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盛京,文涵和蕭雲一路北上,好幾次蕭雲都險些忍不住開口詢問文涵的意圖,可每次話到了嘴邊都給忍了下來,蕭雲覺得這一點都不像他,在文涵身邊待了這麽久,居然開始變的婆婆媽媽瞻前顧後起來,這對一個殺手來說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

是夜,兩人來到一座北方的小城,城內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相當熱鬧,文涵瞅着其間的邙族人,只覺有趣,她在皇城的時候看那些奏折上說邙族常常騷擾大元邊境,擄掠婦女財物,如今見了倒覺得奏折有些誇大了,眼前的景象是邙族人和大元朝的人和平相處,并沒有多大的争端。

“抓小偷啊!抓小偷啊!”

街道上傳來一陣吆喝,文涵恰好站在路中間,被一路猛奔過來的人撞了一個滿懷,兩人雙雙跌坐在地上,蕭雲看着地上的人,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文涵被撞的有些暈,在地上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道身影從自己的身上閃了過去,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見一人兇狠狠地揪起文涵的衣領,怒喝道:“小偷,把銀子還我。”

文涵頭一遭遇見這般狀況,被吼聲唬的愣了一愣,忙瞅向蕭雲,卻發現密密麻麻的看熱鬧人群裏已經沒有了蕭雲的身影。

“這位兄臺有話好好說……”

“看你斯斯文文的,都已經嫁人了怎麽還做這種勾當,我大元朝以禮治國,多年未曾有這種偷盜事情,瞧你打扮也是我大元朝的臣民吧,怎麽如此敗壞國風。”

文涵這次可是徹底的愣住了,聽着身前的壯漢口口是道,文涵突然呵呵笑了起來,那壯漢誤以為文涵恬不知恥正要訓責,卻見文涵掙開,雙手合禮福了福神子,笑道:“兄臺确實誤會我了,我也是被人撞到了以後才發現身上多了這個錢袋的。”

那人狐疑地瞅了瞅文涵,又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覺得你面善,一時也想不起來在那裏見過,看你這年紀和我們的聖母皇太後差不多,且看在她老人家的面上,我也不再與你計較了,我們北方城多年蒙受皇太後恩顧,今日姑且饒你一次,下次定不要這般偷竊了。”

文涵這是頭一次聽百姓們當面提起她,而且貌似還是好的評價,這讓文涵心裏微暖,只含笑又是一拜。待人群散去,文涵看着人頭攢動的街道,嘴角忽地一笑,長嘆了一聲也轉身走進了人群。

臨街的小巷放佛隔絕了外面的熱鬧,蕭雲站在小巷的出口,冷冷開口,“解藥給我。”

對面的人一身破爛衣衫,臉上也盡是污漬,只是一雙眼睛黑溜溜的很是有神,那人低聲罵了一句又轉了笑,雙手抱胸朝蕭雲走來,“啧啧,怎麽心疼了?大元朝的皇太後若是死了,對我們來說不是再好不過了麽!”

蕭雲眼睛微微一眯,只聽那人忙擡手阻道:“好了,好了,我不開玩笑就是。我只是想看看公子在中原喜歡的人張什麽樣而已,有沒有姐姐漂亮,今日見了,真是一般的很啊!”

“那不是你操心的事,解藥給我!”

“哎呀!不用你操心解藥的事了,這次我是和公子一起出來的,剛剛在街上我朝她身上下毒,公子也看見了,放心,有公子在,她肯定沒事的。”

蕭雲的嘴角幾不可見的動了一下,看着眼前的人,聲音還的冰冷如舊,“沒有公子的命令,我們誰都不能動她,就算是你,也不行。”

眼看蕭雲要走,那人忙叫住了道,“你不想知道解恒叔叔和德清姐姐現在怎麽樣麽?”

蕭雲腳步頓了一頓卻還是頭也不回地來開了,巷子裏的人看着離去那人的背影,兩只眼睛裏滿是落寞。

“哎呦!客官快請進。”

文涵站在酒樓的門口有些時候了,看着裏面穿堂而過卻始終沒有招呼自己的小二終于空下了時間便松了一口氣,走了這麽久,文涵有些口渴了,可街上那些東西大多都是邙族人愛喝的羊奶,文涵實在是聞不了那個味道,好不容易找到這家茶樓,卻沒想到生意如此興隆。

“客官若是不介意,小的給你和別人安排一桌,實在對不住,我們店裏位置有限。”

“無妨。”文涵笑了一笑,随着小二來到二樓一處偏角的位置,那裏只坐了一個人,一個男人。

“客官想要喝些什麽,吃些什麽?”

文涵掃了一眼桌面上的東西,便開口笑道:“一壺清茶就可。”

等茶的時間,文涵偷偷地打量着對面的人,他頭上戴着帷帽,但看他穿着和身材,文涵覺得他應該是個年輕的公子,可這天黑時分,貌似沒有一個正常人會戴着帷帽出來喝茶的吧!

