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敬國公府今日為了舉辦老夫人的壽宴十分熱鬧, 他們在京中是名門望族,來的人家自然也是京都裏家世不差的。
各府的馬車陸續在國公府門前停下,夫人帶着小姐們下車, 各個都是錦衣華服,光彩照人。
等嚴府的馬車到了, 沈莓被春華扶着, 剛撩開簾子要下車,好巧不巧的,章淑敏也從前頭那輛馬車上下來。
沈莓起先沒注意,只是等她低着頭踩在腳凳上走下馬車時, 突然便覺有些熱鬧的國公府門前好像靜了一瞬。
她疑惑擡眸, 對上了章淑敏那雙震驚的眼。
沈莓柳眉微颦, 不明所以,這時一陣風吹落了路邊桃樹上的幾片花瓣, 落于她發梢。
姑娘似有所覺, 擡手輕撫了下發間, 拿下了那片粉色的花瓣。
她微微斂眸, 精巧的眉眼落在春日的暖陽裏,被勾勒出一點金色的光暈,柔婉嬌美。
似一颦一笑間讓春風都為之流連。
周圍有人猝不及防,輕輕吸了口氣。
這是哪家的姑娘?
嚴夫人最後一個從馬車裏下來,目光一擡, 掃過國公府門外正巧一起到了的幾家人,瞧見她們的神色便心下了然。
今日的阿莓,屬實是比現下站在門外的這些個千金小姐都更要明豔動人。
她帶着兩個小姑娘上前打了招呼, 也未多言,遞了邀貼後便讓國公府的下人引進了門。
待她們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後, 外頭剛剛看到沈莓時不禁都愣了神的幾位小姐這才小聲說起話來,言語間皆是震驚。
“剛剛那是誰啊?跟着嚴夫人一起來的,不會是沈莓吧?”
“嚴府現在就兩個姑娘,除了她還會有誰。”
“我之前聽說她長得不如何好看啊,今日瞧見,這消息也傳的太離譜了。”
這還叫不如何好看?
那到底還要多好看?
都是誰在傳的八卦啊?
幾位小姐都已經年過十六,早不在臨山書院讀書,自然也沒見過沈莓。
乍一看,屬實與傳出來的大相徑庭,還未及笄呢,便已像朵含苞待放的嬌美芙蓉了。
尤其是那雙眼睛,幹淨又勾人。
小姐們随幾位夫人也進了國公府,路上還是沒忍住叽叽喳喳的小聲說話,這時有一位瞧見了旁邊的章淑敏,“啊”了一聲,走過去與她搭話。
“敏妹妹,你剛剛看見沈莓了嗎?那是沈莓吧?”
她們都知道章淑敏還在臨山書院讀書,今年才及笄呢,定是見過沈莓的。
況且她早前與柳聆昔走的近,柳聆昔在書院将人家沈莓推下假山受了傷的事,在貴女圈子裏現在可是人盡皆知。
聽說人都被柳尚書送到莊子上去了現在還沒回,手也傷了,親事也沒了,如今還不知要怎麽辦呢。
章淑敏原本是想快步走過去,不想與人說起沈莓的事,誰知道還是沒躲過,只能應了聲:“……是她。”
那位陳家小姐聞言忙不疊求證:“不是說沈莓長得不如何麽?看來以前傳的都是瞎話啊?”
章淑敏扁了扁嘴:“她以前确實不如何。”
皮膚又黑,手也粗燥,頭發還泛黃呢。
“真的假的啊?”陳小姐聞言詫異,“那她如今怎這般好看了?看那模樣,再過幾年只怕要比陶真兒還美上幾分了。”
章淑敏有片刻噤了聲,在心裏嘟嘟囔囔,她怎麽知道?她剛剛都驚着了!
