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測

林歡在心底暗罵了句污妖王,面上卻極力做出羞恥的模樣,仿佛默認皇帝所說是事實——比起私藏聖旨,春宮圖的危害究竟小得多,至少構不成犯罪。

好在皇帝極具紳士風度,并未提出搜查罪證,反而很顧及她的體面,“朕先去沐浴,希望等朕回來,一切都已收拾好了。”

說罷捏了捏林歡的臉,輕笑着離去。

雖然對皇帝這樣輕佻的舉動略微不爽,但比起邀請自己去泡鴛鴦浴,這樣已算好得多——林歡真怕兩人闊別多月剛見面就得裸裎相對,何況她如今還懷着身子……倒不是自慚形穢,只不過,當你真正在意一個人時,總希望對方眼裏自己處處都是好的。

她在意皇帝嗎?當然,他不僅是她名義上的夫婿,還是她腹中孩子的父親。

林歡定一定神,趕緊叫來柳兒,讓她着人将寝殿收拾一新——來不及收拾的就先藏到櫃子裏,務必不能讓皇帝發覺。

至于她自己麽,林歡想了想,覺得也去沐浴為好,不然等會子皇帝出來,想清靜都清靜不了了。

她可不想洗澡的時候還被人闖進來——想也知道沒人敢攔他。

盡管抱着速戰速決的打算,可女人洗澡到底不能像男人那般一蹴而就,還得沐發、浸身,擦幹後還得塗上保養肌膚的香脂,避免出現紋路,等這種種工序做完,林歡回到寝殿,就發現皇帝已歪靠在床頭,手裏還捧着一本書看着。

希望他看的不是《母豬的産後護理》。

林歡輕手輕腳上前,陪笑道:“陛下進來怎麽也不先說一聲?妾好着人準備。”

而且他還把林歡最愛的一幅杏子紅绫被給占去了,上頭繡着林歡鐘愛的野鴨子——應該說是鴛鴦,可林歡寧願叫它鴨子。

每晚她都得摸摸鴨子的毛羽才能入睡。

楚南十分自來熟的往裏挪了挪,又拍拍身側,“朕又不是外人,客氣什麽。”

可你來的是別人家裏啊……林歡小小的腹诽兩句,正要上前,誰知腿肚子卻悄悄抽緊起來:這便是泡澡泡久了的壞處,而她身為孕婦,舉動不便,更容易發生類似的狀況。

楚南很快發覺她的異樣,一個箭步從床上下來,又擡手将她抱起,輕輕放到那塊鵝羽軟墊上。

林歡此時才親身感受到男女力量有多大的差距,她敢發誓此時的她絕不比皇帝輕多少,可皇帝抱她卻抱得這樣容易——反過來就不行。

這讓林歡看他的眼神裏都多了小小的崇拜:如果可以,真想将育兒工作都交給他,有這樣的體力,抱孩子肯定不會累的。

楚南望着她的星星眼笑道:“看什麽?”

“沒什麽。”林歡忙移開視線,将育兒計劃在心底打了個轉,暫且擱置不提。且不說有乳母們分憂,大可不必他倆親自勞心勞力,況且,誰知道皇帝能不能趕上趟呢?

她心裏總有種莫名不安,仿佛今日的歡愉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泡影。

皇帝真的大好了麽?

正胡思亂想間,林歡忽覺小腿上一股微微的酸痛,從踝骨蔓延而上,讓她忍不住哎了聲。

楚南十分熟練地将大手覆于其上,緩緩揉搓起來,“明知道身子不方便,還在浴桶裏久泡,哪有不抽筋的?”

林歡嗫喏道:“妾這不是為了接駕,得洗濯幹淨麽……”

她還只沐浴,沒熏香呢,真要是按正規流程來,更麻煩。

楚南忍不住好笑,“你還真以為朕要你侍寝?”

林歡臉色微紅,怎麽敢承認天下男人一個樣——皇帝也是男人。

她就沒将皇帝想得太好。

楚南眉心微蹙,手上加了把勁,沒好氣道:“朕算不上明君,但也絕非昏君。終日裏只知求偶不管其他,那是畜生所為。”

唔,盡管他也當過一段時間的畜生——但這種話就不必照實說了。

林歡更不好意思,尤其皇帝這樣親力親為,好似保姆一般,被張太後知道更會罵她妖姬禍水,林歡忙道:“陛下快別費事了,讓柳兒來就好。”

楚南卻按着她略微浮腫的腳踝不放,手法十分娴熟,“不用,朕看多了,多少也學了幾招。”

林歡:“……”

你不是一直病着嗎?幾時看到的?

