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灼只看得出李熠傷勢極重,卻不知道他的腿骨竟是斷了,難怪,難怪她為李熠腿部上藥時,他會如此痛苦!

心中悲痛難過,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大夫打開藥箱為李熠檢查傷勢上藥,白灼便守在床前,緊緊握着李熠的手,默默祈禱着,祈禱老天保佑李熠。

等大夫處理了李熠的傷口,也上好藥,一張面容卻是緊皺的。

“他身上傷勢極重,雙腿腿骨斷裂,我現在只能暫時先為其斷裂的雙腿固定,但傷口引發的高熱只怕一時之間退不下來。”

“我給你開幾幅藥,若是他的高熱能降下來,也就能挺過來,若是退不下……”

白灼連忙道:“能退下來!一定能退下來!”

大夫看白灼也不過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又被關進宗人府內,想必也不容易,他心生憐憫,終究是沒有将最後一句話說出來。

其實大夫是想告訴白灼,這病人傷勢如此嚴重,只怕撐不過兩日,且就算他真的撐過去,他的雙腿只怕也是廢了。

大夫開好藥後,又教給白灼如何更好的為李熠降溫,這才離開宗人府。

有了藥方,薛正便派人跟着大夫去抓藥,這宗人府內沒有人會為李熠熬藥,所以薛正便破例讓白灼可以在宗人府內走動,自由進出入廚房。

有侍衛看到不禁疑惑問道:“頭兒,宗正大人是下令給那人請大夫,但沒說可以讓這醜八怪自由亂走動啊,還進廚房熬藥,就讓她自己想辦法呗。”

薛正冷冷看了那侍衛一眼,大步離開。

這倒是弄的這問話侍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過也不敢說什麽。

廚房內,白灼熬好藥後,端着藥碗疾步趕回去。

李熠仍舊昏迷着,氣息十分微弱,根本無法喝藥。

白灼幾次用勺子喂進李熠口中,但他根本無法咽下,喂進去的藥全部吐出來。

白灼急的眼淚直打轉,她跪坐在床前,再一次舀起一勺藥汁,捏着李熠的嘴巴灌進去,然如先前一樣,藥汁順着嘴角流下來。

“公子喝藥啊,求求你喝藥啊。”白灼急紅了眼,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

想了想,白灼咬了咬牙,她起身坐在床邊,小心扶起李熠,讓他的頭枕在自己腿上,端起藥碗喝了一口藥,低下頭對着李熠的嘴,藥汁順勢進入李熠口中。

興許是李熠的頭部擡高了些,加上白灼堵着李熠的嘴巴,好一會兒,李熠的喉頭微微滑動,喂進口中的藥汁總算是咽下去了。

白灼高興不已,端起藥碗如剛才那般一樣,一口一口喂李熠将藥渡下去。

待喝完藥,白灼輕輕将李熠放下,又去廚房熱了一鍋水。

有了薛正的指令,她在宗人府內倒是沒什麽人管,便是在廚房做一些吃食也是可以的。

提着溫熱的水回了屋中,擰濕了布巾就開始為李熠擦身體。

白灼謹記着大夫離開前交代她的,屋中要多通氣,也要注意保暖,還有李熠身後的傷勢也不能一直捂着,要時不時透透氣,每隔兩個時辰就要給傷口換藥。

然而即使這樣,李熠身體的高熱也一直沒有退下來。

不僅如此,李熠的呼吸越來越弱。

白灼能做的全部做了,可是李熠的情況還是沒有好轉。

她跪坐在床前,微顫的雙手緊緊攥着李熠的手,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下,滴在李熠的手背上。

“公子你一定要好起來,求求你,好起來好不好?”

白灼的額頭抵着李熠的手背,緊緊閉上眼睛,一遍一遍的祈禱默念着。

一天下來,李熠的身體狀況依舊沒有任何好轉,外面天色再次暗下去,白灼依照之前的辦法喂李熠喝了藥,為他擦了身,換了藥。

大夫說了,若李熠的高熱一直不退,身體只怕扛不住。

白灼哪裏會不明白大夫的意思?