陳小姐見她沒答話,心道章淑敏應是也不怎麽喜歡沈莓,當即也很有分寸的沒再細問下去。
只是往回走時小聲自言自語了一句:“今日我特意打扮,千防萬防,倒是沒想到來了個沈莓,還好年紀小,趙老夫人應當不會瞧上吧。”
章淑敏聽見半句,想起母親之前與她說的話,搖搖頭,理了理衣裙快步走到章夫人身邊去了。
與此同時,國公府旁的一座茶樓裏,嚴許正在和陸博恒與趙世子喝酒。
今日嚴夫人要帶着沈莓去國公府參加壽宴,嚴府便想起邀陸博恒一聚,正巧他和趙世子在這茶樓,他便也一起過來了。
只是沈莓她們出發的晚,他便沒能一起。
陸博恒好酒,趙世子趙松庭是他十分投緣的酒搭子,兩人湊在一起就是品美酒,胡亂聊些天南地北的事,絕口不談更多。
他們這樣的身份,相交越簡單,對自身越安全。
嚴許對趙松庭的印象尚可,才學品行在京中世家公子裏已是十分出衆,是以兩人關系也還不錯。
三人聊了一會,趙世子還提起了嚴許在書院與柳聆昔對峙那事,笑道:“懷琛你當真是對你義妹極好,根本不給柳尚書絲毫面子啊,我聽我小妹說你那日像變了個人似的,與平常完全不同。”
敬國公府上的小小姐也在臨山書院讀書,年紀小,在外舍,碰巧就是沈莓第一天去書院上課時被吳薇诓去另一個課室,給她指路的那個小丫頭。
嚴許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酒杯,依然是溫潤儒雅的模樣,只道:“做錯了事就當受到懲罰,更何況是在書院這等教書育人之地,更不該有什麽包庇。”
陸博恒一杯酒下肚,摸了摸下巴:“理是這麽個理,就是你待你這義妹如此好,就不怕你日後的夫人醋死?”
嚴許摩挲酒杯的手微微一頓,幽深的眸子微垂,片刻後随意說笑了一句:“你這麽快就想娶夫人了?”
“我可沒有,”陸博恒順利被帶偏,反而揶揄地看了趙世子一眼,“但趙世子估計是快了,今日你家老夫人廣邀京中夫人小姐來國公府參加壽宴,只怕是要替你相看了吧?”
趙松庭虛長他們兩歲,其實也确實該定下親事了。
早前他自己不上心,那便現在一府的人來替他上心。
趙松庭一聽這話就有些頭疼,嘆了口氣:“別說了,這酒我也喝不了多久,一會我府上小厮找來我就該回去了。”
陸博恒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今日懷琛的兩個妹妹可都在你府上呢,一會你還能瞧瞧合沒合你的眼緣。”
他剛說完,又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麽,輕咳一聲:“不過,我覺得陶真兒這丫頭不适合你,屬實嬌氣講究的緊,你難伺候,你還是莫要被她的美貌騙了,阿莓就不一樣了,乖乖巧巧的……”
話沒說完,陸博恒突然便覺身邊飛來一記眼刀,連帶着這春暖花開的溫度好像都降了幾分。
然後便聽嚴許淡淡道:“阿莓才十三歲。”
明明神色未變,卻偏偏聲音好似冷了幾分。
陸博恒立刻不說了,只敢在心裏嘀咕兩句,他都聽陶真兒說了,下個月就是阿莓十四歲生辰,過了十四,離着十五這不是眨眼的事了麽。
兩人話說了沒多久,敬國公府果然來了人找趙松庭。
他與兩人告辭離開,陸博恒在窗邊看着他走出茶樓往國公府去,下意識道了一句:“其實趙世子這人在京中這些世家子弟中确實還挺不錯的,家世好人品好,若他娶了妻應當也會待妻子好,你覺得呢懷琛?”
嚴許神色寡淡喝下杯中剩餘的酒,末了開口:“我覺得一般。”
陸博恒:??
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啊!
他想起自己剛剛說他兩個妹妹今日也在府中的話,啧啧兩聲。
嚴許這簡直是大部分哥哥的通病!
對妹妹夫婿左右看不上!
–
敬國公府的前院花廳裏,各府的夫人已經都給趙老夫人呈了禮,現下正對坐了兩排敘話。
趙老夫人坐在主家位上,與國公夫人一起待客,國公夫人是個能言善道的,花廳裏的氛圍此時正好。
兩人邊與各位夫人說話,言語間卻多有關注府上适齡小姐的情況,目光也不動聲色在各位小姐身上細細掠過。
這時趙老夫人多看了沈莓兩眼。
臨山書院的事他們家小幺兒回來也與她說了,連着那日沈莓與柳聆昔說的話也沒落下,還特意強調了自己收到過她的一盒龍須糖,覺得這個姐姐其實挺好的。
沈莓的身世京中各家都了解,她雖然聽了小幺兒的話對這丫頭倒是有了幾分好奇,但一來她年紀小,二來出身确實不顯,這次其實不在趙老夫人的選擇範圍裏。
但沒想到,竟然樣貌也如此出色。
聽說還是女子院裏的第一名,學識也沒得說。
且今日見到,趙老夫人看着沈莓跟在嚴夫人身後待人接物,禮儀姿态都不錯,與旁邊在京中久負盛名的精致美人陶真兒比起來也毫不遜色。
她過了半輩子,閱人無數,心中只道這姑娘待他年長成,定是會風華大顯。
說來沈莓的出身也不全是硬傷,如今沈府雖在京中消失了,但對她而言卻不失為一件好事,因為她還有個王妃姐姐,庶女的身份反而會在日後被淡去。
若能攀上耀王府,這關系便不一樣了。
雖說年歲小了些,但讓庭兒再等個一年也不是什麽大事。
趙老夫人在這片刻想了許多,心中竟有了幾分搖擺。
就在她剛想叫沈莓上前來說說話時,突然便聽一位夫人道:“老夫人,其實我家這丫頭還有一曲祝壽曲想奏給老夫人,為了能在今日奏給您聽,還苦練了好些時日呢。”
這位夫人話頭一起,像是拉開了什麽序幕似的,當即便有好幾位夫人小姐表示也特意準備了一番。
沈莓正在下頭小聲和陶真兒說着話,見這花廳裏突然便熱鬧起來,忍不住一頭霧水。
怎、怎麽了?怎麽突然就要表演才藝了?
