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虞枝一進基地大門,就看見白子傑殺紅眼,按着程羽暴揍,拳頭攥緊,手背凸起根根青筋,砸下去的每一次都狠得不要命。
張濤和高千帆本來只是冷眼旁觀,但看到白子傑失控,忙沖上去拉架。
高千帆:“我操.你想留案底啊!撒手!撒手!”
白子傑置若罔聞,像條脫繩的瘋狗,揪着程羽的衣領,拳拳都往他臉上招呼。
程羽個子矮他一頭,身材也不夠看,毫無還手之力,像根發育不良的豆芽般被暴雨打得東倒西歪,臉和身上都挂了彩。
再這麽打下去非得出事不可,張濤急得滿頭大汗,搬出虞枝來壓白子傑:“別打了,隊長來了!”
“虞哥來了我也要先打死這叛徒!”
連拉架的張濤和高千帆都被白子傑一把推開,抓起像攤爛泥的程羽,邊揍邊罵:“死賭狗!還不起債就砍手啊!虞哥哪點對不起你,拿他的夢想去抵債!你他媽還是人嗎!”
“畜生不如的東西,老子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跟你一個隊伍!”
程羽被勒得兩眼翻白,張濤和高千帆是真怕弄出人命,一人一邊試圖架住白子傑:“你特麽想以後在號子裏打比賽啊!”
“放手!聽見沒!”
兩個人都拉不住白子傑,他眼球裏布滿血絲,窮兇極惡地盯住程羽,渾身戾氣如有實質,任誰看了都會心驚。
混亂之中只有安朔發現虞枝來了,眼睛一下就瞪得老大,驚訝地喊了聲虞隊。
虞枝擺手,示意他別喊。
高千帆和張濤都在拉架,白子傑死活不肯松手,虞枝雙手揣在隊服兜裏,閑庭信步走過去。
擡腿,一腳踹在白子傑背上。
“你把他打死,那些輸掉的比賽就贏回來了?”
虞枝清瘦,但也是個成年男人,這一腳下去,剛剛還梗着脖子的白子傑轉眼就被踹翻在地上,蝦米一樣蜷起身體,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安朔看傻了。
張濤就是那麽一喊,誰也沒想到虞枝真來了,在場幾人連帶着好不容易得救、抓着衣領大口呼吸的程羽,頓時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隊長?!
虞枝把自己當隔斷帶,把白子傑和程羽分開。
他耷着眼皮,沒情緒地看了眼白子傑,後者就渾身發冷,連剛緩和的傷處都隐隐作痛起來。
從白子傑認識虞枝開始,記憶中,虞哥就從來沒用這種眼神看過他。
好像……在看着一個陌生人那樣。
虞枝的目光只在白子傑身上停留了幾秒,後又一一掃過衆人,聲音極冷:“輸掉比賽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不光是程羽一個人。”
“我來BW後,教給你們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把自己的責任推卸到隊友身上。”
“我今天再教你們一遍,”他的視線慢下來,薄唇翕合,“做不到的,就和程羽一起滾。”
嘈雜的大廳終于在這句話落地後安靜下來,只剩下白子傑和程羽粗重的喘息聲。
全部人都看着虞枝,無論他們其中的人是對還是錯,這樣追随着這個身影的習慣,早已像是烙印一樣,刻在BW每一個人的潛意識裏了。
如同在賽場上時,無數次地、本能性地,用視線追随着那個人。
這場鬧劇最後是由小胖教練收場的。
他走下樓梯,先看了白子傑等人一眼:“沒事幹了?不知道去訓練?”