她看着李熠緊閉的雙目,越來越微弱的呼吸,終于忍不住哭泣出聲。

白灼哭的像是個孩子一般,輕輕抱住李熠,哽咽着喃喃:“公子你不要有事……”

寂靜的屋中,白灼絕望又無助的哭聲輕輕回蕩。

“李熠,你別死。”

屋外寒風呼嘯,大雪紛飛,寒風透過窗戶縫隙吹進屋內,吹動着油燈,讓本就昏暗的光線忽明忽暗。

而白灼不知道,被她抱着的李熠,眉心處忽然動了動。

一夜過去,于白灼而言卻如此漫長又煎熬,一晚上白灼都沒有合過眼,不是為李熠擦身體,就是為李熠換藥,将近淩晨時,李熠身體的高熱終于退下來,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

當摸到李熠身體熱度退下,呼吸也平穩了許多,她高興的又哭又笑,緊攥着李熠的手哽咽道:“公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就知道!”

**

一連好幾日的下雪,皇宮各處皆是白茫茫一片。

養心殿前,一名身着華服宮裝,面容溫婉的女子站在門前,遙望着緊閉的殿門。

這時,養心殿的門打開,女子目中升起一絲光亮,然看到殿中只走出一個藍衣太監,目光一凝,但面上神情仍舊是端莊溫婉的。

“奴才參見皇後娘娘。”邵修行了一禮,而後恭敬道:“皇上讓奴才給皇後娘娘帶個話,皇上國事繁忙,便不見皇後娘娘了。”

周皇後目光變了幾變,黑沉的眼睛直盯盯看着邵修,卻是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本宮便不打擾皇上了。”

“奴才恭送皇後娘娘。”邵修行禮,面色恭敬。

周皇後雖心中不甘,但皇上這是明白着落她的面子,不肯見她,若她還在這裏苦等,只怕真的會惹惱皇上。

周皇後心下心思百轉,但面上神情卻無任何變化,她微微垂首,攏了攏衣袖,似不經意般說道:“邵修,以前倒是本宮小看了你。”

她眼眸輕擡,居高臨下盯着邵修,似笑非笑道:“沒想到你一個太監手這麽長,竟能伸到宗人府。”

邵修面色不變,他躬身行禮,挑不出一絲錯處。

“皇後娘娘擡舉奴才了,奴才也是奉旨辦事。”

周皇後冷冷盯着邵修嗤笑一聲,轉身離開。

回到宮殿,周皇後身邊的老嬷嬷揮手讓其他人退下,周皇後坐在妝奁臺前,銅鏡中那張美麗溫婉面容陡然變的猙獰,揚手将妝奁臺上的東西猛的一揮!

“就差一點!”周皇後雙手撐在妝奁臺上,目中布滿恨意,粗粗的喘氣,怒聲斥道:“沒想到竟被易舟那個閹人壞了本宮的好事!”

老嬷嬷快步上前為周皇後順背,邊低聲勸道:“皇後娘娘保重鳳體,切莫為了那等閹人氣壞了身體!”

周皇後怎能咽的下這口氣?東宮安排的人被易舟毀了,如今宗人府易舟竟也敢橫插一手!

“若非易舟從中作梗,廢太子早已死在宗人府!”

皇上要保廢太子,她自是不敢在宮中動手,但宗人府內她自是不懼,只可惜她千算萬算,沒算到易舟這貪生怕死之徒,竟會再次幫廢太子。

可恨這易舟深得皇上信任,她便是再恨,這個時候也不敢對易舟做什麽。

老嬷嬷憂心道:“皇後娘娘,皇上降了周大人的職,又讓易舟協助管理宗人府,只怕已經懷疑皇後娘娘,奴婢擔心皇上真的會發怒,依奴婢看,廢太子便讓他自生自滅吧。”

周皇後死死攥着手,目中是洶湧的恨意。

“是啊,皇上降了周大人的職可不就是明擺着打本宮的臉面!”

