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涵去世的消息傳到草原時,木吉手中的劍險些掉在地上,一旁的小魚見了便譏笑道:“怎的?你也看上那個不要臉的女人了?”
木吉握緊手中的劍轉身走出了帳篷,草原的冷風吹到木吉的臉上,他才覺得自己清醒了些,耳邊響徹着小魚在帳篷裏的咆哮,可木吉的嘴角卻微微笑着,因為那個人也消失了,這次她應該是高興了吧。
“是木吉大人啊!”
木吉颔首,看守土牢的邙族壯漢忙讓開身子,一旁打趣道:“又來看德清!你進去勸勸她吧,她都有兩日沒吃東西了,若是在這樣下去,族主怕是要發怒了。”
“嗯。”木吉輕點額頭。
“再怎麽樣,也是要吃東西的。”木吉把牢門外的飯菜端起,遞了進去,又說:“解叔若還在世,定是希望你好好的。”
縮在牆角的人終于有了一絲反應,她的肩膀輕輕發顫,卻還是沒有回頭,木吉依舊端着那碗飯菜,笑道:“她也死了,阿沙翰帶着她離開了,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回來?”
德清猛然轉頭,一雙眼睛睜大盡是不可置信,她的嘴巴微微張開,嘴唇動了幾下,卻始終發出幾聲嘶啞的嗚嗚聲,她急的使勁咽着喉嚨,可因為太過幹澀,始終不能說出話來,最後只雙手捧着臉埋頭哭了起來。
“她已經死了,她怎麽能死呢?你是不是也這麽想?呵呵。”木吉笑着笑着也流下了淚,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木欄,喃喃道:“她那麽聰明,一定知道朝廷裏有我們的人,她那麽費盡心機地去守着那個帝位,怎麽這麽容易的就死了。族主,現在定是氣的要殺人了吧!”
木吉擦了擦臉上的淚,站起了身子,又恢複了他冰冷的面貌,他低頭瞧着蜷着身子将臉埋進膝蓋裏的德清,“希望這次死的不是你。”
翌日,太陽初升,草原上還有夜間未消散的涼氣,守衛在帳篷外邙族人被帳篷裏忽然傳出的瓷器碎裂的聲音吓的顫了一下肩膀。
小魚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嘴唇蠕動了幾下終是沒有開口。
“什麽叫消失了?”桌案前的女子,小腹已高高隆起,她在桌案前來回踱着步子,偶爾看上幾眼跪在地上的人,那人是她的夫君阿沙翰的随從。
“請族主息怒。”那人将頭深深埋了下去,又說:“我們本是要啓程回來的,可恰好那天是大元聖母皇太後下槟的日子,街道上人太多,我們和阿沙翰走散了。”
又是瓷器摔碎的聲音,那跪在地上的人身前溢出一片紅色,鮮血從他的耳際留下在地上彙成一小片,他的頭頂傳來的痛在自己內心的恐懼下竟一點都察覺不出來。
“阿姐,你幹嘛拿他出氣,你知道姐夫是有心消失的,又何必把氣撒在無辜的人身上。”小魚握緊了拳,終于忍不住站了出來。
沙諾側目瞅她一眼,眼睛裏的怒火讓小魚都不禁往後退了一步,眼前的這個人是父親收養的女兒,可相比于自己這個親生女兒,父親好像更喜歡這個被撿來的姐姐,他的父親,邙族前任的族主在去世前,拉着她的手告訴她,讓她一定要聽姐姐的話,邙族的未來就要看姐姐了。她不知道阿姐憑着什麽樣的本事說服了邙族的長老們當上了邙族的新任族主,可看着邙族的人對姐姐很是敬畏,她便相信了父親了話,阿姐定是有些本事的,而且這本事絕對比大元朝的那個女人要強。
“你們都下去。”沙諾眉頭輕皺了皺,手撫上自己的小腹,那裏有微微的疼。
小魚擔憂地看了看她,嘴唇動了動,卻還是安靜地退了出去。
帳篷內,沙諾扶着椅手坐了下來,眼角瞥見案幾上的那柄手鼓,那是阿沙翰從北方城的集市上買來的,心中怒火又生,猛然起身一步過去拿起手鼓便摔在了地上。他日日拿着那柄手鼓發呆,她又怎會不知。
元休,那個大元朝高高在上的帝王,在沙諾眼中不過是個冒牌的君主,而她才是血統尊貴的帝國公主。當那個人将自己的身世告訴自己的時候,沙諾便發誓一定要奪回屬于自己的一起。
是什麽時候不一樣了呢?
