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生

“白露……”

阮雲築心中一動,想要去捉白露的手。雖然她這會兒腦子裏亂亂的也不知道說點什麽,但就是很想立刻跟身邊這個人有點肢體接觸。

“阮老師!”

一個半大的孩童風風火火朝兩人奔過來,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撞到人身上似的。與此同時白露的肩膀很明顯的畏縮了一下,似受驚般地,下意識想要往雲築身後躲過去似的。

阮雲築擡手攔了一下,把白露半個身子藏在身後,立時拿出教師的威嚴來,“跑什麽,快要上堂了快點回去。”

那男孩站直了,但看得出對阮雲築并非厭惡的情緒,身體老老實實聽話,臉上卻挂着笑容,額角還有跑出來的汗珠扒在皮膚上,“嘿嘿,老師,這是新老師嗎?”

阮雲築側頭看了白露一眼。

也是,白露比雲築還要長上一年,就算面上再看不出也決計不像是學生同齡的了。阮雲築笑了下還是堅持道,“是新同學,等下同你們一齊上堂的。”

男孩有點不解,探頭探腦地看白露。阮雲築朝他眨巴眨巴眼,男孩心領神會,轉身跑進教室裏去宣布來了新同窗的消息。

“好好哦,”白露也笑着,走回到阮雲築身邊去,“學生們都很喜歡你啊阮老師。”

“是嘛。”阮雲築沒說什麽,只是随口應了聲繼續往教室的方向走。

學堂內跟白露想象的并不很一樣,這倒是實話。灰白的走廊和濕潤的大葉片,沒有從前白露想象的嚴肅沉悶的感覺,葉片亮亮的,如果用手摸上去可能會有些潮潮的感覺。一切都給了白露一種熟悉的錯覺,仿佛這是從前她住處的院子一樣,身旁又有阮雲築在,兩個人走路時手背是不是會擦過,碰撞,她的手仿佛不受天氣影響,幹燥且冷。白露莫名地心情很好。

白露會想起從前,其實她不止一次去過雲築從前的學堂,她總是“路過”,只是一直都沒下定決心接阮雲築回來,也沒有下定決心偷溜進去一次。從前比起她來阮雲築話實在不算多,有時也喜歡避,什麽事都是,白露一直以為她是更膽小的那個,其實早在內心一個不願意承認的深處,她知道,其實膽小的那個是自己。

“你等下坐在最後面,看到嗎,最後一扇窗那裏。”阮雲築叮囑着白露,白露就乖乖地點頭。雲築瞅着她笑,推了推她的後背,“進去吧,我等下來。”

“那我就期待你的課堂啦阮老師。”白露沉着聲音逗她,說了許多遍仍樂此不疲。

阮雲築笑着,也學她的樣子湊過去低聲說,“好啊,那我希望新同學也可以喜歡我了。”而後就看着白露笑了笑,轉身走掉了。

在香港生活了二十年,白露又覺得自己十分不适應這邊的氣候了,因為她突然覺得臉上燥燥的,不知道用手摸摸會不會燙。

白露欲蓋彌彰地垂着頭,一面用手背溫度較低的部分貼着臉頰一面往最後面走,靠着窗的座位一側頭就是外面大片深綠的寬厚葉片。

或許,自己也該試着勇敢一次了。白露這樣想着。她才二十歲,一切都還沒來得及體會。

一上午的時間過得飛快。

白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沒有過這樣的體會所以比較新鮮,中間阮雲築還告訴自己如果實在坐不住可以先回家,或者出去外面等自己,可是白露完全沒有這種感覺。聽得進去就還能聽些內容,聽不進坐在這裏看她也能看上幾十分鐘。

講課時的阮雲築是白露平時見不到的一副樣子。雖然從前兩人讀書讨論時,白露已早早窺見了雲築作為“小老師”的一角,嚴格來講自己甚至算是她的第一個學生呢。但是這樣子遠遠站在講臺上的阮雲築還是不一樣,她聲音很嚴肅,講話速度不疾不徐,平日裏阮雲築同白露講話還算柔聲,但課堂上就更加的雷厲風行,沒有多一個字的廢話。

白露很喜歡阮雲築的聲音,聽着讓人很安心的感覺。音調不會過高,講完一段話會微微停頓,似乎是給聽者留出思考的時間似的。白露不懂這算不算一種職業病,但她很喜歡,很喜歡那短暫停頓時間裏,阮雲築看着她的目光。

“怎麽樣。”阮雲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在了白露面前,用一種抓着椅背的姿勢反坐在椅子上,臉卻朝着窗外并沒有看白露,“你最後走神了哦,外面有什麽嗎?”

“我都有聽!”白露嘴硬了一句,最後一堂課她的确走神了,她在看窗外一只顏色鮮豔的小瓢蟲,但她當然不會承認自己被瓢蟲吸引了注意力。同時她有別的重要事要講,她生怕再拖下去,她會更加不敢說出口,正好現在是正午,似乎一切都剛剛好。

“小築,”白露笑着看向阮雲築,腳下卻稍有些緊張的蹭了蹭地面,“那個,新同學說她很喜歡阮老師的。”

阮雲築愣了一下,像一臺反應不靈敏的老舊電視機,緩慢地将臉轉了回來,“什麽?”

白露覺得那種面上燥熱的感覺又回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正午溫度過高的緣故。

“就是,今天的新同學……”白露咬咬唇,垂着眼眸,她能感覺到阮雲築炙熱的視線,索性垂着眼眸,“诶呀你怎麽這麽笨,這樣怎麽當老師!”她惱羞成怒地,而後又清清嗓子,小聲補充,“就是,我很喜歡你,小築,不是對老師,也不是對朋友,就,就這樣。”

熱風一陣一陣,卷着泥土的腥味吹進教室裏,兩個人好半天沒講話。

“白露。”

阮雲築突然開口,而後又不說話了。白露擡眼看她,卻發現她眸子亮晶晶的,嘴角挂着點笑容。兩人只剛剛對視了一下,阮雲築就擡手抓起了白露的手腕,“跟我來。”語氣很急促。

阮雲築作為老師,拉着“新同學”帶頭在學堂的走廊裏奔跑起來。白露只覺一股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熱得她腦門有薄汗浮出,暈乎乎地,只有手腕上的一片涼意像一針鎮定劑。

兩人跑進阮雲築的個人辦公室,雲築回身鎖好了門,走到了白露跟前,看了她許久。

“怎麽了嗎?”白露微微喘氣,辦公室裏一扇老式風扇正在運作,發出嘩啦嘩啦地響聲。

“白露,我想親你,從你回來開始,每一天都想,現在……可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