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迅速到來拯救了餘貞驚慌失措的處境,也拯救了傷痕累累奄奄一息的闫運達。
闫運達被打得實在可憐之至,用餘貞的話來說就是,頭上跟開了花似的血流如注,臉上跟吸血鬼似的分外恐怖。
料想也是,周九浪有備而來,途中已經揣上了一把鋒利的匕首,雖然闫在黑道上模爬滾打很久,可畢竟手無寸鐵,又遇到一個從小好勇鬥狠的家夥,所以現在被搞成一副慘不忍睹的樣子,也不足為怪了。
派出所的收押室裏,警官似乎認得周九浪,愕然道:“浪哥,你怎麽又進來了?”
“世道不公啊,”周九浪氣鼓鼓地說,“我他媽的也不想進來,可偏有些混蛋逼着我進來。我想做個安分守己的人,怎麽比登天還難?”
闫運達勃然大怒:“老子今天不宰了你!”
撲上來要宰周九浪,但被兩名民警死死地摁住。經過一通審問,警方初步認定,此乃一起猥亵少女案,被害人餘貞及其男友周九浪無罪釋放,嫌疑犯闫運達先送往醫院進行緊急治療,等痊愈後再作相應的起訴與懲處。
此事過去沒多久,約莫二十來天,周九浪再次見到闫運達。
闫運達跟沒事人一般,生龍活虎,一身痞氣。
那天周九浪正在網吧裏和網友打游戲,正玩得熱火朝天如火如茶的時候,闫運達帶着幾個喽羅找上門了。俗話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周九浪神态倨傲:“哥們兒遠道而來,不會是來找茬的吧。”
闫運達捋捋衣袖,歪頭笑道:“你說呢。”
周九浪:“這麽快就出局子了,我真懷疑你家是開礦的。沒少往裏頭砸錢吧。”
闫運達:“少哕嗦,餘貞呢,我找餘貞!”
周九浪拍案而起:“媽的不要欺人太甚!想怎麽着吧,老子奉陪到底!”
闫運達:“不要激動嘛,你知道我幹什麽的嗎?”
周九浪狠狠罵道:“你他媽是吃屎的!”
網吧內開始混亂起來,很多人都往周九浪這邊側目,眼看戰鬥即将打響,闫運達四處逡巡,發現敵衆我寡,勝券難握,于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小子別得意,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後會有期!”收兵撤了。
此時周九浪身邊的一個兄弟說:“這闫運達可不好惹啊。”
“怎麽不好惹了,說說看。”
“他現在可是龍頭幫的當家人啊。”
“龍頭幫?”
“是呀!原來龍頭幫的老大是徐得亮,不知道闫運達是使的什麽法術,徐得亮就急流勇退并且不久英年早逝了。”
周九浪點點頭:“你囑咐兄弟們回家的時候千萬小心一點,可別着了那小子的道兒。”
“放心吧,”兄弟說,“我們早就想出對付他的法子啦……”
“有何良策?”
“大夥兒知道以你的脾性早晚得和闫運達決一死戰,一山難容二虎嘛,因此已經想出了對付他的辦法來。”
“哦,但說無妨!”
“以後回家的時候盡量三個一團五個一夥,能避則避,能躲則躲。”兄弟一臉真誠。
“馬勒戈壁!”周九浪粗口罵道,“滾,今後別出來給丢人現眼了!”
當天晚上周九浪經營的那家“三弦網吧”遭襲,被人砸了個稀巴爛,二十幾萬的資産付諸東流,周老板也被打得姹紫嫣紅爽歪歪。
餘貞第二天看到網吧裏七零八落一片狼藉的場面,心裏同樣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醫院的病房裏,周九浪雙臂雙腿全打上了石膏,頭部纏着層層繃帶,植物人似地昏睡了兩天。
兩天裏,餘貞食不下咽、睡不安心,日日夜夜守着九浪,盼望着他快些醒來,在以後的将近三個月的時光裏,始終陪伴着他,照料着他的吃喝拉撒,可謂寸步不離,無微不至。
***
周九浪的父親周漁面對憔悴不堪的餘貞泣不成聲,反責兒子辜負了她,周家對不起她。其實周漁不了解,這一切的前因後果皆由餘貞一人引發,怪只怪她生就一副令男人垂涎三尺的仙女模樣!怪只怪男人貪婪風流的醜惡本性!
面對周漁,餘貞痛心疾首:“等九浪康複出院了,我們就登記結婚。”
“真是個明事理的好姑娘,到時我一定給你們辦得風風火火、排排場場!”周漁感動不已,老淚縱橫。
周九浪住院期間,何威來過一回。
何威是帶着真心誠意而來的,買了很多水果和鮮花,并且為周九浪大方支付了數目可觀的醫藥費,可是九浪卻不領情,含沙射影般地挖苦何威,說他是兔死狐悲、虛情假意雲雲。何威都忍之又忍,不予回擊。
臨走之時,何威塞給餘貞一筆錢,餘貞說啥也不接受,還歉疚地要求他以後少來為宜,她是怕周九浪耍起臭脾氣來不益于治病。
何威沒說什麽,轉身走掉。
闫運達沒有再找,餘貞給小菜打了個電話,訴說了闫糾纏她的前後,小菜聽罷暴跳如雷,揚言要去找他算賬。餘貞說:“還是算了吧,我擔心他會欺負你。”
小菜吃了槍藥似的嚷嚷:“他敢!借他仨膽兒試試!”