當元休第一次出現在沙諾眼前時,沙諾的心猛地顫動了一下,她從未見過這般英俊的男子,邙族的男子個個彪悍粗犷,不似元休這般的精致俊秀。
那時,沙諾的心裏還是恨的,她想若是她的身份沒有被調包,那錦衣玉食的生活便是自己的,自己便不會在這貧瘠的草原上忍受這樣的苦楚。
“我需要一個丈夫。”那夜,沙諾對元休這般說。
已更名阿沙翰的元休,望了沙諾許久,憶起白日被沙諾關進牢中的解恒,終是微笑着點頭,“好。”
婚禮的那天,沙諾宣布自己已懷有身孕,邙族諸位長老齊齊跪地,宣稱沙諾腹中的孩兒便是邙族未來的首領。
沙諾立在高處,她瞧着跪在下首的諸位長老,視線定格在那最前的一位,眼角輕跳了幾下,那是沙諾這一生最不願憶起的疤,手不覺地撫上自己的小腹,沙諾在心中想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早晚都會讓這個人消失,就像她讓那個人消失一樣。
“阿姐,你的肚子裏當真有了小寶寶麽?”
沙諾避開小魚,刻意不去想小魚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失落,若是讓小魚知曉那個人的死因,那她還會這般親切地叫自己阿姐麽?定是不會了,那時小魚怕是恨她都來不及的。
“我想是我錯了……”
那個人飲下自己敬的那杯酒時,看了沙諾許久,終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若小姐想登上族主之位,重回中原,便将這酒讓那人喝了……不知小姐狠不狠心将這酒端給自己的親叔叔?”
沙諾穿上衣衫,扣好盤扣,瞥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遞過來的東西,冷冷地道:“若你食言,我定不饒你。”
說罷,便拿了那東西走出了這人的帳篷,草原上寒風凜冽,沒一會兒沙諾便覺得自己渾身徹骨寒涼。
自記事起,那人便對自己說:“沙諾,草原那邊的那個王朝,有着世上最富庶的土地,那裏遍地都是黃金,而你,便是那個王朝未來的主人。”
沙諾年歲再長一些,經常和小魚藏在那個人的床榻底下,聽着那人和一些陌生裝扮的人談話,聽的多了,沙諾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那個王朝的公主,而她還有兩個哥哥,只是那人在宮中安排了人,目的便是魅惑君主,迫害皇嗣。
那個人做為邙族的上任族主,葬禮自然是草原上最為隆重的,那天,小魚哭的很是厲害,她緊緊拽着沙諾的手,一雙眼睛裏盡是對未來的懼怕。
那天,沙諾沒有掉一滴眼淚,棺椁裏的人,是自己的叔叔,是草原那邊的帝國君主的親弟弟,因在皇權之争中落敗才流難到了草原,憑着潛逃時帶來的黃金,輕易收買了草原的長老,做上了族主之位。
對于他的死,沙諾雖有愧疚,可沙諾不斷地告訴自己,那個人迫害了她的兩個哥哥,她只是在為她的哥哥報仇,哪怕他是自己的親叔叔也不行,大不了,她會對小魚好,對他的親生女兒小魚好,這就算是自己報答了他對自己的養育之恩了吧!
“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邙族的那個長老被處以極刑時,沙諾冷冷地看着他,這下,再沒有什麽人會讓她憶起那些惡心的事了。
“阿沙翰,你還想她麽?”
那晚,沙諾躺在床上,阿沙翰端了安胎的藥過來,她想了許久,還是開口問道,當他初來時,便聽小魚說了他的那些事,草原那邊的王朝都說他們的國主迷戀一個賣唱的女子,他,當真如傳聞那般對那個女子如此寵愛麽!那自己呢,自己能否如那個女子般,受到眼前男子的憐惜。
“小心藥涼了。”阿沙翰只微微笑着,望着她的眼睛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