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君未生,
君生我已老 。
我離君天涯,
君隔我海角。
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看到的這句詩,當時的他并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他自幼喪父,而後八歲時又喪母,叔嬸嫌他克父克母,把年幼的他趕了出來,從此,他淪落草莽,乞讨為生,直到他遇見了自己的師傅。
他記得,那年正是冬天,是他淪落乞丐以來過的最冷的季節,寒風淩冽,雪花如鵝毛一般簌簌落了下來,他甚至聽見雪落在樹枝上那咯吱咯吱的聲音,他那時九歲,身上裹着一件破了好幾個洞的單衣住在一間破廟裏,外面寒風肆掠,卷着雪花從破廟屋頂的一個大洞裏飄落下來,破廟的角落裏有一堆幹草,而他就蜷縮在這一堆幹草裏,這些幹草是他想辦法一點一點的積攢下來的,因為他沒有冬衣,當然,他剛開始還是有的,可惜被別的乞丐搶走了,還把他打了一頓,他記得那時的感覺,很疼!
外面的雪下了厚厚一層,而他在幹草堆裏面瑟瑟發抖,忽然,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破廟的門已經很老了,門推開時甚至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嘎吱聲,他的心裏一驚,小小的他秉着呼吸悄悄的從草縫裏往外看,只見一個頭發花白留着胡須的老人站在門外,雪光照耀下他整個人顯得慈祥而又溫和。
老人走了進來,把破門關上,轉頭看了一眼破廟的四周,驚訝的“咦?”了一聲,然後沒過多久,他栖身的草堆就被人掀開了,小小的他驚慌的看着眼前的老人,然後就見他輕咦了一下,輕輕說了一句:“竟然是個孩子?”
也許是他太多驚慌,也許是他太過寒冷,那時的他渾身都在發抖,老人從身後的包袱裏抽出一件冬衣裹在他的身上,衣服估計是他自己穿的,太過于肥大,但是他那時卻覺得那是他最暖和的時候。
“你叫什麽名字?”老人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又摸了摸他的手腕和腳腕,輕輕問道。
“石頭,我叫俞石頭!”小男孩還太小,家裏的母親還沒來得及給他起大名,他知道自己姓俞,媽媽平時都叫他“石頭!”
老人慈祥的蹲在他的面前,輕柔的問道:“石頭願不願意拜我為師?”
“拜師?”男孩瞪大了眼睛,“像那些大俠一樣學武嗎?”
“是啊,那你願意學武嗎?”老人微笑道。
男孩一下子反應過來,雙腿一彎“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實實在在的磕了三個響頭,“師傅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好!好!”老人哈哈大笑,“我自創立武當派以來,你是我收的第三個弟子!”
男孩一聽武當派這個名字,心裏激動莫名,武當派啊!他這一年來的乞丐日子不是白過的,自然聽說過武當派張真人的大名!
“既然你已入我門派,我給你取一個別名可好?”張三豐道。
別名?什麽叫別名?男孩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但是動作一點都不慢,男孩知道自己的名字屬于小名,就像是村子裏那些“柱子”、“狗蛋”一樣,可是父母都去世了,沒有人再給他起名字了。
“岱,太山也;岩,石也;岱岩就是你的名字,望你以後能夠像山石一樣穩重踏實!”張三豐說道。
“岱岩?岱岩?俞岱岩!”男孩仔細的在舌尖體味着這個名字,越想心中越是歡喜,以後我的名字就叫做俞岱岩了,雖然說自己的爹娘沒給自己取一個像樣的名字,但是恩師如父,以後再也沒有人說自己是野孩子了吧?
俞岱岩從小就不怕吃苦,他的天賦很好,否則也不會被張三豐收為入室弟子,俞岱岩剛到武當的時候心裏還是忐忑不安的,不管怎麽說,一個人去一個新地方,難免心中有些不安,不過,師傅還有兩個弟子,俞岱岩有兩個師兄,大師哥宋遠橋和二師哥俞蓮舟,開始他還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師哥們欺負,誰知道自己的大師哥因為比自己大好幾歲,把自己和二師哥當成了親弟弟一樣照顧!
武當的氛圍很好,師兄弟很是和睦。俞岱岩很快就把武當當成了自己的家,沒過兩年,師傅又領回了一個男孩,他讓他們稱他為“四師弟!”
四師弟張松溪是一個很老實的人,每天做什麽都乖乖的,俞岱岩很高興自己有了一個師弟,從此以後,他也是哥哥了,他笨拙的學着照顧自己的師弟,也許是他太過于小心,動作反而越發的笨拙,俞岱岩勤奮的練武,他想給自己的師弟做一個好榜樣,也許是做師傅做上瘾了,随後幾年,陸陸續續的,師傅又帶回了三個弟子,分別是五師弟張翠山,六師弟殷梨亭還有小小的七師弟莫聲谷!
