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雅間, 沈莓已經坐到了輪椅上,這是剛剛守墨和守硯給弄上來的。
陸博恒作為出了冰肌膏的人,繞着小姑娘的輪椅轉了一圈, 忍不住露出點同情的神色:“還不能走路啊沈妹妹?那冰肌膏用上沒啊?”
沈莓看着他這一身,只覺得好大一個蘋果在圍着他轉似的, 忍了好些才沒笑出聲。
岱赭這個顏色真的好像蘋果的顏色, 男人鮮少有穿這顏色衣裳的。
因為穿在小姑娘身上會更顯嬌俏,穿在男人身上就……有些微妙。
要不是陸世子這張臉長的出衆,可真是架不住他這別具一格的穿衣風格。
沈莓忍着笑,回答了陸博恒的問話:“大夫說這些時候還不可走路, 怕影響傷口愈合, 冰肌膏要等大夫下一次來看過後才能用上。”
想起那還是陸世子從太子妃那兒重新要回來贈給她的, 沈莓坐在輪椅上認真低頭行了個禮:“阿莓謝謝陸世子的冰肌膏,讓世子費心了。”
陸博恒無所謂地擺擺手:“小事, 太子妃還說要不是最近叫皇長孫鬧的脫不開身, 當來看看你呢。”
沈莓聞言有些驚詫, 後又想起三姐姐嫁入耀王府後好像是聽說與太子妃交好。
想來太子妃是看在三姐姐的情分上說的兩句客氣話吧。
小姑娘沒放在心上, 只覺感謝。
這時她又見陶真兒從進屋後便坐到了離陸博恒遠些的位置,有意無意目光都避開來。
沈莓總是很能注意到這些不起眼小細節,她心下有些奇怪,真兒姐姐是與陸世子有些不對付嗎?
可剛剛在樓下陸世子還十分熱情與她們打招呼了,未瞧見什麽異常啊。
這般想着, 沈莓便趁着在等烤乳鴿送過來前的這個空檔,她讓春華推着往陶真兒身邊更湊近了些。
正巧這時候嚴許起身,與陸博恒去一側花罩後說事, 正好方便了沈莓的悄悄話。
她湊到陶真兒身邊,似乎感覺到對方在陸博恒起身後終于松了口氣, 忍不住更好奇了,小聲喊她:“真兒姐姐?”
“怎麽了阿莓?”
陶真兒終于露出了自己的正臉,還輕輕摸了摸脖子,扭的都有些酸了。
“你怎麽啦真兒姐姐,是……是不喜歡陸世子嘛?”
最後幾個字沈莓壓的低低的,似做賊般,生怕叫陸博恒聽着了。
陶真兒叫她問的愣了一下:“沒有啊。”
沈莓:“可是我剛剛發現,進屋裏後你都沒正眼瞧他呢。”
陶真兒:“……”
她當真噎了一下,該怎麽說呢,她就是覺得陸世子那身打扮看多了她眼睛疼,今晚回去怕是要做噩夢的。
斟酌了一番用詞,陶真兒終于道:“唔,是世子着裝過于新潮,我太平凡了,欣賞不來。”
沈莓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噢,真兒姐姐你時嫌世子穿的ch……唔!”
最後一個“醜”字剛吐出半個音,她就被陶真兒捂住了嘴:“我不是,我沒有,阿莓莫要瞎說。”
沈莓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肯定不說了,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的笑,肩膀一抖一抖。
陶真兒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臉,道:“你別笑了,一會給我露餡了。”
沈莓便趕緊捧了杯茶,還頗認真地說:“好,我遮掩一下哦。”
只是那雙大眼睛裏還是盛滿偷着樂的笑意。
真兒姐姐是極愛美和講究的,眼光也高,渾身上下每日都要打扮的恰到好處了才出門。
難怪一見陸世子便不忍看。
感覺世子是每日專挑自己喜歡的往身上湊,根本不管有多花枝招展。
沈莓抿了口茶,不禁想,若是真兒姐姐之前教她的那些技巧開個講學班,頭一個該來學學的便是陸世子了。
這麽一說,她又順着便想到了嚴許。
懷琛哥哥便不用了,她覺得哥哥每件衣裳穿在他身上都極妥帖合适又好看的。
兩個小姑娘在外頭小聲說着話,偶爾傳來幾聲輕笑。
站在花罩另一側窗邊的嚴許眸光輕輕往小姑娘身上一瞥,便見她眉眼彎彎地在小聲說話。
嚴許勾了勾唇,也未特意去聽沈莓在說什麽,只看了一眼便回到了剛剛與陸博恒說的話題上。
“王爺的信還未來?”
