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景府的時候,明娪是一腔孤勇,回到公主府,她卻後怕起來。

“這京城之中,天上掉下塊磚都能砸着兩個三品官,天天都有請帖送到公主府,你說偏我就只送這一份禮,偏就送到景府,景夫人不懷疑才怪呢。”

明娪恹恹的趴在榻旁,心想着這下可好,京中又多了一個讨厭她的人。

淳寧卻笑她:“明明是你自己做賊心虛吧?”

“我就是做賊心虛!還想欲蓋彌彰,怎的了?”明娪不僅心虛,還要高聲來顯示自己心虛的理直氣壯。

但很快,她便又頹了起來,不喜歡她的人多一個少一個,自己倒是無所謂。可景馳若是因為她被親娘誤會,可就不好了。

淳寧笑了一陣,還是幫她出了主意,“你若實在想掩蓋,那便再多去幾家便是了,我還樂得給我府中的人省事呢。”

明娪覺得可行,卻又有些顧慮,“可是……我仇家太多。”

與秦清意一夥的貴小姐們,她能叫出姓名的不多,萬一遇着了一兩個,指不定又有什麽難聽的話來。

淳寧卻道:“讓紫蘇幫你挑選幾家家中不曾有惡犬的便是了。”

明娪不免感動,雖然淳寧身為長公主,有許多時候不方便出頭,但只要是她的事,淳寧定然會同仇敵忾的。

于是端莊大方的明女官再次出動,為京中幾戶或生子、或娶親、或做壽的官宦人家送去淳寧長公主與驸馬的誠摯問候還有賀禮,俨然成了吉祥天女。

只是今日要到訪的這戶人家,讓明娪有些緊張。

譽國公府并不是紫蘇為她挑選的人家。

是她看紫蘇近來傷風嚴重,不忍她出門奔波,才主動要替她來的。

雖然不曾認識譽國公府上的家眷,但這般的勳貴門楣已經讓她有些警惕。

“明姑娘可是熱了?我幫你扇風。”

那與明娪同行幾次的小婢雨兒已經與她相熟,如今将她額頭汗津津的,便殷勤的打起團扇。

明娪笑着對她搖搖頭。

下車,通傳,引入,這一套流程她已經十分熟悉了。

譽國公夫人待她亦是十分有禮,又是奉茶又是寒暄,氣氛一派和諧。

“記得從前入宮,總能見到明姑娘跟着公主,多伶俐水靈的姑娘,如今又出來走動了,真好。”

明娪只能微笑點頭,“國公夫人才是風采不減當年。”

其實她對這位國公夫人是一點印象也不曾有過。

說了一陣話,堂後快步走來一個女使打扮的姑娘,在國公夫人耳邊小聲傳話。

國公夫人聽了便笑道:“我家女兒聽說是明姑娘來為她送生辰賀禮,開心的什麽似的,也想親自謝過呢。”

明娪笑容中透露出一絲疑惑,“夫人恕我健忘,可我不記得貴府小姐與我認識啊。”

國公夫人尚未答話,女使便已經輕笑一聲,道:“我家小姐說了,明姑娘當年在京中聲名遠播,小姐怎會不認得呢,只是明姑娘不記得我家小姐罷了。”

明娪依舊微笑,卻已經不打算見這位小姐,轉頭望向雨兒,雨兒懂事道:“國公夫人見諒,小姐見諒,明姑娘還有公主的要務在身,不便久留。”

國公夫人卻道:“橫豎也耽誤不了一會兒,好孩子,你且進去瞧瞧。”

明娪無奈,只得應了,便随那女使入內。

一路穿過回廊,來到了國公府中熱鬧的花園。

流水潺潺中,四五個曼妙少女正坐在石凳上叽叽喳喳說笑話。

明娪的笑容僵在臉上,那些女子見了她卻仿佛瞧見新奇玩意似的目露精光,除卻中間那個眼神有些暗淡。

呵,旁人她還不認識,正中那面容嬌俏、略顯素淨的,不是秦清意又是誰?

腦海中驟然閃過一些來龍去脈,明娪不及細想,便已經轉身,“雨兒,我們走。”

“站住!”一把嬌俏卻底氣十足的嗓音喚住了她,腳步聲同時由遠及近。

明娪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已經是一副冷漠面孔,對待這些人,她連假意微笑都做不到。

秦清意斂着衣衫才剛從石凳上起身,為首的嬌小姑娘就已經率領一衆人馬沖到她面前來。

“明姑娘不是來替公主為我送賀禮的麽?擺出這樣一幅死人面孔是何意?”

雨兒已是安耐不住,想要為明娪上前理論,卻被明娪攔下。

她只是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訝然反問道:“小姐果真認得我?”