“夫人為何一直看着在下?”

“啊?”文涵吓了一下,面有尴尬,腦海裏随即想過這種情況下一般都會有的回答,“我只是覺得公子有些面熟而已,唐突之處還望見諒。”

沉默,兩人沉默了片刻,只聽那人笑道,“在下帶着帷帽,不知夫人如何得知在下覺得面熟?”

文涵吃了一癟,吶吶地半晌說不出話,最終還是那人笑道,“在下臉上生有膿包所以出門總是要帶着帷帽,免得吓到他人。”

文涵擡眼瞅了一下,隔着白紗,文涵着實瞧不出什麽來。

“客官,您的清茶。”

小二匆匆放下一個茶壺,一個茶杯便賠笑着又忙到別處了,文涵舔了舔唇,剛要伸手去提茶壺,就見茶壺被對面的人給拿了過去。

那人修長的手指如玉般白皙,就連皮膚下的青色血管都能看的清楚,文涵正專注欣賞着那人的手,也沒在意他打開了茶壺手指掃過壺口,一刻白色的藥粒便掉了進去。

“是竹葉青,在這個地方很少有這種清茶的。”那人聞了一聞,便把壺蓋蓋上遞到了文涵的面前。

“對我來說,什麽都一樣,只要是茶就行。”文涵無所謂地笑了一笑,倒了一杯嘗了一下問道,便仰頭飲了下去。

“夫人!”

文涵看了一眼桌邊胸膛微微起伏的蕭雲,也沒追問他去了什麽地方,只道:“坐下喝杯茶吧,溫度剛好。”

蕭雲依舊站着,只是接過了文涵倒的那杯清茶在鼻尖聞了一聞,看向桌上的另一個人。

“我也不認識他,只是湊巧在一張桌上喝茶而已。”文涵又飲了一杯,直到三杯下肚,文涵才覺得喉嚨潤了些。

“機會往往只有一次,錯過了可能會悔恨終身的。”文涵突兀地說了一句,看了一眼對面坐着的人又微笑着看向站在一旁的蕭雲,“地牢的侍衛是我讓人撤走的,我以為那夜,她會死的,那是我給你的機會。”

蕭雲緊緊握着手裏的茶杯,嘴唇都緊緊抿成一道直線。

“今日,我再給你一個機會。”文涵突然起了身,走到蕭雲的身前,拿走了蕭雲手裏的長劍,遞到蕭雲的面前,“如果今日我沒有死,那你們可能就撈不到什麽好處了。”

“你怎麽知道的?”蕭雲咬着牙根,并沒有接過自己的劍。

“這座茶樓裏幾乎全是邙族的人,北方城已經被邙族的人占領了。”文涵想起那個揪着自己衣領的人,他口裏說着大元朝的禮儀,可連大元朝臣民的穿衣習慣都不知道。

“想知道我是怎麽知道的?”文涵覺得那把劍有些沉,而蕭雲遲遲又不接過,只好轉了身把劍放在桌子上,劍柄朝着那個人的方向。

“在盛京的時候,你沒發現你穿衣服的方式和我們有什麽不一樣麽?”

蕭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文涵的,突然眼睛猛地睜大,只聽文涵淡淡地道:“我們從來不會那麽穿衣服的,左衽,在我們看來只有蠻族的人和死去的人才會那麽穿。”

文涵轉頭看向那個人,白色的紗布擋住了那個人的容貌,文涵伸出手略猶豫了一下還是掀了開,入目驚心的膿包讓文涵忙松了手,歉意道:“實在對不住,公子的臉若是在盛京,興許是能治好的。”

“沒想到這女人倒也不笨。”

文涵聽着那聲音,尋着那聲音看向樓梯口,那人身穿破爛衣衫,臉上也不白淨,有些像是路邊的乞丐,但看他嬌小的身材,聽他纖細的音調,文涵敢肯定他是個女子。

“我喜歡聰明的人,作為獎賞,你說一個你喜歡的死法,我還可以滿足你。”

文涵突然一笑,仿佛松了一口氣般,坐了下來,道:“我擔驚受怕了一路,就怕還沒有到這個地方就被他給殺了呢!”說罷,文涵掃了一眼蕭雲,又道:“既然到了這個地方,我就不怕了,至于什麽死法,随你們便好了。”

“姐夫?”女乞丐沒料到文涵如此回答,便跑到文涵的對面,頗有些撒嬌的看向那帶帷帽的公子。

“你走吧!”

聽着那帶帷帽公子淡淡的聲音,文涵微微一笑便起了身,剛走了兩步便又停了下來,扭頭看着那白色的帷帽,緩緩說道:“我說的覺得你面善不是客套話,在盛京的皇城,邙族來使中有一個人就和你很像,我逝去的丈夫也和你很像,他們在端茶杯的時候都喜歡翹着食指。”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