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竣收到信起初以為是廢紙被裝錯了地方。沒想到是自己兒子寫來的“家書”。想起離家前還抱過他的軟軟糯糯的手感,心中有些暖意升起。
所有事情進展很是順利。在得知西北軍前往圍攻蜀州時,他就動了那枚多年前埋在皇宮裏的暗棋,身份是如今阮後最為信賴的女官,錦翠,讓其擇機向阮後提起拉鐘家下馬的好時機到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阮後果不其然開始把其多年來搜集的鐘相及其家人貪污受賄,強占田地等罪證一一擺放在皇帝眼前,皇帝本來就對鐘相不順眼很久了,自從與南邊的蜀國開戰來天天又被缺銀子的戶部吵得腦仁疼,這一看鐘相的私庫林林總總加起來比他的國庫還多了,頓時怒火中燒,立馬下了抄家滅族的旨意,并且不許人就此事進言,誰求情誰就是和鐘相一夥兒的,那就跟着斬了!
鐘相一支屹立朝堂已久,族中弟子入仕者不少,這殺的殺,流放的流放之後,上朝時,皇帝都感覺到‘高呼萬歲’的氣勢都低了不少。有些後悔不該連坐也晚了,何況天子金口玉言,就算是不該說的也不能收回來了,何況天下之大總不會沒有人才可用。秦子竣借機也安插了不少自己人入朝堂,這就是意外之喜了。
聽說大燕內部動蕩不安,北狄再次入侵大燕邊境,一半的西北軍卻還遠在西南與蜀軍相持不下,皇帝果然把王家軍撥了一半去西北支援。剩下一半開始征新兵補位,同時總領軍之人也換成了阮系一派的人。此時有些擁護皇帝的人覺得不妥,阮家的勢力是否過于大了一些,現在連皇城的安危都系于他們之手了。
衆推代表敏王進宮務必要勸一勸被長生、美色迷了心竅的皇帝。
敏王選了個黃道吉日,先去太廟祭告了一下,歷數了皇帝親政來做的所有不靠譜的事兒,向先帝告罪自己沒有教育好皇侄,又求先帝讓皇帝清醒一點,別讓他們這群宗室成天提心吊膽的。
“王爺,陛下有令,此時誰也不見!”敏王有随時進宮的權利,此時卻被攔在了禦書房殿門外。
“連本王也不見?還不快進去通傳!”這大白天的有什麽不能見的,就算是批奏折也是有時間可以見一下他這個皇叔的吧!敏王面色不虞道。
“是是,可是,皇後娘娘在裏面。”侍衛明顯有些畏縮。言下之意是皇後在也不許他人進去。
“滾!”敏王一聽這話更是生氣,踹了一腳侍衛,大步往裏走,侍衛也不敢動武攔他。他越想越生氣,堂堂一個親王,皇帝的親叔叔都不能見上皇帝一面,那個狐媚後宮的女子竟然在裏面。況且那侍衛對皇後明顯十分畏懼,這樣的人簡直丢皇室的臉。
“王爺,王爺,您不能進去!”步入內院,一群小太監也上前來攔他。
“再敢攔本王,立刻拖下去砍了你們的腦袋!”敏王快要氣瘋了,他已經隐隐聽見內殿傳出女子柔柔的嬉笑聲“這個……真醜…….”衆太監也不敢真攔,虛虛做下樣子就被敏王一把推開。
敏王‘砰’地一聲推開書房的門,大步跨進殿裏,皇帝正坐在書桌後寬大的椅子上,阮後倚在他懷裏,手持一封奏章還未來得及起身。剛剛傳出的嬉笑聲應是阮後在念這份奏折。
“大膽!後宮不得幹政,皇後娘娘身為後宮之表率,竟敢行此倒行逆施之事!”敏王怒吼,甚至連君臣之禮都忘了。
阮晞菲不疾不徐地整整衣衫,緩緩站起來,默默低頭退到一邊,并未言語。她現在說什麽都只會引發敏王更大的怒火,最好的辦法是把怒火從她身上引開。
果然,敏王不再理會退到一旁的阮後。而是轉向皇帝硬邦邦道:“臣有要事禀報,還請皇上讓閑雜人等退下。”
皇帝之前看着氣沖沖的敏王沖進殿裏就對他的皇後一頓狂吼,愣了一下,看着晞菲退到一邊。道:“皇叔何事但說無妨,皇後不是外人。”
這讓敏王有些難堪,他這次來是為告狀來着,順便以一個長輩的身份教訓一下皇帝。哪有當着被告狀的人的面去說壞話的,再說,有外人在,他訓斥皇帝的話被第三人聽去了,皇帝的顏面何在。
敏王一時進退不得,堅持要阮晞菲離開。
“皇上,皇叔既然有事,臣妾就先告退了。”晞菲柔聲道,十分識大體的樣子,卻沒有在敏王剛開口時走,而是在皇帝隐隐有些不耐的時候才說。
“無妨!皇叔究竟有何事要告訴朕?”皇帝留下了晞菲,看敏王固執地沉默,有些不耐煩起來。
敏王咬咬牙,開口道:“古人言,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歲之初,旱情嚴重,民不聊生!夏末西南自立!秋至北狄來犯!朝中鐘氏一脈倒下,人心浮動!此乃天将大亂之先兆!皇上自當遠離妖邪,親近賢臣,方能挽救我大燕傾頹之勢啊!”
