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餐盒,取出裏面的東西,絲毫沒有委屈自己去僞裝性的吃兩口,直接将餐盒放在一邊。得到了地址,南燭順手一個火符把紙條燒成了灰燼。

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戰亂只是時間問題。下山之時她已經有所猜測,卻沒有想到已經嚴重到如此地步。修道之人不可沾染業障,現如今,已經不再是業障之說。

忽而一笑,南燭也不得不贊嘆齊鐵嘴的暗度陳倉之道。九門提督并非虛名,那個齊鐵嘴雖然表面瞧着嬉皮笑臉就像是個神棍,實際上,從一開始,所有人都在走他布下的局。就連南燭,也是在多次接觸下才看出端倪。

不過,這樣的人會栽在南羽那丫頭的手上,也實在令她想不通。

想着,南燭會心一笑,沒有再多想。

天色未暗,長沙到北平的列車就到了站。南燭不慌不忙的帶上了冬帽,拎着行李叫了輛車。

“去長易旅館。”南燭關上了車門,說道。

“好的,小姐。”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南燭一眼。

旅館距離北平站有些距離,這個時間又正是人多的時候,司機足足開了一個多小時這才到了旅館。南燭摸出大洋給了司機,也不等司機找零,拎着行李就進了旅館。

颠了颠手裏的大洋,司機笑了笑:“正是奇怪的人。”

多個了兩個大洋,不拿白不拿。無論什麽時候,貪,都是人的本性。

一進旅館,和外面的寒風凜冽不同,暖氣撲面而來。許是不少人對戰争的敏感或是消息的靈通,都跑到了北平來,此刻旅館內的人絡繹不絕,不過是偵看的片刻,又進來了三四個人。長易旅館和一般的旅館并沒有什麽不同,粉刷的幹淨的牆面,大堂中央擺着西洋鐘,仿佛這樣就有特別的格調。收賬的地方卻一如以前,木質的櫃臺,收賬的人穿着馬褂帶着帽子站在那裏,臉上平淡,并沒有因為生意火熱而感到高興。

等了一會,就輪到南燭了。

“住什麽房間,住多久,要用餐嗎。”那人坐在椅子上,語氣懶懶洋洋的,漫不經心。

南燭拿出了一封信和六個大洋,推到了前面:“天字房,六天,晚餐一定要有螞蟻上樹。”

聽南燭這麽一說,那人立刻來了精神,雙手取過桌面上的東西,帶着不易察覺的恭敬謹慎,拉開抽屜,把信封和大洋放了進去。又打開另一個抽屜,拿了鑰匙和木牌給南燭。

吩咐道:“三樓,左轉,右手第三間就是。六天房不要六個大洋,這是找您的兩個大洋。”

接過那人遞過來的東西,南燭點了點頭,拎着行李就上了樓。

旅館的房間自然是比不上張大佛爺家的客房,卻比南燭在山上住的小竹樓好的多。随意的将行李往邊上一丢,南燭拉開窗簾,看過去,正好對着新月飯店的主卧處,人影搖曳,隐約能看見女子妙曼的身姿。

敲了三下窗戶,也不等對方有所反映,南燭就把窗簾拉了上。奔波了這麽久,她還沒有練成金剛之身,自然會累。

簡單的洗漱了一把,南燭褪去外衣,躺在軟榻上,頃刻間就入眠了。

四個小時後,南燭被敲門聲吵醒。披上鬥篷,打開了門讓外面的人進來。

“來的真準時,說兩個時辰,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南燭坐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

來人卻是一笑:“八爺已經為您安排妥當了,那些個來打聽的日本人和美國佬也忽悠過去,沒有起疑。”

“裘德考還是不死心呢,派個人去告訴你們八爺,無論如何都要把張啓山那個王八蛋給我帶到浙南一代去,帶不過去,我們事後再算賬。”南燭放下茶杯,說道,“除了和新月飯店東家的事情,剩下的全部交給你們了,我不要過程,只要結果。”

“明白了,小姐。”來人把資料交給了南燭,算是把事情全部委交給了她。

尹新月能躲過自己父親的耳朵躲避為她安排的婚事,的确有她的本事。南燭自然相信,她能在這段時間內把她父親搞定。是以,新月飯店的事情,南燭也用不了擔心,剩下的事情全權交給齊鐵嘴的人,這次來北平,除了考驗張啓山對她的感情外,對南燭來說,無外乎就是找點事兒做。

在北平,新月飯店的夜最不缺的,就是熱鬧。

許多不能擺在明面上的事,多少也需要一些場合來做。

南燭甩着手裏的玉佩,走到賭桌邊,瞧着這些人癡狂而熱切的舉動。賭,永遠是一場博弈,人的內心,不缺乏好勝心,越輸越要賭,贏了抱着僥幸的心,企圖發大財的也不少。

“喲,這是誰家帶來的,也不好好帶着。”正看着,邊上忽然多了一個穿着大衣的男人。

拂了拂雙繡風鳥裙擺,南燭似笑非笑的看着男人:“你又是哪家的,竟然敢随便和人搭話。”

