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下看了看,幹脆給自己酒碗裏滿上酒,遞給賀淵,小心地低聲道:“我對他沒有任何想法。”同時左手在桌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盡可能讓自己表情變得可憐。

“在豹子的事情上,他真的太過于糾纏不休了。”宋青塵裝模作樣的搖搖頭,嘆出一口氣,端的十分無奈,“不然你說,還有什麽辦法,能打發他走?以我的身手,打也打不過他。”邊說,邊打量着賀淵的神色。生怕他下一刻又暴起,發出什麽瘋病來。

宋青塵忽而說出了一句,另自己也十分惡心的話。但是他認為,此情此景,這句話……再合适不過:

“方才,你……你又不在。你若早些來,我也不至于這般困窘。”

果然,賀淵稍稍瞥了他一眼,神色略有和緩。

原來如此!原來這小子吃軟不吃硬啊!宋青塵在心裏咆哮——終于找到治他的辦法了!顯然自己上次吼他,是十分愚蠢的行為!

這回宋青塵恍然大悟。

果然對待不同的人,要拿出不同的态度。對于皇帝,那就是拼命地懷舊,傷情,斷舍離那一套。對于賀淵,那就是能軟下來、就絕對不要硬!

宋青塵再次陶醉在自己的聰明才智之中,覺得自己這攻心計十分到位。心裏樂開了花,臉上又不好表露半分。最後實在忍不住自己的雀躍之情,神色一時變得古怪。他稍稍往旁邊看了一眼,只覺賀淵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越發怪異。

終于,賀淵狐疑道:“你怎麽顯得如此歡喜?”

宋青塵眼珠稍撥,即刻作出判斷,便理所當然道:“你來了,我自然極是歡喜。”同時真摯地沖他笑笑。

彩虹屁,有什麽難的。

賀淵先是一愣,終于眉目舒展,身上也沒什麽殺氣了。宋青塵緩下了一口氣,開始轉移話題,他悠悠道:“最近朝中如何?”

這話一出來,賀淵的神色又不對勁了,他凝重地說:“萬歲暫時沒發落你。”

宋青塵若有所思,又有些心虛的點點頭:“那是甚好。”

賀淵倒是有些納悶兒了,他邊回憶邊道:“總覺得萬歲在你的這件事上,态度很是暧昧搖擺,許久沒有給出個明确的态度來。”又仿佛自言自語:“有些反常,不似萬歲向來的處事風格。”

宋青塵眉目微動,即刻揶揄道:“許……許是皇兄,尚且顧及兄弟舊情。”

賀淵當即疑惑,蹙着眉問道:“我怎麽聽說,從前的琏妃與先皇後不和?甚至琏妃還做出了一些忤逆之事?”

這話宋青塵也答不上來——他是真不知道!他很想說,賀淵你應該親自去番外裏面找答案,這件事,原著正文裏面沒有交代!

但宋青塵面上只能故作鎮定,敷衍道:“那時我尚且年幼,對于宮裏的紛争……不太清楚。”

賀淵又兀自沉思片刻,倒是沒有再糾結這件事。

又兩日,一些守舊制的老臣站出來替璟王說話,說太祖皇帝打下了江山,斷不希望看到手足相殘,勸陛下三思後行。對于璟王,也不是非要趕盡殺絕。陛下若是惱恨,也有別的法子施以懲處。

他們提出了各種方案,比如讓璟王去戍邊、去偏遠之地之國就藩雲雲。

但皇帝立即拍案否決,衆臣面面相觑不知緣由。後來,但凡是讓璟王離京的建議,皇帝統統不采納半分。

皇帝在這件事上顯然再三搖擺。今日派了一堆人圍住璟王府,明日又紛紛撤走。後日又差人傳旨,允許璟王出府,但也只能在有限的幾個地方活動。

總之,宋青塵以一句話概括,可以說皇帝是在愛和恨之間反複橫跳。就沖這些聖旨及口谕,宋青塵就能感覺出來,皇帝內心十分糾結。

他心裏仿佛有一壇老酒,來回的釀來釀去。

這讓宋青塵不得不再一次對番外“大內篇”的內容好奇起來。究竟是什麽樣的狗血糾葛,才能讓陰鸷冷漠的皇帝大哥如此糾結?

星河流轉間又過了半個來月,皇帝圍獵的日子快到了。在京中的一衆王公大臣皆收到邀請。

盡管請柬姍姍來遲,但璟王府,到底也是收到了一份兒。宋青塵極其詫異,但也不得不硬着頭皮前去。一想到皇帝那種陰晴不定的态度,宋青塵心裏就一陣畏懼。

這次是鸩酒,下一次是什麽還不好說。皇帝可千萬別因愛生恨,對他弟弟又是恨極,來個什麽淩遲之類的,那還不如早早自我了斷……

晚上賀淵來了,宋青塵将請柬默默擱到桌上,兩人便是一陣無言。

賀淵顯然也莫名其妙,他明明見到皇帝談及璟王,便在大殿上大發雷霆,現在又來了請柬。

賀淵盯着請柬看了半晌,忽然道:“萬歲……是否有些心疾?”

宋青塵一時不好回答,畢竟這個事情很不好說。在書裏面,還是你賀小侯爺把他搞了,然後往他酒水裏天天下藥。你現在反而來問我?!我又該何去何從??

宋青塵只能敷衍道:“具體細節,不甚清楚。”

宋青塵尚在思索皇帝這件事,只聽賀淵又突兀的改變了話題:

“餘程有來過麽?”

宋青塵聽的心中一涼,怎麽好端端把他拎出來?!宋青塵在心中盤算了一下,便裝傻道:“餘程是誰?”又裝作恍然想起:“啊,你是說那個錦衣衛?你若不提,我已經忘了。”接着回一個淡然的笑。

賀淵顯然不太相信,依舊狐疑地盯着他,未出一言。

宋青塵眉心微蹙,思索了一會兒又補充道:“他不來那是最好,我生怕我遭他毒手,将我捉到诏獄去。”

賀淵忽然笑了,只是這個笑容好像有些不對勁。宋青塵不自覺開啓了警惕模式:“你笑什麽?”

賀淵斂下笑容,平靜問道:“你當真怕他?”

宋青塵不加思索,果斷答道:“當然,我怕他怕的緊。”連神色都慌張了起來。

賀淵便扯出一個笑來:“看來你的府衛不頂用。”

宋青塵稍稍狐疑,卻在慌亂中仍然點了點頭,回以一個肯定的眼神。又說道:“他們自然比不上你。”宋青塵望着賀淵,也扯出一個笑來。

宋青塵自認為他已把賀淵摸透了——對待他就是誇贊,用力誇贊即可。

賀淵即刻展顏,往桌邊一靠,左手撐着頭,漫不經心道:“那我今晚留下好了,省得你害怕。”

宋青塵的笑容瞬間結了一層霜,警惕地看向賀淵,半晌仍未想起自己該說什麽。

“我……突然間,不是很怕他了。”宋青塵平靜道。

賀淵斜睨他:“怎麽?覺得他姿容甚偉,幹脆以色相誘,亦不失為一條妙計?”

宋青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