陸博恒搖頭:“沒有,我寄出去不足兩個月,想來是沒那麽快的,最近我可聽了你的話,老實的很,沒有與圖瑪見什麽面。”
“他倒是來邀了我兩回,見我推了,之後便也來找的少了,但我已經找人查過,他的身份很幹淨,就是大夷人,來京都做生意的,在這兒宅子都買了。”
嚴許聞言食指輕點窗檐,面上神色有些淡:“他出現在你身邊的時機太巧了,且就是身份太幹淨,才叫人起疑。”
說到這,他的聲音又低了幾分:“今年你父親平南王封地上交的貢品遲了四五個月才到京中,偏偏這個時候圖瑪一個外邦人與你結識,聖上自然會多注意你幾分。”
陸博恒素來有些纨绔不正緊的表情此刻也斂了,他皺着眉:“可過去我父王每年都按時上貢,絕無二心,我是他唯一的嫡子,十二歲便入京,再未回過封地,聖上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嚴許見陸博恒隐隐有些氣悶的模樣,心下一嘆。
陸博恒十二歲被召入京,說是得了皇恩與皇子們一同學習,實則也有一半算是為質。
若未得聖上允許,他不得出京半步。
平南王與當今聖上非一母所出,又因資質平平,且沒有野心,日日就是個閑散王爺做派。
是以當年聖上經過一番血腥奪嫡得繼大統後,并未對他趕盡殺絕,反倒封了個平南王,還賜了封地讓他帶着一家人去了。
平南王的封地說不上多富裕,但也還過得去,讓他子孫無憂是不成問題的。
且這封地離京都也不近不遠,約莫兩個月的馬車車程。
然而人心難測。
帝王生性多思多慮,如今平南王去往封地又十幾年過去了,人心易變,聖上自然也想看看平南王是否還是當年那般,整日裏只想招貓逗狗就夠了。
于是召了陸博恒入京長住,一來試探,二來敲打。
平南王倒是幹脆,什麽都沒說便讓嫡子一人入京了,看起來是坦蕩心大的很。
而這八年,封地也确實平平穩穩的,無事發生。
但今年卻因為這意外遲了的貢品而掀了些波瀾。
“聖上未必就是真覺得這貢品遲了是多大的事,”嚴許寬慰好友道,“當初他放你父王去封地,便是心存了善念,後來召你入京也未做什麽為難,反而每年都諸多賞賜,不難看出其實聖上心裏也還未想有什麽動作。”
“但最近盯着我人可不少,我聞着那味兒都感覺是龍騎衛的人。”
陸博恒撇了撇嘴,只覺得頭疼得緊。
“那是因為在貢品遲了的這段時間,恰巧大夷使臣來朝,帶來個消息。”嚴許聲音微頓,“說意外得知烏郎部族有人去了你父王的封地,還到了王府與你父王長談。”
大夷已是大啓的附屬國,使臣每年都要入京面聖,帶上各種特産上貢。
烏郎卻是近幾年剛剛展露頭角,勢頭非常強悍的部族,最是嗜血好戰。
嚴許作為溫閣老的學生,這消息自然是從閣老那兒知道的。
使臣來後兩日,溫閣老便特意叫了他去府上,在下棋時将這消息透給他。
溫閣老當時道:“阿許你素來聰慧,又與陸世子交好,當知道我将這事講與你聽的原因。”
聽了這話,嚴許稍一想便知其中緣由。
他未入仕,這消息與他并無幹系。
“老師之所以告訴我,是想讓我提醒你謹言慎行,又或者這不止是老師的意思,而是老師背後之人,是聖上的意思。”
畢竟溫閣老就算是他的老師,也是天子之臣。
以他的口告知嚴許,再由嚴許這個好友的身份去提醒陸博恒,也足以見聖上心裏還是對他存了點叔侄之情的。
只是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卻不是那麽好拔除的。
“哎,”陸博恒捏了捏眉心,露出點愁容,“我是不知道我父王這幾年變沒變,但至少在我離開那年,他還在招貓逗狗找樂子呢,我們家就根本不适合搞這種複雜的事,你看我這頭疼的!”
謀反什麽的,他父王能有那腦子?
他都沒有!