男人不可置否一笑,也沒說什麽,轉身大步沉穩的離開了賭區。在賭區又轉了一會兒,南燭感到有些無聊,手裏端着一杯酒,也離開了這兒。

還不等南燭踏出門,就被兩個下人帶上了樓。

“你終于來北平了。”還沒踏進三樓,尹新月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擡頭看去,尹大小姐正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望着她。

“長沙的事已經解決了,他張啓山不見得歡迎我,我還留在那裏做什麽。”南燭低低一笑,順着尹新月的手勢,坐到了她身邊。

下人連忙端茶倒水送點心,生怕怠慢了她們家小姐請來的客人。

再細端尹新月,已經與幾個月前第一次見的模樣大不相同了。原本青澀稚嫩的臉盤變的成熟,一雙大眼依然有神,卻多了一絲穩重。

“我還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呢。”尹新月笑笑,不甚在意南燭的話。

喝了口茶,南燭問道:“東西呢?”

尹新月拍了拍手,下人推門而入,雙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個東西,仿若珍寶。被送到南燭的手裏時,卻被她随意的擺弄,然也不見她打開盒子。

她也需要一個住所,而不是旅館,不是嗎。

臨別的時候,南燭仿佛看到了她的師傅。

等,等等,是那個意思嗎?!難不成她那為老不尊的師傅對尹新月下手了?!

再回頭去看的時候,除了下人疑惑的眼神外,再無外人。

南燭處理好和齊鐵嘴約定好的事情後,就留在了北平,一待就是數月,期間張啓山數次來北平,都被南燭有意避開。

然而,随着日方的多次動作,日全面侵華,這一場長達八年的戰争也打響了。

“那些小鬼子在侵犯我國國土?”南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些不可思議。

齊鐵嘴這次是帶着南羽來北平避難的,順帶避開南羽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了南燭:“現在佛爺在長沙走不開,那些人已經聯合了日本人,打算乘機控制長沙,順帶囚禁佛爺。”

“呵呵……”南燭此刻內心有千萬匹草泥馬狂奔而過,“他張啓山要是有那麽好控制,我南燭的腦袋就砍下來給他們當板凳坐。”

“話雖然這麽說,可現在佛爺還真就被他們控制在了那兒。”齊鐵嘴喝了口水,嬉皮笑臉的湊到了南燭面前,“不知道夫人要不要去幫佛爺一臂之力呢?”

南燭毫無形象的白了齊鐵嘴一眼,拿起自己的布包往身上一背,起身就離開了茶館:“我可沒說原諒他了。”

他張啓山以事事為她考慮為借口,什麽都瞞着她,甚至想把她安排出長沙。

她現在已經離開長沙了,只要張啓山一天沒來找她,她就一天不會回去,別的話沒有,誰勸都不管用。

看着南燭離開的背影,齊鐵嘴笑而不語,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這上好的龍井,然後端着架子準備離開茶館。

誰知道還沒走兩步,就被邊上一直盯着他的小二給攔住了:“這位客官,您還沒結賬呢。”

“那位小姐沒結賬嗎?”齊鐵嘴摸了摸鼻子,一臉驚訝。

這下,小二看他的眼神愈發不善了。從進店開始他就覺得這個男人就一神棍,誰知道現在竟然還要一個弱女子來付錢,忒不要臉皮了。

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貶低的齊鐵嘴摸邊了全身都沒摸出一個銅板來,小二見狀,叫來了掌櫃的,把他給‘請’到了後院去‘好好聊聊’。

最後,南羽跟着茶館的人過來結了賬,看到齊鐵嘴讨好的嘴臉,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開玩笑,她不要面子的?這大庭廣衆之下的,哪個沒有看到這一出。指不定下午這件事就傳遍了整個北平,一神棍在茶館喝茶,不了沒帶銀錢,其妻子遠赴千裏,只為送錢?

呵呵。

☆、情人節番外

南燭和張啓山因為孩子究竟叫什麽而吵了起來,一氣之下,抱着孩子就離開了張家大宅,去找南羽。

“師姐,又為了孩子叫什麽和佛爺吵了?”南羽頗有些頭疼的看着南燭,懶懶散散的窩在齊鐵嘴的懷裏,張口咬住他喂來的葡萄。

坐在軟榻上,南燭眉頭微蹙,有些不高興:“我就是不喜歡他取的名字,叫栩不好嗎?”

