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說說吧,昨天晚上你都幹什麽去啦?”
餘貞:“沒幹啥呀,一直在家呆着呢。”
小菜:“還要騙我?我連續打了你三次電話,每次都只聽到阿姨說你不在,出去了,一直沒回來。所以甭磨蹭了,如實招了吧,是不是約會何威去啦?”
餘貞:“我說你怎麽就像我肚子裏的蛔蟲啊,我想什麽做什麽你完全洞悉無餘!”
小菜:“那是當然,這天下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區區餘貞,何足挂齒?”
餘貞:“厲害厲害,佩服佩服!你倒說說,我昨晚都幹什麽去啦?”
小菜:“你讓我說的啊,我可是出了名的口沒遮攔,萬一說的有什麽過火的地方,還請貞姐多多擔待則個。”
餘貞:“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少羅裏八嗦。”
小菜:“批評你一下先,你這話說的有失淑女風範啊。我設想一下,事情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何威呢自從在凡高樓裏遇見你之後,對你是一見衷情,那天畫展回到家裏,左思右想,不能入眠,于是寫了封情書,并且托人找到我小菜,由我把它轉交給你。
小菜:“你看過之後,亦是春心蕩漾,無法釋懷,但又擔心此事若被周九浪知道,他猜忌心重,定然狐疑種種,若如此,事情便弄巧成拙了,于是你決定把何威約出來,當面說清,你有男朋友了,你們是不可能的,希望他不要死皮賴臉地纏着你。
小菜:“然後姓何的遭到拒絕惡由心生,一把将你推倒于地,欲行禽獸之事,你大驚失色,高喊救命,恰好此時周九浪經過,上前一下揪住何威,大喝一聲‘小賊,拿命來!’然後一個乾坤大挪移,再加一套降龍十八掌,那姓何的招架不住,就血流成河、一命鳴呼啦!”
餘貞:“呵呵呵,你講得也太神乎其神了吧,不上春晚說相聲算是屈才了。不過我倒有個疑問,你怎麽認識周九浪的呀?”
小菜:“你這就孤陋寡聞了,周九浪有段時間幾乎天天到學校找你,別說是我,估計八成連我們的班主任也早有耳聞啦。你和九浪進展到哪一地步了?能否透露一下?”
餘貞:“否。此乃貞姐個人隐私,自是天機不可洩露也。”
小菜:“你昨天晚上到底跟何威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啊,以至于今兒個看起來如此神采奕奕、枝繁葉茂?”
餘貞:“枝繁葉茂?用的什麽成語這是!不錯,昨天我确實約了何威,你不是跟我吹他才高八鬥自比曹植嗎,我就是好奇,就是想戳穿他的假道學的面目,叫他灰頭土臉、一敗塗地,死了那份心。”
小菜:“說得好,精彩之極!不過後來呢?”
餘貞:“我把他約在了北城鎖麟囊大劇院,要和他看一場電影。”
小菜:“那天放映的是哪部片子?”
餘貞:“陳凱歌導演的《梅/蘭/芳》。我其實不懂戲,但特別喜歡黎明,所以就去看了。後來電影放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跟我說,這電影好沒勁啊,黎明演得好呆板啊。我們去外面散散心吧。我也有同感,黎明演得的确不太傳神,于是只好同意了。
餘貞:“我随他來到郵電大樓前的小廣場,那裏是戀人們經常涉足的地方,看到那些情侶們互相依偎的樣子,不知怎麽的,我忍不住想起了周九浪。我就蠻尴尬地對何威說,何同學,我們還是不要在這裏說話了吧,感覺在這裏聊天會很別扭很放不開。
餘貞:“何威說,行,那換個地方吧。于是我們并肩來到了附近的鳳凰公園,那裏有條著名的人工河,晚上也對游客開放,他建議去劃船,我們就興風作浪地劃了半個鐘頭,直到累得渾身酸軟乏力,才意猶未盡上岸休息。坐在怪石嶙峋的假山下面,我們開始了愉快的促膝談心。”
小菜:“是推心置腹、以心交心的那種嗎?”