“真是的,再過個把月就要除夕了,弄的我這心裏如此沉重不得勁,怕是年都要過不好,別說過年,就是一會烤乳鴿我都覺得不香了。”
陸博恒哀愁的嘀嘀咕咕,心裏十分郁悶。
嚴許聞言也未再多做安慰,只道:“不香就別吃了,你那兩只我打包帶回府。”
“诶,要都要了,帶回去就不酥了,豈不是暴殄天物,我還是勉為其難吃了吧。”
陸博恒一聽就不樂意了,在烤乳鴿面前決定将自己的愁緒暫抛一二。
他覺得烤乳鴿還是有點香的。
兩人在窗邊說完了事,正好雅間的門也被敲了敲,店小二在門外說烤乳鴿已經送過來了。
一品堂的乳鴿都是點了之後現烤的,是以需要些時間,這會烤好了端上來,還是熱乎乎的。
嚴許和陸博恒回到桌邊,他在沈莓身旁坐下,對外頭應了一聲:“進來吧。”
店小二便推開門,将幾只烤乳鴿端到了桌上,都是已經拆好片好的,一只小乳鴿裝一個小碟,方便客人們吃。
沈莓的眼睛亮晶晶的,早就聽聞一品堂的烤乳鴿是招牌,她從前在沈府時嘗過一次,但沒能親自到一品堂來吃過現烤熱乎的,所以一直心心念念着。
怕小姑娘吃多了油膩,腳傷不好恢複,嚴許只給沈莓要了一只。
不過便是這一只她也很知足啦。
烤乳鴿面上的皮紅紅的,油光發亮,咬一口外酥裏嫩,肉都能流出汁水來。
再蘸上一品堂的秘醬,滋味更是妙不可言。
大家都吃的開心,且就數陸博恒這個世子吃的最豪放。
沈莓發現了,陸世子與京中其他的公子比起來,不僅是穿衣打扮,連行事都非常別具一格。
感覺活得十分灑脫呢。
待兩只乳鴿下肚,陸博恒又與嚴許喝了些酒。
這遭連喝兩場讓他的臉也有些紅起來,隐約有了點醉意。
嚴許按下他的杯子:“好了,你今日喝的夠多了,少喝點。”
陸博恒打了個酒嗝也順勢放下酒杯,對自己的酒量心裏有數,他拍了拍臉應下:“行,這不是近些時日難得瞧見你才多喝了幾杯麽。”
說着,他有意無意看向還在認真吃鴿子的沈莓,原本只是打趣的一眼,這時卻叫他目光不自覺打個彎,落到了旁邊的陶真兒身上。
是不是他的錯覺,怎麽總覺的這姑娘好像沒拿正眼瞧過他?
今天尤其明顯!
陸博恒疑惑地在心裏嘀嘀咕咕,摸了摸鼻子,不知想起什麽,又問嚴許:“今年除夕之後你們一家還是去玉山溫泉別院嗎?”
嚴許點頭:“嗯,張叔已經吩咐人去別院打掃整理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初三啓程,你還是參加完宮宴後過來?”
“嗯,要不是那幾日宮中設宴多,我都想跟你們一起走。”陸博恒聳聳肩。
沈莓正将最後一塊肉蘸了醬汁送進嘴裏,聽見嚴許的話愣了一下。
哥哥在說什麽,過年的時候大家不在城裏嗎?
嚴許見小姑娘眼睛睜的大大的看着自己,想起還未與她說過,便給她倒了杯茶淨口,順便道:“早年我爹還在做太傅的時候于新政一事有功,皇上賜了個溫泉別院給他。”
“我娘生我時傷了身子,正好大夫說泡泡溫泉于她也有好處,是以每年除夕過後我們一般都會去到溫泉別院,待開春時書院新一年的課程開始,再回來。”
“那、那我……”
沈莓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腳,她到時能去別院嘛?
嚴許低笑一聲,摸摸小姑娘的頭:“阿莓自是要一起去的,離着年節還有月餘,到時應該能走路了。”
王大夫說未傷及筋脈,現下仔細養着也就是怕針口長不好到時候疤痕難去除。
沈莓知道義父義母待自己這般好,其實要去肯定也會帶着她一起的,可得到了嚴許肯定的答複還是讓她格外開心。
以至于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去玉山溫泉別院就成了沈莓在養傷時最期待的事。
她還沒有去泡過溫泉呢。
王大夫也在後來看過她的傷口,說愈合的很好,已經長新肉了,可以開始用冰肌膏了。
于是沈莓十分勤快的天天給自己的腳抹上,在一天天的期盼中等着過除夕。
在她心裏,書院中發生的事已經成為過去了,她便不再多想。
不過幾日後慕百年放課來看沈莓時,卻帶了些消息來給她。
兩個小姑娘坐在窗前吃着果脯敘話。
慕百年咬着一塊蜜餞,絮絮道:“阿莓你還不知道吧,柳聆昔與內閣孟家的親事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