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涵極少穿這樣正式的禮服,倒不是不喜歡,相反,文涵很喜歡,因為這是身份的象征,可這樣的盛服只有在特定的節日才會穿,一年也就那麽幾次,為此,文涵總覺得遺憾,那麽好看的衣服就這麽存了起來。
邙族是大元朝北方的一個少數民族,他們的人生性猛烈善于騎射,文涵聽說冬日的大雪天他們也是光着膀子的,聞此,文涵總唏噓不已,心想着他們難道不冷麽,是不是也像豺狼那般身上有着厚厚的皮毛所以才不怕冷,可今日見了,文涵覺得他們也和大元朝的人張的一樣,一個鼻子兩只眼,都是雙腳走路的人,只不過是比大元朝的男子魁梧壯實了些。
“多謝□□皇帝和聖母皇太後款請,吾等代我族族主向□□皇帝和聖母皇太後表達謝意。不過吾等都覺□□的酒水清淡了些,不似我們那裏的酒猛烈,不知□□的男人是不是也似這酒水般寡味無力。”
元晨年紀雖不大,卻已經有了天子之儀,他端正的坐在自己的龍椅上,微微笑地看着那說話的邙族人。
“微臣願與邙族的這位勇士比上一比,聽聞邙族精擅騎射,微臣不才想試上一試。”
說話的人是楊清,內閣大臣楊舒同的獨子,已逝皇太妃的弟弟,文涵初見他時,曾試着在他的臉上尋到一絲楊淑妃的影子,可是無果,面對楊舒同的請辭,文涵只說等等罷,事實上,文涵是在等楊舒同主動把那些過往告訴文涵,可至今文涵都沒有聽到。
殿外,皇城內侍已經準備好了箭靶弓箭,一番比試下來,俱是射中紅心,只是楊清的有一支要離紅心遠上一些。
“哈哈,看來□□的男兒不過如此。”
面對這位邙族來使的恥笑,除了文涵和蕭雲其他的大元朝人都是義憤填膺,就連元晨的臉上也出現了不滿神色,這與文涵一直教導的喜興不顯于色大相徑庭。
“這位勇士看起來也有二十老幾了吧!”文涵緩緩開口,全場頓時鴉雀無聲,她的聲音不算大,可那些在座的大元朝的官員們都露出了絲絲喜意。
“回聖母皇太後,小人今年已二十有八。”這位皇太後,他在家鄉的時候就聽族人說起過,都說她出身寒微,還是個唱鼓戲的歌女,最初他非常不屑的,總覺得一個唱詞兒的歌女管制的大元朝能厲害到哪裏,可族裏那些長老們卻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正是如此才可怕。”
“二十八!”文涵緩緩起身,嘴裏輕輕念着,在座的所有官員包括大元朝的皇帝元晨也都起了身。
“哀家的這位官員不過十七出頭,本宮也不過剛剛二十九而已……”文涵拿起托盤上的弓,她細細看了看,又扯了扯弓上緊繃的弦。
……
那位邙族的使臣,看着紅心上的箭,背心開始冒起冷汗來,他的箭此刻全都躺在地上,那是被紅心上的箭擠下來的。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元朝物大地博,盡是能人,邊疆的大元士兵的射技可比哀家要精準的多,在這皇城之內的平民百姓他們的射技也比哀家要精準的多。”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聖母皇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伴随着震耳的歡呼,文涵走到元晨的身邊,拉過元晨的手,高聲道:“天佑大元,大元定萬世永昌。”
深夜,文涵坐在鳳栖宮大殿門口的門檻上,她雙手托着下巴仰望着天上的殘月。
“你今日倒也威風。”
文涵微微側了頭,依舊托着下巴,“怎麽說也是一朝太後呢!”
“若是真打起仗來,大元未必沾光。”
“你不是游俠麽,怎麽關心起政事來了。”文涵來了興致,語氣裏也帶了些調侃。
“我只是不想你死了沒人幫我找出皇太妃的死因。”
文涵撇了撇嘴,嘆了一聲,起身抖了抖衣服,道:“這裏的夜色不好,換個地方瞅瞅吧!”