餘貞:“不是啦,當時我問他,你覺得我真的與衆不同嗎?何威咂咂嘴,似乎是在心裏斟酌一番,說,你覺得呢,其實我已經在給你的那封信裏寫明了,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真的是真的。我就問他,是不是喜新厭舊始亂終棄那種啊?他連忙搖手,聲音激越,不不不,我以前從沒有認真喜歡過一個女孩子,我覺得她們非常平庸世俗,都沒有你漂亮純潔。
餘貞:“我當然不信,說,誰知你的話是真是假?何威指天發誓,絕對是真的,沒半分虛假。我說,姑且算你真心實意,但是你知不知道我已經交了男朋友,而且我們相處兩年多了?何威撓撓頭皮,這個我早就考慮到了,不過沒關系,如果你對我實在沒有那方面的意思,那我們做個普通朋友總可以吧。我點點頭說好的。
餘貞:“他顯得很沮喪,他說,我一向很自負的,沒想到一站在你面前竟是如此有口難言、緊張兮兮。我笑着說大家彼此彼此啊,我的手也在抖的,不信你看。我就伸出左手來,證實給他看。他居然害羞得不敢看,好似坐在電影院裏看電影的時候,他始終正襟危坐,架子端得跟太上皇似的,一臉的正氣凜然、目不斜視。
餘貞:“我看着他,笑了,他也跟着笑,不過我能感覺出,我們的笑容都是真誠的,都是發自內心的。最後臨走的時候,他慌裏慌張地從兜裏掏出一沓報紙出來,說,這些都是我以前發表的文章、詩歌,以及漫畫,雖然平平無奇,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抽空看一下,那樣我一定會很開心的。”
小菜:“你看了沒有,文章寫的什麽水準,是不是抄襲的?”
餘貞:“我不知道,我記得當時随便抽出一張,一看是詩,便要求他給我朗誦出來。他有點激動,先潤了潤喉嚨,然後聲情并茂、抑揚頓錯地念道,詞牌,《江城子》——少年自有少年狂,跋昆侖,涉呂梁,磨劍十年,今将試鋒芒。烈火再煉雙百日,化莫邪,斷金剛;更邀風華與杜康,跨良駒,越險嶂,豪氣幹雲,乾坤入一觞。萬壑千山擋不住,海天闊,任翺翔!”
小菜:“哇噻!好有氣勢耶!是不是剽竊蘇東坡的,故意逗你玩?”
餘貞:“當時我也存疑,何威小小年紀,居然能夠作出這麽棒的詩詞來。回家後我翻出《唐詩宋詞大全集》查了兩個小時,居然沒查到。看來真是他自己寫的。他的才華貨真價實!”
小菜:“除了這個,當晚還發生了什麽?”
餘貞:“我對他說,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家啦。他要送我,我不肯,他急了,說你一個女孩子走在路上我放心不下,你就當我是空氣好啦,我在你身後看着你,不打擾你行路總可以吧。沒辦法,只好由他一路護送。
餘貞:“在到達我家小區門口的時候,他說要走,我不敢留他,一句感謝的話也沒說,就讓他走了。不巧的是,我媽此時出門接我,似乎隐約看到了方才送別的一幕,就問我說,貞啊,剛才那個男孩是周九浪嗎,怎麽不請他到家裏坐坐。
餘貞:“為了打消媽媽的疑慮,我只好編了個謊,騙她說,是啊,九浪還有事情要做,忙着趕時間呢。說完之後,我一陣恍惚,仿佛九浪真的出現在我面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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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辮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安靜這個詞了。
他現在很安靜地生活安靜地工作安靜地發呆安靜地抽煙喝酒燙頭,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還有時髦不能動,整個一哲人,一非常牛掰的哲人。他曾經最向往的境界大概就是心如止水不為萬物所動吧,只可惜功力還不夠深厚,所以他頂多算半個哲人,或者屁也不是。
其實他小時候的理想之一就是長大了可以做個哲學家,那可是人類的先知,萬物的靈長,他以為只要成績好分數高便可以考上名牌大學讀個哲學系然後畢業就成哲學家了,其實完全是扯淡。
因為據他所知,哲學系是最不被人看好的一門專業,瞅瞅浸淫其中的莘莘學子,一個個蔫頭巴腦,無精打彩,嚴重的熬夜過度,還不茍言笑強裝聖人,一副我愛我師我更真理的模樣,大道理講起來頭頭是道口沫橫飛基本上沒一個小時剎不住,實際上色厲內荏外強中幹金絮其外敗絮其中,淨是些垃圾貨色。
張小辮忽然想到一副對聯,好像是在《XXX選集》裏看到的——牆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他怎麽看都覺得這兩句話用在那幫學子身上再貼切不過,他從骨子裏鄙視他們,同時也鄙視了自己。
餘貞曾經說過張小辮這人猜不透,說他有兩面性,沉靜的時候像一個參透生死的老禪師,能夠一整天不吃不喝,獨居一隅,沉思發呆,不與任何人說話,而熱鬧的時候倒像一個不谙世事的孩童,三天三夜歡蹦亂跳,神經質似的不知疲倦。
張小辮說,不錯,我自己有時候也不甚明白性格裏的差異會那麽大。愛安靜,也愛熱鬧,一半明媚,一半憂傷,也許是雙子座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