現如今她的确不适合再出手,不過她也不怕皇上真的惱了她。

周皇後望向銅鏡中這張美麗容顏,這張讓她又恨又愛的容顏。

白皙纖細的手指輕輕撫着這張臉,唇角緩緩彎起。

“皇上雖有所懷疑,但他更容不得有人觊觎帝位。”

“嬷嬷說的對,本宮的确該換換策略,如今那廢太子已經斷了雙腿,此生都不可能再回到東宮,他身邊的黨羽也都拔的一幹二淨,皇上已是不在信任他,便是陸廷也是自身難保。”

說到此處,周皇後又笑起來,精心保養的嫩白手指輕輕撫着護甲,幽幽道:“本宮同那廢太子樣演了這麽些年母子情深,雖說早已惡心的不行,但不得不說,也虧得他毫無防備,不然要對付他,還真是不容易呢。”

“如今,本宮是該想想如何讓六皇子取代廢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老嬷嬷聞言這才安慰一笑:“正是如此。”

周皇後望着銅鏡中那張臉,像是望着自己,又像是望着別人,她笑着,只是那笑容看上去十分詭異。

“姐姐,這張臉還真是好用呢。”

**

宗人府內,大夫再次來為李熠診治。

他倒是沒想到李熠真的挺過來了,高熱退了,人也清醒過來,身上的傷也就好處理了。

等大夫為李熠後背乃至腿部的傷口重新上藥後,神情微沉,嘆了一聲對白灼和李熠道:“公子身上的外傷還好,只是這雙腿腿骨斷裂,不好處理。”

白灼憂心李熠的雙腿,急忙道:“劉大夫,我以前聽聞人的骨頭斷裂後,只要能接上慢慢養着,就能長好的,公子的腿骨不能接好嗎?”

劉大夫面上滿是憂愁之色:“這位公子的雙腿是……”

“阿灼。”李熠忽然出聲,打斷了劉大夫的話,對白灼道:“我有些餓了。”

李熠剛醒來沒多久,沒怎麽進食,聽到李熠主動說餓了,白灼高興不已,急忙道:“那我這就去弄一些吃食,很快的。”

白灼出了屋子将門關上。

屋內,李熠望向劉大夫蒼白的面上神情溫和:“劉大夫,有關我雙腿的病情便不要告訴她了。”

劉大夫點頭表示理解,他眉心微沉,看了一眼李熠的雙腿,沉聲道:“公子,你的雙腿是被活生生打折的,骨頭斷裂錯位,加上雙腿斷裂時遭受暴力對待,如今我也只能盡量為你接骨。”

劉大夫望向李熠的目光除卻同情以外,還多了一絲佩服,這若是其他人被活生生打斷雙腿腿骨,只怕會活生生疼死。

但是,李熠卻硬生生挺過來,這是何等意志,如何能不讓人佩服。

默了一瞬,劉大夫繼續道:“但你外傷太過嚴重,再加上你的內傷,現在接骨必會扯動傷口,加重傷勢,只怕難以忍受,但若是遲些時日接骨,于腿骨的傷勢不利,接骨時也會加劇痛苦,而且就算腿骨接上,只怕日後也是無法行走的。”

若李熠的腿骨是摔斷的,依他的醫術為他接骨興許還能恢複,但他的雙腿是被打斷的,且傷勢極重,這就不好辦了。

說白了,李熠的雙腿已經廢了。

彼時,屋門外蹲着的白灼,聽到劉大夫的話,用力捂着嘴,眼淚卻順着眼眶流下。

原來白灼早已知道李熠是有意支開她,她擔心李熠的傷勢,所以并未離去,而是偷偷躲在門外偷聽。

劉大夫說李熠的雙腿是被人硬生生打斷的,他得多疼啊?

白灼一只手緊握成拳抵在唇間,死死咬着牙,不讓自己哭出聲。

屋中傳來李熠的聲音。

“劉大夫的意思我明白了。”李熠聽到自己雙腿有可能已經廢了,面上卻無甚表情,只淡聲道:“便辛苦劉大夫過兩日為我接骨吧。”

劉大夫點頭,他也是這個意思,李熠斷裂的腿骨若不及時接好,養傷期間骨頭長歪了,那他這雙腿可就是真的廢了。

“不過公子也不必灰心。”劉大夫面色溫和,安撫道:“我醫術有限,只能盡量為公子接骨,但大越國也有幾位出名的醫師高人,只是高人行蹤不定,日後公子若能有幸遇到高人,或許公子這雙腿還是有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