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府被圍與平叛軍隊兵力空虛兩份探報同時被送進秦子竣的中軍大帳。

蜀州府三面環山,一面臨水,與靖州府一水相隔。由此雖然同在西部,西北軍要直接南下抵達蜀州府外也是頗為不易。更何況還要在士兵們都疲憊不堪之時,以遠道而來的軍隊攻打坐守家門的軍隊。秦子竣簡直覺得不能理解,就算蜀州兵力虛弱,西北軍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可蜀州險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何況有他叔父坐鎮,至少就平西伯世子那些人馬,短或半年長至兩三年是不可能被攻下的,而建州卻已是搖搖欲墜,危在旦夕,若不是在等着京中援軍到來,自己好與他們周旋上幾日,讓京城中的阮鐘兩家有機會鹬蚌相争,早就不僅僅是在城門外三十裏處紮營示威的事兒了。

秦子竣覺得不能理解的事在平西伯世子周林處不要太好想。他只是高估了自己士兵的體力,低估了當年有着赫赫威名常勝将軍秦明铮的實力,以為秦明铮多年未曾出征已是暮年。還在為自己的計謀沾沾自喜,卻不知道,在秦子竣心目中秦明铮已經算得上是‘戰神化’了,只要是由秦明铮守的城,秦子竣就相信那裏永遠不會被攻破。所以,周林走這一步反倒讓避開朝廷援軍和建州城衛軍前後夾擊的秦子竣輕松許多。他是肯定不會回援蜀州的,周林的軍隊注定會陷入進攻無路,後退無門的泥沼。

只是到這個地步,既然人家打到自家門口了,自己不做點什麽好像有些對不起別人的自作聰明了。

當天傍晚時分,一隊輕騎兵在秦金的帶領下借着夜色掩映出了蜀軍。僅僅兩天後他們就帶回了還在路上的朝廷派出的監軍。略略一問,呵!居然是親戚!

秦子竣看着被綁着跪在地上眉清目秀的宋裕,殇帝十二年的狀元,年紀輕輕的正四品兵部郎中,同時若是阮晞苧沒有被宗族除名的話,他們算起來應該還是連襟。

“我聽說你願歸順于蜀國?”秦子竣淡淡問道,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懷疑宋裕投降的動機,一沒罵二沒打,剛剛被抓就表示願意投降,實在不符合一個文人的自我修養,要知道文士最重氣節名聲,向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更何況是狀元這個幾乎稱得上是天下文人之首。

“是!将軍。”宋裕腰背挺直,似乎絲毫不為階下囚所辱。“良禽擇木而栖,賢臣擇主而事。燕朝積弊甚多,百姓困苦,燕帝沉迷修仙問道,不思朝事,阮鐘結黨營私,互相傾軋,阮後更以女子之身幹政,實為裕所不恥。裕嘗夙夜難眠,憂民生之凋敝,恨己身之無力,望上天以垂憐,得遇明主,成就大業。”朗聲說完他竟就着被綁的姿态朝秦子竣‘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這一番連珠妙語說下來,既合了蜀國起義的名目,又突出了他自己憂國憂民的一番風骨,最後還暗暗奉承了蜀國之君為明主。

“你可知一旦向我們投誠,必将背負叛主賣國的罵名?”秦子竣心贊一聲好口才,面上不顯,看着他磕完頭後,不疾不徐道。

“自古成王敗寇,前朝天策将軍程廣率部夜投燕高祖皇帝,一生追随高祖輾轉征戰,為燕朝立下汗馬功勞,被封高義王,如今世人皆敬高義王,卻是不知前朝天策将軍是為何人。裕雖不才,亦願效仿高義王。”宋裕拿着前朝的叛将程廣自比。

本朝的開國皇帝燕高祖當初本是地方望族,後見着前朝的皇帝越來越不像話,國庫的銀子都拿去修奢靡的宮殿,不夠就向地方世家大族伸手,燕高祖一看這是讓別人拿着自家的銀子去享受啊,還不如自己去做皇帝,讓自己享受心裏還好受些。于是振臂一揮,停止上供,反了。

那前朝的天策将軍實質上本就看不慣皇帝很久了,自己要軍饷一天到晚喊沒銀子,可要是有個美人兒說,這地方風景不錯,修個行宮以後偶爾可以過來樂呵樂呵,皇帝絕對二話不說讓戶部撥款,工部立刻開工。

所以一得到燕高祖的招降密信,程廣沒幾天就悄悄送走了一家老小,又過幾天就帶着直系親部投向了燕高祖,成了燕高祖手下的一名得力幹将。但他受世人尊敬并非僅僅因為是燕朝開國元老所以官方大肆渲染的效果。而是他确實行軍有道,對自己的部下極為約束,凡是他所攻下之城,百姓絕不會擔心會被進城的兵士燒殺搶奪,甚至還會開倉

放糧,他也是堅決反對以戰養戰之策略的人。以至于後來有傳說,每當看到攻城的軍隊隸屬‘程’,城中百姓就會争先恐後地去開城門。

“你有是否要拿出投誠的誠意來?”秦子竣聽他以前朝叛将自比,心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卻沒有抓住。只是先這樣試探着問他。

“裕此時人在此便已是誠意,若不然,将軍見到的怕只是裕的屍體了。不過裕現在倒是有一則消息可以告訴将軍。”宋裕故意停頓了一下,“平西伯世子已暗中将圍困蜀州的軍隊東撤,決意攻打靖州。其他的,還請将軍收留裕之後,裕必悉數奉上。”他眼一轉看帳中衆人的反應,只見秦子竣還是面無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其他人則有驚有惱。

“嗯,此事,本将軍還需與衆人商議,你先下去。來人,帶宋監軍下去。”秦子竣沒有立刻給出答複,還是讓人将其帶下去單獨關在了一個小帳中。

其實投降倒沒什麽,按之前頒布的軍令所說,只要是願意解甲歸田,那一切前事便可既往不咎,但宋裕所選的并非投降而是投誠,更重要的是他覺得宋裕确實是一個良才,任其歸于田園,一身才華豈不浪費,而且這樣的人,若是真心歸順,必然能帶來巨大的助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