七師弟莫聲谷是師傅他老人家收的最後一個關門弟子,也許是弟子有些多,師傅一個人顧不來,大師哥就承擔了教導小師弟的責任,在俞岱岩心中,大師哥宋遠橋是一個認真、嚴謹、負責的人,他們七人一起練武,一起成長,長年累月,師兄弟間的感情越來越好,甚至比起許多親兄弟還好。
轉眼間過了十年,在他二十二歲的時候,他們師兄弟七人在江湖上成了有名的“武當七俠!”,而在這一年,大師哥成了親。
嫂子是師傅幫大師哥定下來的,是一個标準的大家閨秀,細致秀美,溫婉賢淑,整天呆在大師哥的院子裏,和他們接觸不多,他們師兄弟幾人對于多了個嫂子還是覺得很高興的,大師哥的責任心太重,性格太壓抑,有一個嫂子照顧着,對于他們來說還是很喜樂見聞的。
第二年的時候,大師哥有了一個兒子,他們有了一個小師侄,可惜嫂子在生完小師侄的時候去世了,沒過兩天,俞岱岩就看見了剛剛出生的小師侄,小嬰兒紅通通、皺巴巴的,就像是一個小老頭似得,當然,這句話不是他說的,是一同來看望小嬰兒的七師弟說的,然後,七師弟被大師哥親自請了出去。
師傅給大師哥的兒子取名為青書。
青書,俞岱岩暗暗在口中念了幾遍,這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
小青書長得很快,沒過幾天就退去了剛出生的小老頭的樣子,變得白白嫩嫩的,就像是剛剝了殼的煮雞蛋一般,又像是他們在山下喝的嫩豆腐腦一般,讓人覺得手指稍微一碰,就會在那光滑白嫩的皮膚上留下一個手印。
也許是他看大師哥抱着小青書滿是羨慕的樣子被大師哥看見了,然後大師哥竟然輕輕地把小小的青書放進了他的懷裏,俞岱岩抱着小小的軟趴趴的青書手足無措,青書很乖,即使他抱着他的姿勢很是僵硬。小小的嬰兒睜着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對着他露出一個無齒的笑,那一瞬間,俞岱岩以為自己抱住了整個世界。
俞岱岩在心裏暗暗發誓,他一定會把他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來疼愛!
不過現在的他怎麽也沒想到,未來的某一天,他将親手打破了自己的誓言。
小小的青書長得很快,無論是太師傅還是師兄弟幾人都很喜歡他,在俞岱岩看來,青書就像是集齊了天地靈氣似的,天真可愛,聰慧無雙,骨骼清奇,聽話乖巧,他的身上蘊含着所有父母所期望的優點,就是偶爾和七師弟一起捉弄武當弟子時那小小的狡黠,在俞岱岩看來,也是可愛的。
在青書五歲以前,俞岱岩時常下山,雖然他與青書相處的時間并沒有七師弟和大師哥他們多,但是顯然小青書的記性很好,每次他從山下風塵仆仆的回來時,聽見那小小的孩子軟軟的叫着自己“三叔!”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化了一般,每一次回武當的時候,他也許會忘了買自己需要的東西,但他總不會忘了給青書帶點小玩意兒。
俞岱岩還記得,自己有一次看見山下的孩童都喜歡吃冰糖葫蘆,他在回武當之前一下子買了十串,心裏估摸着既然孩子都愛吃,那麽青書肯定也愛吃,那時正是秋天,天氣還很炎熱,等他把冰糖葫蘆帶到山上的時候,那紅色的山楂上裹着的冰糖已經開始融化了,外面的那一層紙直接黏在冰糖葫蘆上撕不下來,俞岱岩沒把這包糖葫蘆直接送給青書,而是回到起居室裏,用了一個下午慢慢的把那層包裹的紙一點一點的撕下來,直到晚上的時候,他才把那十串已經清理幹淨,糖裹變形的冰糖葫蘆送給青書。
他還記得晚上青書接過他手上的冰糖葫蘆時,那一瞬間的表情很複雜,快的讓他眼花,随後青書爬到他的身上,兩條小胳膊摟着他的脖子,随後在他的臉上印上一個甜甜的濕漉漉的吻,甜甜的笑道:“謝謝三叔!”
那是青書第一次親吻他,薔薇花瓣般的小小的嘴唇軟軟的印在他的臉上,也印在了他的心裏,他當時就呆住了,然後逃命般的從青書的院子裏跑了出來,并且他還聽見身後青書“咯咯!”的笑聲,也不知道他那兒學過來的,俞岱岩的心中既氣憤又窘迫,後來他才知道,那天他所做的事情早已經被青書無意中發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