說完又看向虞枝:“跟我來吧。”
“嗯。”
全程沒有給程羽一個眼神。
看見虞枝經過自己身前時,白子傑猶疑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衣袖,但又不太敢,讷讷地喊了聲虞哥。
虞枝沒回頭:“聽教練的。”
白子傑挪動腳,下意識想追上去,張濤在後面拉住他:“走吧,教練找隊長肯定有事,別去打擾。”
白子傑握拳,直勾勾地看着虞枝的背影,似乎在等他停下腳步。
直到确認對方是真的不會再理自己,才妥協般跟着張濤和高千帆回訓練室。
安朔現在是以替補的身份留在BW,但程羽被退隊的結果敲定後,從上到下都知道他很快就會轉正,自然也是被包括在小胖教練“去訓練”的幾個人中的之一。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三人身後,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虞枝。
雖然不太想說話,但虞枝還是沖他點點頭,眼神裏帶着鼓勵。
安朔這次安心許多。
原先扭打成一團的幾個人裏很快就只剩下程羽,他哆嗦着爬起來,整理自己的衣服,從來沒這麽狼狽過。
虞枝看他一眼,不明白原來好好的BW,最後怎麽會用這樣有些不堪的結局收場。
他走到程羽面前,臉上沒表情:“談談。”
小胖教練皺眉:“跟這種人有什麽好談的,小傑罵得也沒錯,就是個該死的假賽賭狗。”
虞枝還願意搭理程羽這事兒,連程羽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他還以為按虞枝平時的脾氣,知道自己那點子事後,見到他只怕會比白子傑揍得還狠。
但虞枝出乎意料的平靜,他似乎是看着程羽的,但視線沒落到實處,對小胖教練說:“你先上去等我。這兒要不了多久。”
小胖教練一貫拗不過虞枝,只能照辦,臨走前厭惡地看了眼程羽,但也就那麽一眼,馬上又收回視線,似乎再多看一下都會把眼睛弄髒。
程羽被這種嫌惡的目光刺到,爬起來的動作都頓了一下。
他低着頭笑了兩聲,随後站直,擡起頭直視着虞枝。
白子傑下手的确沒輕沒重,把程羽臉上揍得青青紫紫,連嘴角都破了皮,泅着黑紅血絲。
程羽擦掉淤血,即使明眼人都看的出他在虞枝面前就像耗子遇見貓一樣,渾身抖個不停,心虛得厲害,卻仍舊想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應該也知道結果了吧,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程羽笑:“我不否認我做過的這些事。”
因為席舊池的緣故,虞枝比小胖教練更先拿到調查結果。
他說不好在看到那幾頁紙的時候,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滋味——
有多恨程羽為了一己私利出賣BW,毀了他那麽多次問鼎巅峰的機會嗎?
好像也沒有。
虞枝是個從來不回頭看的人,對他而言,贏就是贏,輸就是輸,沒有那麽多理由。
他只是皺眉:“你不知道你這樣笑得很難看嗎?再練十年二十年在我面前也撐不起來氣勢,還不如省點力氣。”
程羽唇線緩緩拉平,再也笑不出來。
“秋季賽的冠軍獎金是一千萬,就算平分也是很多人一輩子賺不來的錢,後續還會有廣告代言可以簽約。”
“戰隊奪冠後,作為其中一份子,即使是輔助,身價也會跟着水漲船高。”
虞枝頓了頓,看向程羽:“所以我不明白,你為了那幾百萬的賭債,放棄自己努力這麽久以來的夢想,放棄作為一個職業選手該有的道德底線,放棄唾手可得的光明未來。”
“究竟值不值得?”
程羽嗤笑一聲:“你以前可不會這麽輕言細語的跟我講話,看樣子就算是虞隊這樣早已名利雙收的明星選手,輸了比賽心裏也很不好受吧?
——從來沒倒在過這麽恥辱的名次,我們BW的主力選手,高高在上的虞神?”
他笑嘻嘻地說:“那我這個始作俑者跟你道句歉,對不起?”
虞枝無論表情還是語氣,都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你搞錯了一件事,我得到的冠軍夠多了,多一個少一個也不在乎。你的行為除了影響自己之外,并不會對我造成什麽影響。”
他越是一副輕飄飄的樣子,程羽的表情就越是扭曲。
虞枝平靜地看着他:“我不覺得你對不起我,你真正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
程羽言語中有怨怼,記恨虞枝對他的态度,但虞枝記得的卻是當年他去青訓隊挑人的時候,在那麽多年輕小孩中一眼就看見程羽。
看見他連輸了好幾場訓練賽後毫不氣餒,拍拍隊友肩膀,樂觀地說沒關系,下把就贏時,眼裏對游戲、對比賽、對勝利的渴望。
那時候的程羽讓虞枝覺得這孩子一定是個對電競有理想的人,他帶領着像程羽這樣的年輕隊員們,BW也一定會不斷地攀登、超越,永遠矗立在榮耀之巅。
但誰也沒想到記憶中的人會變成這樣,以一種面目全非的方式。
程羽被虞枝那種陷入回憶裏的眼神刺傷,忽然像個瘋子一樣大喊大叫:“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你想說什麽?給我灌雞湯?感化我?!”
“你說冠軍獎金,那我問你,冠軍獎金算什麽!你知道菠菜網站給我開價多少嗎?說出來你敢相信嗎?他們用三千萬買你輸!”
“那可是三千萬!三次冠軍獎金!”
“就算是你,虞神,你也要拿多少個冠軍,才能有這三千萬!”
程羽不斷地重複着三千萬時的面目猙獰,和虞枝記憶中那個青澀的小隊員徹底判若兩人。
而虞枝這時候甚至還有心情笑:“原來我輸一次這麽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