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覺得這宋裕如何?”秦子竣攤開記錄官所記下的之前的對話,看着下方坐着的衆位将領問道。

頓時下方衆說紛纭,有人認為文人狡詐,空口白話不可輕信;有人認為英雄不問出處,何況現在正是急需人才之時,若是将投誠者殺之,豈不寒了那些願意棄暗投明之人的心。兩派相持不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秦子竣則撐着頭看下面的人第一次吵得沸沸揚揚如同集市中心。

吵了小半個時辰,大家終于意識到上位的人還一言未發,相繼安靜下來,此時,秦子竣示意般地看了坐于其下側的軍師一眼,軍師會意提出一建議:卻是接受宋裕之後暫不予以事務,同時将其投誠之事廣而告之,讓天下人特別是燕朝人知曉。一是為彰顯我軍之大度,告訴大家蜀國正在廣納人才,所以,那些祇辱于奴隸人手下的千裏馬們不要害怕地奔向伯樂吧,二是為斷絕宋裕之退路,即使他是有何預謀而假意投降,也要掂量掂量一下當不當得起天下人的口誅筆伐。

衆将一聽頓時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均投了贊成票後歡歡喜喜地走了。

“公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此行事,恐那宋裕會生出些事端來。”秦金看衆人都離開後,面色踟蹰輕聲道。

“我本就懷疑他,根本沒有打算用他。”秦子竣道,“今日他在衆人面前巧舌如簧,連我也差點信了,只是他舉了一個不恰當的例子。”

“不恰當的例子?”秦金不解。

“前朝天策将軍出投燕高祖時早先安排好了一家老小的去處,最後才是自己離開京城,一個真正日思夜想着要選投明主的人應該如天策将軍一般作為,怎麽會如此莽撞地一個人前來,把妻兒留給往後的敵人。”秦子竣也是想起以前聽晞苧說起過在她還待字閨中時,她二姐與二姐夫的感情好得羨煞旁人,雖然成親三年後才有了孩子,可在之前的三年裏,宋裕堅持着不納妾把她二姐感動得不顧形象地痛哭流涕,而後更是天天燒香拜佛求子。若是夫妻感情不好也就罷了,既然夫妻二人感情如此深厚,怎麽可能扔下孤兒寡母只身前來。想到此,不知晞苧與小曜在家如何了。

“但他是第一個歸順于我蜀國的朝廷五品以上命官,不可就這樣直接殺了。”秦子竣接着道,将寫好給秦明铮的軍報晾放在一旁,又攤開一張紙開始寫給晞苧的家書。

“公子,留宋裕在軍中就不能再軟禁他,可宋裕此人能言善辯,屬下擔心會有将士受其蠱惑,在軍中生事可怎生是好?”秦金說出了自己的真正擔心。在還不能分辨敵我時,把人留在這裏,萬一自己的人被忽悠走了,那可難辦了。

“所以,我會把他送回蜀州去。”秦子竣慢慢道,“把他放到我們的地方,任他是條多大的魚,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來。”

***

晞苧自從成了王妃後,比之前要忙了許多。每日需接見達官貴人家的女眷,聊聊家事,講講趣聞,然後不着痕跡地表示那些圍在城外的平叛軍不足為俱,以安諸位夫人的心。小曜五個月開始認生,每時每刻都離不開母親,晞苧只天天帶着他出入廳堂。原本還擔心他太小,見人會怕,沒想到,只要是在母親懷裏,他就不哭不鬧,只用那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看下座的衆人。所有見過他的人無不贊嘆小世子機靈聰慧的。

這天,晞苧哄着小曜睡着之後,留下細語照顧小曜,帶着梨語前往書房看秦子竣寄回的家書。還沒走到書房門口就聽見身後有幾乎算得上響徹天際的嬰孩哭叫聲。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小曜那個小祖宗不知怎地醒了。晞苧無奈地往回走,途中遇上抱着孩子出來尋她的細語,接過了孩子來。小曜一到晞苧懷中便止了嚎啕,還蕩漾着水珠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親,忽的露出一個笑來。晞苧被這笑融得心都要化了。

“小鬼頭,娘親不過離開一小會兒就醒了,你怎麽就那麽粘人呢?”晞苧抱着他往書房走,“罷了,跟娘一起去看你爹爹的信吧。”任由細語細細打理過後的小曜只是安靜乖順地伏在她懷裏,讓人想象不出這麽乖巧的孩子與半刻鐘之前涕泗橫流嬰孩是同一人。

來到書房,晞苧将小曜坐着在自己懷裏,展信就着燭光細讀。似是感覺到母親的注意不在自己身上,小曜不停地伸手想去抓那薄薄的一層信紙。晞苧當然不可能讓他抓到,被這小家夥抓到的東西下場必定是落入他嘴裏,一邊伸長手,一邊讓梨語拿小曜愛玩的撥浪鼓來。

晞苧本是臉帶着笑意看信,當看到信中寫到抓了一位京城來的俘虜名喚宋裕時,心中一驚。接着往下看,道是那空殼子軍隊中最大的官便是宋裕,他們不費吹灰之力把人擒了回來,現在宋裕決定投誠,人被送回蜀州來了。末了還問她要不要去見一見,因為她姐姐等人并沒有随軍出來。晞苧若想知道她二姐的近況的話,可以去問問。

晞苧慢慢平息心情,細細回想記憶中自己二姐夫是個怎樣的人,想來想去只記得一個溫潤如玉的模樣,和與她二姐的伉俪情深。這樣的人會背叛自己的君主,會丢下深愛的妻子。難道兩年不見原本情深的那個人就變得這樣快?

小曜這時厭煩了撥浪鼓,把它丢到一邊,又開始手舞足蹈着想要吸引母親的注意。晞苧正讓梨語鋪好了宣紙後在一旁磨墨,準備寫回信。哪知小曜一個揮手,‘啪’小手按到了端硯裏,又一聲‘啪’,雪白的宣紙上頓時多了一個五爪印。

梨語吓了一跳,“世子……王妃,奴婢這就去拿帕子。”

“無妨,小曜是想給他父王寫信呢。你繼續。”晞苧阻止了梨語,笑着道,又握住小曜的手,哄着他往那宣紙上弄。一大一小舞墨舞得不亦樂乎。好好的一封信最後變成了‘鬼畫符’。幸好晞苧在信紙最後的空白處給秦子竣留下了說明,這是他兒子思念他的證明呢,可千萬不能嫌棄。末了又說出對宋裕的疑慮,提醒他一定要對宋裕保留一些戒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