡後過了一段時間,不再突然哭了之後,她便以為自己已經從悲傷中走了出來。
她甚至能夠安慰開導年邁的外公外婆,嘗試着用分散注意的方式逗二老開心,減輕他們一見到自己就帶來的無法避免的悲傷。
只是沒有人知道,她的假面越帶越好,內心的傷痛卻越來越深,傷痕無法掩蓋,痛苦只增不減。
午夜夢回的時候,她總是夢到自己對着羅霞發脾氣,怪她為什麽不能堅持一下,哪怕是再陪她過一個暑假也好。
她像一個小女孩一樣,邊哭邊撒嬌,大聲控訴母親一點都不愛她。
為什麽別人年到中年才會體驗到的失去至親,她要提前這麽早就感受!
她十八歲之後的下半生,永遠不可能走出來。
即使是這樣的心境,她還是想要活着。什麽事情都是會過去,她一度以為自己會在某一天想不通,然後自殺随母親一起去,但是一想到年邁的外公外婆,便直接打消了這個念頭。
之後羅青便随大流步入社會,社會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艱難,它的淡漠與寬容慢慢把她隐匿起來。
經歷幾次換工作之後,羅青更能很好的僞裝自己,在新的地方沒有人會因為她的家庭情況投以憐憫的目光,每個同事都為自己的事情忙忙碌碌,他們雖然淡漠,但這種情況卻是羅青最能适應的狀态。
……
“羅青,羅青……”又是誰在呼喚她的名字,她睜開眼看見白色蘑菇已經長成巨樹一般大小。
又是戈登在叫她,羅青失望地合上雙眼,她不知道自己躺在何處,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是那時那刻,但即使這樣巨大的蘑菇還是溫柔地用傘蓋般的頂将她托起。
“戈登你要送我去哪裏呢?”羅青坐在平整的蘑菇頂詢問。
戈登的移動速度很快,鬥轉星移間天空亮起,東方的魚肚白離她如此近。
蘑菇空靈的聲音響起:“送你去十八歲的時候,這是你最後的一個記憶轉折點。”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蘑菇帶着她飛速下降,失重的感覺令她有一瞬間的暈眩,她們降落在一棟大廈的樓頂,戈登将她送下來的最後還是變回了原來的大小。
“問吧,最後一次了,想問什麽我都會為你回答的。”
羅青坐在大廈最頂端的地方,她一點都不恐高,從這麽高看下去連小轎車都變成玩具車般,一輛輛顯得十分小巧可愛。
“我不想在糾結這是不是真的了,就算我重新經歷的一切只是一個夢我也認了。”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衣服,确認自己所處的時間段之後問道,“如果每次崩潰都會帶來夢境毀滅的話,那是不是我什麽都不管,只要随心所欲就行了。”
“對的,羅青,真的很遺憾,其實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世界,是我根據你的記憶編織出的一個夢,連我自己都是你幻想出來的。”
“我早就應該想到的,我二零年的時候記憶最深的就是經歷了一場疫情,二零年二十九歲的時候送走了高齡的外婆,緊接着沒多久就送走了外公,下半年從公司辭職,二一年就回到老家永遠躺下了。”羅青的記憶從未如此清晰。
但她還有些疑問:“我從未後悔過,為什麽自殺之前會做如此奇怪的夢?”
“真的從未後悔過嗎?事到如今你還在僞裝,羅青你面對自己都不坦誠,你有想過夢境為什麽會崩潰嗎?”蘑菇的的聲音依舊冷靜,它的質問令羅青羞愧無比。
“我……”她不知道說什麽,只能與蘑菇面面相觑。
戈登繞着她轉了個圈,就是她小時候幻想的蘑菇精靈的模樣,蘑菇精靈跳着舞對她說:“這是你對自己問的第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如果小學的時候就和葉虹相遇,自己會不會被她感染變得與之一樣樂觀開朗;第二個問題是,如果母親沒有在十八歲的時候去世,那一切是不是會變得不一樣。”
戈登繼續說:“現在還剩最後一個問題,你願不願意為了葉虹,違背自己懶惰的本心。”
羅青回答不了,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只因為她一直覺得自己沒有想象中那麽喜歡葉虹。
但是在生死的最後一瞬間,她最想再見一見的一個人就是葉虹。
“最後做個抉擇吧,羅青,就算不能改變事實,你還有最後一個機會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