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我照常去碼頭上工,可眼皮一直跳。
我心下擔憂三哥,匆忙丢下手裏的貨物跑回家。
我推開大門,院子裏靜悄悄的,暗香浮動的桂樹形單影只的立着,我啞着聲音喊了一聲三哥,沒有任何回應……
是誰?
若是官府,那也應當把自己也帶走,為何獨獨是三哥一人呢?
私人恩怨?
陵城裏并無認識的人啊。
我一時心頭劇痛,喉嚨一癢,嘴裏溢出腥甜。
擦去嘴角的血,踉跄着跑去隔壁敲門,那家兩個小孩平日帶着三哥玩耍,一定知道。
那家人閉門不出,我心裏一狠,拾了一塊殘磚,破門而入。
那家人驚恐的看着我,像是看着殺神一般,抱在一起戰戰兢兢。
“我們什麽都不知道”那家的男人抱頭痛哭。
我冷眼看他,抓着他小兒子的衣領,問他說不說。
那男人跪在地上,涕泗橫流,說自己不該貪財,有人問你們的住處,便把人帶了過來,卻不想是這般大的陣仗。
我細細問他那些人的穿着打扮,形容相貌。
男人說像是蓬客莊的護衛……
城主?
我潛進城主府,藏在樹上察看那些走動的下人,正準備動手,卻聽見一丫鬟說:“盡早少爺帶回來的那人,竟然是抓錯了,現在已經送回去了,他家的人可別急壞了。”
我心下一滞,慌亂的翻牆回家,三哥你可千萬要平安。
我推開門。
“阿越”他笑着喊。
我喜極而泣,抱住他,緊接着摸索他身上,問他有沒有受傷。
他像是有些羞赫,把臉埋在我懷裏緊緊抱住我,輕輕的喊我阿越。
看到我因為跑的太快而摔破的膝蓋,蹲下身吻去上面的血腥,他說:“我給阿越吹一吹就不痛了。”
入了夜,我燒好水喚他沐浴,屏風擋住沐浴的人,只能聽見水聲,我坐在床邊低頭失神,盯着鞋面。
不一會兒,他洗好澡穿着幹淨的中衣,上床在我身後抱住我,喊我阿越。
“你是誰?”
我轉頭看他,神色冷漠。
他眉眼彎彎,嘟起嘴迎上來吻我,卻被我撇頭躲開,吻在下巴上。
“我是沈念初啊”他歪頭一臉懵懂的看我。
我站起身推開他。
“不,你不是。”我冷眼看他,掐住他的脖子“他若是許久未見到我,他會哭,而不是笑。他看到我受傷,會哭,覺得是他拖累了我。他從來不會一個人乖乖沐浴,他會纏着我給他洗……”
“那這樣的廢物,你究竟喜歡他什麽?”面前這人同三哥有着如出一轍的面容,只是此刻撕去僞裝,臉上的笑帶着陰狠,手摸上我掐他脖子的手,若有若無的撫摸着。
我猛的松開手,“他從來只會說他是我的三哥,而不是沈念初。還有,我喜歡他就是喜歡他,他傻也好聰明也罷,又有什麽分別嗎!”
“真是個情種啊……”那人嘴角上揚,眼裏卻落下淚,“明明我先認識你的。”
我什麽認識過這人?
“兩年前,你在山上打獵,把滿身是傷的我撿回家,你說要照顧我一輩子的,可是後來我家裏人找來了,我們就再也沒見過。如今再見,你卻是認不出我來,甚至喜歡上我弟弟……”
我皺眉,“你是沈家二少爺?不是早夭了嗎?”
沈懷今搖搖晃晃的坐起身,“我同念初是雙生兄弟,我朝自古就視雙生子為不詳,爹娘為了護住我們,對外便說我早夭,将我寄養在沒有孩子的外舅家中。”
既然他是三哥的親哥哥,想必不會加害于他,我送了口氣,想到他剛才所說的兩年前,我說:“你必然是認錯人了,我并不曾救過你,而且我從八歲開始便扮作女裝,如何去山上打獵。”
沈懷今眼裏盡是不信,神色狠絕,“你不想同我扯上關系,何必說這些話傷人。”
我一時頭痛,同他說不清楚,“那你說說,救你的人還有什麽特征。”
“你後肩上有一塊銀子大小的紅瘢。”沈懷今目光幽幽的看着我,“那日你在碼頭搬運,我就是憑這個認出你的。”
我忽然想起來,“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我表哥!”
我看他似是不信,“我同表哥在幼時貪玩被一個獵戶當做獵物一箭雙雕,箭刺穿我肩膀又把我身後的表哥肩膀刺穿,便留下這差不多的紅瘢。”
沈懷今忽然問:“你名字不是徐富貴?”
我說:“我叫徐越,徐富貴是我表哥。”
沈懷今像是脊梁柱被抽走,難過的趴在床上哭,“那他在哪裏?”
“他前些年就從軍去了。”我惦記三哥,問他:“三哥在哪裏?”
沈懷今喊了一聲小黑,門就被破開,一身黑衣的男人抱拳等吩咐。
“帶他去找三少爺。”沈懷今恢複了冷靜的姿态,“別讓我知道你是騙我的,不然我們幾個誰也別想好過。”
蓬客莊的後宅裏,我快步跨過橫廊,一腳踹開鎖着的房門,門開後便看見我的三哥坐在地上抱膝埋頭哭,似是聽到門開了,擡頭淚眼婆娑的看着我,喊我阿越,伸出雙手要我抱。
“哥哥說阿越是他的,嗚……”三哥緊緊抱着我,臉都哭紅了,“你是我的,我的。”
我吻他的耳朵,“我是三哥的,三哥最好了。”
“誰也不給,阿越我的……爹也不給,娘也不給。”三哥語無倫次,一邊說一邊抽噎,眼裏滾燙的淚水燙得我心疼。
我抱住三哥在懷裏,用親吻安撫他,在他漸漸平息後,把他放到床上,“三哥,睡吧,都哭一天了,眼睛腫的像核桃一樣。”
我輕拍他的背,讓他進入夢鄉。
見他響起輕輕的酣聲,我起身想吹熄蠟燭,三哥卻猛地從夢裏驚醒,拽住我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開始哭,說阿越不走之類的話。
我知道他是真的怕了,我重新抱住他,把床簾放下來,“不走,不走。”
蠟燭我已經不再打算吹了,就讓它點着吧。
早晨醒來,懷裏的三哥還在酣睡,手指緊緊拽着我的衣裳。
我仔細看他的眼睛,還是腫的厲害,臉上昨天的淚痕斑駁。
我無奈的嘆口氣,這都叫什麽事兒啊,平白把三哥惹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