皇帝被說得有些讪讪,轉眼避開敏王的直視,正巧看到阮晞菲一雙含情美目淚光漣漣,臉上哀哀戚戚,有種說不出的委屈。心裏想起以前兩人笑談‘紅顏禍水’時,自己對她的承諾。
“此事與皇後有什麽幹系!皇叔莫要聽信那些食古不化之人胡言亂語。”
“皇上明鑒,臣句句所言,皆是臣之肺腑之言!亦是天下人對皇上之所望啊!”敏王急促道。
“好了,朕知道你們的忠心,朕往後一定多親近你們。”皇帝揮揮手道。那語氣裏的不以為然令敏王既失望又氣憤。
“皇上……”敏王努力壓住火氣,想要繼續勸說。
“皇叔,朕乏了,你退下吧!”皇帝不耐地打斷他。
“皇上!你,早知你昏庸至此當初就不該讓皇兄立你為帝!”敏王一時氣昏了頭開始口不擇言。
“皇叔這是什麽意思!難道皇叔是想自己來坐朕這把龍椅!”皇帝聽到這一句拍案而起,拂袖的動作帶倒了筆架,一片嘩啦聲,散落一地毛筆。
“皇上息怒!保重龍體啊!敏王是您唯一的親叔叔。”晞菲見皇帝震怒,急撲上去攔他,恐他盛怒之下将敏王弄出好歹,現在還不到處置那一群宗室的時機,此時動了敏王只會惹得衆怒,到最後,他們不會怪罪皇帝什麽,自己這個一同在殿內的皇後會有什麽下場就說不定了。
“來人!敏王犯上作亂,對朕不敬!即日起軟禁至清心殿,沒有朕令,不得探視!”皇帝狠狠吸幾口氣,不甘道。
秦子竣得到京城消息,驚得目瞪口呆,着實想不到,收拾了鐘家也就罷了,連帶着敏王也被軟禁了。秦子竣決定結束對建州府的圍而不攻措施,這些天,偷偷想方設法出城之人逐漸多了起來,想是之前用孔明燈放進城的三條軍令狀必已被城內百姓所知曉。遣左右副将各率一軍,秦木領一軍同時攻向建州府東西南門。自己則坐守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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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護送宋裕的車駕抵達蜀州府。名義上為了凸顯蜀軍對有才之士的重視,那車駕甚是豪華,前後護衛不下百數,也牢牢控制住了宋裕的一切行動。宋裕毫不在乎,惬意地躺在馬車裏安靜得就像車隊中沒有他這個人一般,沒有半分越矩的動作。
宋裕與秦明铮的會面是私下的,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但顯然在經過這次談話後,秦明铮對他似乎極是信任,時不時會邀請他到府邸或是暢談,或是品茗,或是對弈。
晞苧滿心疑惑與擔憂,終是尋了一日空閑去見宋裕。門房進去通報了一聲,出來便請晞苧進去。
晞苧跟在領路的小仆身後,邊走邊打量秦明铮所賜的這座兩進小院。
看得出宋裕把這座小院布置得很認真,像是要長居至此的樣子,弄得晞苧懷疑是否是自己想錯了,可是真的說不通啊。
進得大門,入眼的是一叢琴絲竹,深深淺淺的綠色掩映了後面的風光,令人心曠神怡的同時,也讓人對那清竹之後有怎樣風雅的景色有了絲絲揣摩。繞過竹叢,有一條鵝卵石小道,道路兩旁一米來寬是青色的石板,再往外便是一盆盆開得正盛的菊花,也不知他才來這幾日去哪兒尋來了這許多品種的秋菊。
小仆将她引至第二道月門便不再往前了,道宋先生只請她一人進去,她讓随她而來的梨語就在月門處守着,她輕輕跨過那道門檻,立在離她最近的一簇秋菊處不再前行。院中寂靜無聲,擡眼看去,一個身形瘦削,着月白長衫的男子正手執一白瓷水壺,專注地給一朵又一朵開得張揚豔麗的秋菊澆水。細細的水流從壺嘴處飛洩而出,在秋日的陽光下泛出粼粼波光。
閑庭信步,優雅絕倫,一步一步地澆到她面前最後一簇花,正好耗盡最後一滴水,悠悠将水壺置于一旁。自袖中拿出手帕,輕輕拭去濺到手上的水珠。
一時間,院中除了風拂過花葉的聲音,再無其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