誰知道,南羽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栩是師傅的字呀,我的師姐,厲害了。”

“我的孩子,日後就是要比師傅出色。”南燭微微揚頭,唇角帶笑,看來是對自己的孩子放在心尖上來寵了。

南羽抿唇直樂,她的師姐終于不像以往那樣無牽無絆的随性了,現在也知道為自己的孩子念着。不過,那一身的母愛光輝,倒是讓她有點灼眼。

“佛爺給我的小侄子取的什麽名?”南羽反問。

“子佩。”南燭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一句詩反複在嘴裏斟酌,南羽笑道:“佛爺想來是喜歡極師姐了,才會取了這個名字。”

輕哼了一聲,南燭倒是沒有反駁南羽這話。許是失去過,張啓山看她看的愈發的緊了,生怕她又逃了走。

南羽一眼就看出自家師姐在想什麽,也不挑破,拉着齊鐵嘴離開了客廳。她這個師姐,有時候就是死腦筋,執拗的很。

自上午來到齊府,一直到晚餐時分,南燭都沒有回去。眼見着天就黑了,張啓山也沒有來接南燭,南羽也不好放着師姐和侄子兩個人在府裏和齊鐵嘴出去逛鬧市。

“八爺,佛爺來了。”正苦惱着,管家就進來通報。

齊鐵嘴放下茶杯,說道:“快請佛爺進來。”他終于可以和自己的妻子去度過第一個七夕了。

管家笑眯眯的把張啓山請了進來,然後退出去。

“夫人在廂房,南羽陪着。”齊鐵嘴起身對張啓山拱了拱手,說道。

張啓山面色冷淡,倒是看不出多少情緒:“多謝。”

“佛爺客氣什麽,自家兄弟。”齊鐵嘴笑道,親自陪着張啓山去了廂房。

廂房內,燭光搖曳,屋內的人兒正低語呢喃,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女兒家的話到底是有不能讓男人聽到的。齊鐵嘴上前敲了敲門,在外說道:“夫人,阿羽,是我。”

“進來吧。”說話的是南羽,隐約聽到南燭輕哼着歌謠,應是在哄懷裏的孩子睡覺。

随着齊鐵嘴和張啓山進來的腳步,南燭一聽就知道這是兩個人的腳步,忽的擡頭,就看到了齊鐵嘴身旁那個高大沉穩的男人。

南羽很有眼色的拉着齊鐵嘴就退出了廂房,給這一家三口留個說話的空間。

張啓山走到南燭身邊,輕輕的将她帶入自己的懷裏。南燭嘆息一聲,腦袋靠在張啓山的胸膛,不語。

“你若喜歡,叫什麽都可以。”張啓山摸了摸南燭的發,眼色愈發深沉,“以後,別再出走了。”

“左右不過是到阿羽這兒,你擔心什麽。”南燭眨了眨眼,狡黠的說道,“而且,你哪次沒有找到我?”

“上次的事,我無法再承受第二次。”張啓山便是在新婚之夜也不曾說過這話,節日倒是說了出來,令南燭頗為差異,“答應我。”

“答應你便是。”

南燭低笑一聲,掙脫開張啓山的懷來,直接将懷裏的孩子塞到了他的懷裏,對他眨眼:“你既然來了,就好好帶着孩子,鬧騰了我一個下午。節日七夕,我倒是要出去好好玩玩。”

說完,南燭飛也似的離開了廂房,難見蹤影。張啓山一低頭,就看到懷裏的小人兒睜開了眼,看着他,肉呼呼的小手握成一個拳頭,放在嘴邊啃。一大一小兩兩向望,沒一會兒,小人兒就張開了嘴巴,哭的驚天動地。

以為自己甩掉了一個包袱的南燭腳步輕快的走在熱鬧的街市上,街市兩側皆是賣些小玩意兒的攤販,嘴裏說着吉祥話兒,哄的不少小姑娘買了他們的東西。

站在小攤前,南燭拿起上面的香囊,看着每個都好看,面上糾結。

“姑娘可是在糾結買哪一個?”小販見南燭半天沒有離開,眼睛在每一個香囊上停留過,馬上就明白了,“今天是七夕,不如買個鴛鴦回去。”

接過小販為她挑出來的鴛鴦香囊,摸着上面的鴛鴦,刺繡工整,那上面的鴛鴦,就好像活了一樣,讓南燭愛不釋手。

正要掏錢買下,身後一只大手就拿過了她手裏的香囊。南燭回頭就要開口,卻看見張啓山穩穩的站在她身後,幾乎見她圍在了懷裏。

“你怎麽來?”南燭見他懷裏沒有抱着孩子,問道,“孩子呢?”

“給你。”張啓山低頭,将香囊系在南燭的腰上,神色認真,讓南燭有些呆滞。

南燭今天穿的是藍紗對襟和繡着兔兒的輕紗下去,粉藍色腰帶正好挂着香囊。

付了錢後,張啓山牽着南燭的手,離開了鬧市。望着這一對璧人,小販不由感嘆道天造地設。

離開鬧市後,兩人漫步到了河邊,碧柳垂吊帶起層層波瀾。五彩斑斓的花燈從河的上流飄下,印紅了河面。

還沒站一會兒,不遠處就放起了煙火。絢麗的煙火幾乎照亮了半個長沙,灑在長沙城內每一個愛侶的身上。

輕輕抱住南燭,張啓山低頭,在她耳畔說道:“我愛你。”

三個字,幾乎讓南燭熱淚盈眶,下一秒卻一腳踩在了張啓山的腳背上,南燭直接跳出了張啓山的懷抱,指着他的鼻子就說:“我兒子都給你生了,你現在才說,會不會太晚了!”

張啓山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