楚南自悔失言,忙阖上嘴,只道:“太後上了年紀,偶爾也有抽筋的毛病。”

林歡:哦,是個孝子。

慶幸自己用張太後當擋箭牌糊弄過去,楚南悄悄抹了把汗。倘被林歡知道他假借鹦鹉之軀成天待在她卧房裏,還看了不少春光,林歡不定會怎麽編排他呢。

那可有損他光輝偉岸的形象。

一套按摩操做完,林歡四肢百骸舒坦了些,便想着投桃報李,“也讓臣妾為您按捏一二吧。”

楚南順從地躺下,後腦枕在她膝上,仿佛剎那間退行為嬰兒——這種好事他當然不會拒絕,何況在床上躺了大幾個月,身軀的确有些發僵。

林歡雖沒親自按摩過,可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往常柳兒怎麽為她松弛肌膚的,林歡照葫蘆畫瓢做來,倒也似模似樣。

她發覺皇帝很喜歡她揉捏頸部那塊——這一點可真像小呆,以往她用指腹撫弄小呆後頸那處毛發的時候,小呆總會舒服得直哼哼。

皇帝雖沒哼出聲,臉上的紅暈卻暴露出他此刻的惬意。

這樣看着就更像了。

林歡輕輕搖頭,将腦中胡思亂想摒去,自己真是發癫了,居然拿一只鹦鹉去跟皇帝類比,這要是讓人知道了,必得是殺頭的大罪吧?

何況,這也根本不可能。

臨就寝時,林歡偎在他懷中,悄悄問道:“陛下,妾生産的時候,您會在一旁看着麽?”

她知道這個要求其實有些過分,可她就是怕嘛。生平頭一遭生孩子,又是在生産水平低下的古代,哪怕太醫院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存活率。

有他在,無論結果如何,至少她會稍稍安寧些。

楚南沉默片刻,輕撫着她的烏發,“若朕能,必會親至。”

耽誤朝政倒沒什麽,可他怕自己到時能否醒來——當着林歡滿懷希冀的目光,他又說不出拒絕的話。

楚南只好給她一個似是而非的承諾——只要她想,只要他能。

對于這樣的回答,林歡已十分滿意了。她這人懂得知足,本身也不會苛求太多,何況她也很明白,即使皇帝在場,也不能額外幫些什麽。

她要的只是一份心意:知道皇帝是真正關切她的,這便足矣。

楚南看着她在臂彎裏沉沉睡去,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心中實是百感交集:過了這一夜,兩人便得再度訣別,或許暫時,或許永遠。

可在那之前,他還是得好好叮囑張來順一番,太醫和穩婆也該預備起來了。這宮裏耳目太多,除了親自布置的,換誰他都不能放心。

無論他能否安然撐過這場仗,林歡和她腹中的孩子必得平安活下來。否則,他雖死也難瞑目。

次早醒來,林歡便感覺身側空空蕩蕩,叫來柳兒一問,才知皇帝雞鳴五更之時便起身回昭明殿去了。

柳兒眼睛裏滿是欽佩,“陛下可真勤謹,才大病初愈就挂念起政事,這下睿王他們都得吓壞了吧!”

大病初愈麽……林歡若有所思,心內卻沒有太過驚訝,仿佛早有此預感似的。

她吩咐柳兒,“去将小呆抱來。”

柳兒詫道:“這麽早便叫它麽?昨兒見它生病了似的,婢子還想要不要傳太醫來着。”

可将鹦鹉抱來一看,柳兒的眼睛便瞪圓了,“這怎麽……”

只見小呆哪還有昨夜那番病恹恹的神态,分明生龍活虎,飲食也頗有精神,正一粒一粒磕瓜子磕得起勁呢。

楚南竭力僞裝平時的做派,可誰知林歡卻目不轉睛盯着自己,久到他毛骨悚然,甚至疑心對方是否察覺了什麽。

幸而,林歡也只是淡淡道:“讓它去院中散散步吧,曬曬太陽,總好過看病吃藥。”

柳兒答應着,忙将鳥籠抱出去。

林歡支頤靠着帳鈎,心中默默盤算:上回也是這般,小呆剛暈倒,那頭昭明殿的陛下便恰好醒來,這回也是,皇帝才走,小呆的“病”便倏然消失不見,難道真如她猜測的那般?

但這怎麽可能呢?林歡竭力想打破這種荒唐的想象,但同時卻清楚的知道:這很可能。

連她都是穿越時空的産物,區區人魂附到一只鹦鹉身上有什麽好稀奇的?

她記得聊齋裏就有類似的故事。

或許一切等問過慧明禪師便能知道,但,慧明禪師會告訴她麽?她又是否有必要打聽呢?

無論真相是否如此,皇帝既然不告訴她,自然是怕她過于憂慮,那麽,她便該接受這份心意才是,況且,憑她一人之力根本也幫不了什麽。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平安生下這個孩子,外加保護好小呆。

林歡腦中轉着諸多念頭,紛紛擾擾沒個頭緒,正躊躇間,忽見石清泉來報,“毛婕妤求見。”

“她來做什麽?”林歡蹙起眉頭。

她跟這兩姊妹素來沒什麽交情——毛舜英與她同為婕妤,平起平坐,也沒什麽好求她的,賀禮也送過了,除非是為了……

這麽一想,林歡頓時了然,吩咐石清泉,“讓她在正殿稍坐,本宮随後就到。”

等林歡梳洗完緩緩來到大殿,毛舜英忙不疊地起身,喚道:“姐姐。”

這是個圓臉大眼睛的女孩子,比起她姐姐毛舜華,毛舜英的個性實在讨喜太多,尤其她此刻臉上挂着可憐的微笑,愈發讓人難以抗拒。

可林歡還是坦然擊碎她的希望,“抱歉,陛下已經下旨,恕我無能為力。”

她做不到去為害自己的人求情,那不光是聖母,簡直是犯蠢。

昨天有點事耽擱了,今晚會補更一章(真的晚,建議大家明早起來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