随後又環顧了周圍幾個女孩子,連帶府中的侍女她都略微停駐了目光,随後才重新俯視面前的小姑娘道:“請恕臣女眼拙,不曾認出您便是譽國公府藍小姐。”

沒有任何名聲,甚至比有個赫赫的壞名聲還要糟糕。

藍茵惡狠狠的瞪着她,怎奈自己身量不足,只能仰視,便失了八分氣勢。

幸而她身邊有人幫腔,“國公府是何等尊貴的人家,明姑娘一個五品官的女兒,哪能有機會認得呢?”

藍茵點頭,“正是,今日能踏入我家大門,還不是因為你是公主的奴婢。”

明娪沉默以對,反倒助長了這幾個女子的氣焰。

“我若是明姑娘,大約是沒有臉面出門的,更遑論來國公府現眼了。”

“怎麽會這麽說?她做過什麽丢人的事嗎?”

“嘻嘻,妹妹的父親去年才調入京,怪道你不知道呢。當年明姑娘以一己之力,短短一年時間便與三位貴胄生了私情……”

明娪皺眉,高聲打斷了這明目張膽的私語,“藍小姐,令堂就在堂中等着與我告辭,不如我将你與這些小姐們的對話原樣說給她聽?”

藍茵卻是把眉一橫,比她更大聲,“說便說!你以為我娘會為了你而責罵我?滿京城的正經人家夫人,誰會看得上你這種狐貍精?繼續說!說得越詳細越好!”

那講故事的便面露猥瑣笑意,繼續開口,“她啊……”

“我還當是有什麽新鮮故事呢。”明娪先她一步,“不過是先諸位姐妹們一步,與王爺公子們有了些交往罷了……姐妹們不必心酸至此吧?”

衆人皆愣,想不到明娪不僅從前不要臉,現在更不要臉了。

明娪仍覺不夠,将目光落在今日出奇沉默的秦清意身上。

雖然理智告訴她,不要招惹秦清意,但是她現在就想在這只母老虎屁股上拔毛,“秦二小姐,藍小姐似乎一直要人詳細說一說你那未過門的姐夫與我的情史,我想我身為當事人,自然是了解最多,我該說嗎?”

秦清意方才似是在走神,如今回過神來,自然不準她說,惡狠狠道:“住口!不知廉恥!”

“不說嗎?不說便罷了。”明娪對她笑得真誠,“不過我也奇怪,從前都是秦二小姐牙尖嘴利,怎的如今改弦更張,藍小姐青出于藍了?”

她的眼神在藍茵與秦清意之間來回幾次,玩味得緊。

這些人之間也不是全然親如一家麽。

“你胡說什麽?!”藍茵惱羞成怒,竟要上前撕扯。

明娪後退一步,任由藍府使女們出手,攔住小姐莫要出醜。

“夠了!”秦清意一聲吼,終究還是有些效用。

她狠狠瞪了藍茵一眼,這個小丫頭竟想趁她如今失意冒尖?絕無可能。

今日她實在沒有心情好好整治明娪,于是眉峰一懔,一揮袖擺,命令道:“藍茵,別鬧了,讓她走。”

藍茵隐有不快,卻還是放明娪離開。

回公主府的馬車上,雨兒還在心驚肉跳。

“明姑娘,她們待你真是太壞了!我們一定要告訴公主。”

明娪也是剛剛舒過了一口氣,此時聽雨兒這般為自己打抱不平,不由苦笑,“那你方才聽我破罐破摔的回擊她們,會不會也在心裏默默覺得明姑娘原來真的很不要臉?”

雨兒被這尖銳的問題擊中了,遲疑了許久才道:“奴婢是從沒聽過有哪家小姐說這樣的話,但是看她們一個個臉都綠了,真的很解氣!”

明娪又笑了,“今日的事,不要說與府中任何人,知道嗎?”

雨兒點了點頭,“好吧!”

回到公主府,沒人知道國公府中發生了什麽,自然是一片風平浪靜。

明娪向淳寧複命,又去看望了卧病的紫蘇。

一連奔波了好幾處,明娪也累了,這便回家。

回到自己的房間,明娪心情依舊郁悶,唯有睡覺能緩解。

她倒頭便睡,迷茫醒來時,窗外已是一片昏黃。再一看眼前,赫然兩張大臉,四只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明娪幾乎一躍而起,“爹,娘,你們想吓死我?!”

“阿娪,你終于醒了。”

明大人面色陰沉,明夫人則是似笑非笑,甩手将個信箋扔到了她榻上。

“醒了便跟娘說說,門房送進來的,這是什麽?”

明娪疑惑不解,眯着眼睛在昏黃中看了好一陣,才看清了字跡內容。

景馳竟然傳信給她,邀她在殿試之期去泠泉書院一見?

明娪不禁頭疼,這門房小厮怎麽這般無用,怎的不知道署了誰的名,這信就要原封不動交給誰嗎?給她的信,為何要交給她爹娘?!

再看梁氏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明娪更是一陣心絞痛。

要費不少口舌解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鑒于本文已經糊穿地心

可能要加快更新速度,快點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