結果沒幾天小菜便約出了餘貞,向她哭訴找闫運達算賬的事情,小菜抽抽噎噎地說:“那家夥太混蛋,竟然把我打了一頓,還說他的女人多得跟衣服似的,少了我一個,他依然風流潇灑,禽獸不如啊!”
餘貞感嘆:“你當初找他做男朋友,算是引狼入室了。當初怎麽認識他的?”
小菜哭哭啼啼講了起來。
“我還在酒店做服務生的時候,有次闫運達和幾個狗友去喝酒,酒過三巡,他忽然發酒瘋,輕狂地将我一把攬進懷裏,說我長得如何迷人,如何像他的初戀情人,然後就要我陪他喝酒。我的第一反應是吓壞了,有點蒙,連連搖頭,他就威脅道,媽的今天如果不從了爺們,你明天就得卷鋪蓋走人!
“我聽不進他的話,破口大罵卑鄙無恥,然後使出吃奶的勁兒推開他,倉皇跑掉了。誰知第二天經理就找到我,說昨天你把一位很有背景的客人給得罪了,必須向人家賠禮道歉!不然你可以回家了。我不服氣,抗辯道,為什麽啊,是那家夥無禮在先!
“經理拉下臉說,你知道那位是什麽身份嗎,就随便惹了他的?我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管他是不是天王老子。經理說,你太天真了,他叫闫運達,外號猥瑣大師兄,是本地的黑勢力老大,我若開罪了他,這生意還要不要做了?跟你明說了吧,闫老大看上你了,這是你的福氣啊,像他這樣財大氣粗有錢有勢的人,可遇不可求啊。即便你不願意,想逃,又逃到哪裏去!只要你一天身在洪縣,就別指望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當時我哭着說,這是他媽的什麽世道,我為何如此命苦?經理又吓我說,孫悟空厲害不厲害,可是他也跳不出如來佛祖的手掌心,你是孫悟空嗎,人家闫老大可是咱們縣的如來佛祖啊!
“我聽了之後欲哭無淚,一夜無眠,天快亮時,總算想明白了。這人啊,怎麽活都是活一輩子,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生為女子呢,反正得找一個男人依靠,靠誰不是靠呢,一個富翁和一個窮光蛋擺在我面前,我還是選富翁好了,管他是不是真愛我。我愛的是錢,又不是人。想明白了,也就無所謂了。
“後來闫運達又來找,為了工作,為了生存,為了自己好吃懶做的私心,我沒有作任何的反抗。他對我許諾,會好好待我,他深明大義,決不是負心薄幸之人。他給我買了不計其數的好吃的好玩的,給了我不計其數的鈔票,說如果我聽話,就娶我為妻,給我一生榮華。再後來,不知他使了什麽手段,我在工作上一路升職加薪,我知道肯定是他在暗中使勁。”
“都是虛榮心作怪,你太容易被騙了!”餘貞斥責小菜,又安慰道,“吃一塹長一智,亡羊補牢猶未為晚,以後別再和他攪和在一塊就是了。”
“前天我去找他理論,”小菜哽咽地厲害,“說你怎可如此厚顏無恥,我的她朋友餘貞也不肯放過?他就罵我,罵得特難聽——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張臉蹉跎得跟老樹皮似的,我做了你男友,算是擡舉了你的!我聽完很傷心,跟他鬧,他就打我,下手特狠,我爸媽都舍不得這樣打我的,你看你看……”
掀了衣角露出後背來讓餘貞看。
餘貞凝視着小菜,卻不瞅她身子上的淤青疤痕,只是口中喃喃自語:“為什麽男女間事,總是我們女孩子受到傷害呢,為什麽呢……”
***
餘貞的父親餘淮這幾天心裏頗不平靜。
他們當地的女孩一般而言,二十歲之前是必須得嫁出去的,否則入鄉不随俗,年齡一大,就成了老姑娘,要遭人恥笑的。做父母的一旦上了年紀,兒女們的終身大事就成了他們的終身大事,不先給兒女們打發好了,自己也是死不瞑目的。
餘淮現在就是這樣,大女兒餘蓮業已婚嫁,外孫女都讀幼兒園大班了,二女兒餘秀跟人私奔至今未歸,最令他窩心,不提也罷。
小女兒餘貞也該談婚論嫁了,這才是他最為關心的。
餘貞論相貌,論氣質,論才學,在餘淮眼裏,都要比她的兩個姐姐更加出色,而令他犯難的不是餘貞能否嫁個好人家,而是前來提親下聘禮的兩戶人家讓他無從抉擇。
一家是周九浪,一家是何威。
周九浪和餘貞已經處了将近四年的時間,感情比大海還深,自是無庸諱言,可是何威一家卻讓他大費躊蹰。
何威的父親何大年,是他以前的結義弟兄,他所經營的小餐館就是和何大年一塊出資的。當時是這麽協定的,二人各出十萬元作為成本,盈利二一添作五,賠本則二人均攤。
何大年經常出外跑生意,這店就由餘淮一人操持。
盡管兄弟倆一年打不上幾回照面,但這店名義上還是兩人共有的,他餘淮可不能說老板只有他一人,雖然一年到頭裏裏外外都是他一個人在忙活。
何大年的兒子何威他自然是知道的,何威不似他哥何文,文文弱弱,皮包骨頭,而且吊兒郎當,出口成髒。何威呢,從小争強好勝,進取心強,習過一段時間武術,身體壯實,濃眉大眼,端的是神氣活現、儀表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