陰暗潮濕的地牢,火把歡快地跳躍着,文涵在牢門前來回踱着步子,時不時地看上幾眼牆角卧着的人,那人渾身髒泥,認不出是誰。
“玄武門上的屍體已經被人劫走了。”
那人肩膀幾不可見地抖了一下,文涵這才停了步子,似是松了一口氣,“那屍體經過幾日風曬早已看不出模樣,我讓人在她的後背也化了一刀口子。”頓了一頓,又道:“幸好你的身上沒有什麽黑痣一類的東西,要不然我就真沒辦法了。”
那人肩膀又是一抖,身子緩緩移動像是想要轉過身來,文涵背了手,又踱起步子來,“你服侍我多年,若想害我,我定是早不在人世了,今日,我不為別的,只想問你,楊淑妃是怎麽死的。”
蕭雲的手緊緊握着從不離身的刀,手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地牢的火把還是那般歡快的跳躍着,可文涵卻覺得有些困了,也是,這麽持久的靜默,況且又是後夜,文涵覺得犯困也是正常的。
“看來她還沒有想好,咱們走吧。”文涵扯了扯蕭雲,他的身體僵硬無比,文涵好奇地看向蕭雲,即使四周黑暗,文涵還是看出了蕭雲滿眼的仇恨和憤怒。
從蕭雲的嘴裏了解他和楊淑妃的事情,就像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文涵想都沒想。第二天早朝以後,文涵讓元晨身邊的內監叫來了楊舒同。
坐在偏殿為文涵特設的龍椅上,瞅着弓腰小跑出去的小太監,文涵就無比的懷念解恒,自從元休去世後就請辭出宮的老人,元休總是稱他為阿翁,他離宮的時候,文涵的貼身侍女德清沉默了半個月,當文涵命人出宮尋他的時候,卻沒了蹤跡的人。
“其實我很羨慕淑妃的,她有一個好的家世,有一個愛她疼她的父親,還有一個愛她敬她的弟弟,而我什麽也沒有,就算後來我有了元休,可元休卻死了。”
文涵看着跪在地上的楊舒同,緩緩開口,複又嘆了一聲,接着道:“我聽說楊大人的夫人是邙族人。”
送走了楊舒同已是夕陽西下之時,文涵在偏殿又坐了一會兒便整了整身上的朝服,獨自一人來到了承德殿,坐在元休生前批閱奏折的椅子上,文涵 纖長的手指 拂過桌面在桌沿停下,緩緩閉眼又是一聲嘆息。
“大娘娘?”
元晨驚呼一聲忙把桌子上的東西用一張紙蓋住,驚慌失措地瞅着緩緩朝他走去的文涵。
文涵微微一笑,只掃了一眼桌面上的東西,便伸出了手,元晨稍作猶豫卻還是将手遞了過去,文涵牽着元晨的手朝內室走去。
“告訴大娘娘錢良庸都告訴你什麽了?”
元晨吓得嘴唇直打顫,還很纖弱的手在身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終于猛然起身,怒目瞪向文涵,道:“兒臣當真不是大娘娘親生?”
“不是。”
元晨似是沒有料到文涵回答的如此痛快,微愣了一下,又道:“那兒臣的生身母親是大娘娘害死的?”
“不是。”文涵瞅着元晨陰晴不定的臉色,還是微微一笑,道:“元晨的父親也不是元休。”
元晨聞此一個踉跄險些栽倒在地,只慘白着一張臉木木地看向文涵,聽她說道:“你的母親嫁給元休的時候就已經懷有身孕了,而元休終身不育的。”
“不可能……”
文涵起身,掰直了元晨的雙肩,一字一句地道:“你雖不是元休的親子,但你身上留的是大元朝皇室的血,你的父親是大元朝最有為的皇子,你的母親是大元朝最美好的女人,你生而注定就是大元朝的天子,我和元休都及不上你。”
“大娘娘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元晨震驚地瞅着文涵,他從未見過文涵臉上有如此堅定的表情,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般決絕。
“我告訴你這些是要讓你知道你身上的責任,你可以相信錢良庸的話認為是我害死了你娘,也可以聽了他的話把我幽禁,但是元晨,大元朝的命就在你的手上。”
“大娘娘……”
元晨喃喃地叫了一聲,文涵松開元晨的肩膀,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緩緩說道:“錢良庸,若是把那些鬥垮我的心思都放在朝政上,我也就能安心了。”頓了一頓,文涵又道:“前朝的事你可以聽聽錢良庸的看法,其他的瑣事你可以去問問楊舒同。”
“大娘娘。”元晨一步上前拉住文涵的衣擺,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有這樣的舉動,但看着文涵轉身,他就害怕起來,他怕文涵這一轉身,他就再也看不到文涵了。
“我只是要出宮些日子,元晨還沒有長大,等你長大親政的那天,我得把最好的大元朝送到你的手裏才行啊!”
又過了三日,後宮如往常那般平靜,只是第三日的時候,有侍衛來禀報說地牢裏的人被劫走了,聞此,文涵只擺擺手以示知曉。
蕭雲狐疑地瞅了文涵一眼,道:“你不追究?”
“德清好賴也伺候了我一場,楊淑妃的死不管她的事,放心,我答應了你的事,定幫你做到。”
這日黃昏的時候,文涵換上了便裝,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文涵覺得仿若隔世,那個身穿紅衣在盛京街頭賣唱的姑娘仿佛離自己很遙遠,遙遠的就像是上輩子的事。
“你要去哪裏?”
文涵起身朝身後的蕭雲微微一笑,自嘲道:“如今整個大元朝的臣民都認定我是禍國殃民的奸後,我的皇帝兒子也已經知道我不是他親娘了,你說我在這裏還待得下去麽?”
“你要出宮?”蕭雲略顯驚詫,嘴巴合動了幾下終是沒有說出未開口的話。
“我想了想,覺得先帝死的确實有些早了,要是知道他死的那麽早,我定然死也不會跟他進宮的。”文涵點了點頭,似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般又道:“我在宮裏的時間有些久了,想出去看看外面是什麽樣子,我是外面來的,我想最好我能死在外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