小姑娘忍不住看了身邊的陶真兒一眼,又看看嚴夫人。
嚴夫人便趁着國公府的丫鬟去給要奏曲的小姐搬琴時拍了拍了沈莓的手:“沒事,阿莓看看便是。”
今日敬國公府這壽宴擺的其實幾位夫人心中都有數。
趙世子到了說親的年紀,卻不怎麽上心,又拖了兩年後老夫人和國公夫人便忍不住了,這才借着這次壽宴的機會,想看看有沒有哪家小姐合适。
嚴夫人心道沈莓尚未及笄,陶真兒雖家中父母留了大筆産業給她,但出身在這京中卻也算不得顯赫,國公府應當也看不上。
敬國公府如今可是一品爵府,是京中最後底蘊的世家。
且家中小輩也争氣,都是有出息的,後院也不算烏七八糟。
是以趙世子已算得上京中貴女們心中的良婿了。
這次壽宴,自然許多都是有備而來。
為數不多幾個來瞧熱鬧的,陶真兒便算是一個。
她聽了嚴夫人的話,也與沈莓小聲道:“你年歲尚小,這才藝演不到阿莓頭上來的,我們瞧着就是。”
沈莓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突然才後知後覺奇怪問道:“真兒姐姐,将軍府這次為什麽沒接到邀貼啊?”
陶真兒道:“武将與文官一貫沒什麽來往,更何況阿年與你一般大呢。”
沈莓沒懂,嘀嘀咕咕:“與我一般大怎麽了……”
“傻丫頭,還不明白呀,今日說是來壽宴,其實是國公夫人想給世子相看姑娘啊!”
陶真兒捏了一下她的臉,便好生聽琴去了。
沈莓呆愣當場。
原來如此!
她就說今日來的小姐們好像都格外好看,與國公夫人說話時也都有幾分嬌羞呢!
沈莓潋滟的杏眸微眨,左右義母和真兒姐姐都說這與她沒什麽關系,她便把自己當成個局外人,倒是有些興致勃勃地看了起來。
有小姐奏了琴,有小姐跳了舞,有小姐唱了曲,端的是一個多才多藝。
花廳很大,國公夫人便讓下人給小姐們都搬了小椅子坐着,沈莓便在嚴夫人身後看的津津有味。
這時,花廳中央的又一位小姐一曲奏罷,很是不錯,得了趙老夫人的誇贊,還贈了支步搖。
旁的人不禁豔羨,這麽多位小姐都拿出了才藝,可得了老夫人所贈的人卻不多。
衆人心裏有數,這便是國公府中意的幾位了。
至于最後到底誰能跟國公府結親,其中盤根錯節的利害關系還有的一番考量。
原以為今日差不多也就到這兒了。
這時卻見趙老夫人往一旁看了眼,突然和藹笑道:“老身總聽小幺兒說起沈姑娘在臨山書院次次考校都能拔得頭籌,小小年紀便才學這般出衆,不知今日可否能得一見?”
沈莓正意猶未盡呢,當下叫這突然而來的話驚了一瞬。
不、不是說沒有她什麽事嘛?
聽趙老夫人這話便是想讓她作首詩或提個字了。
可其實這兩樣都不是她最擅長的。
她作詩雖還不錯,但聽聞老夫人年輕時也是京中才女,不敢班門弄斧。
字雖有幾分意思,但潑墨揮毫還是遠遠夠不上的。
不過沈莓只無措了一瞬,便很快斂下眸子裏的錯愕,在嚴夫人和陶真兒有些憂心又意外的目光中走到了花廳中央。
嚴夫人原本是準備出言替小姑娘解圍的,實在是沒料到趙夫人會提到她。
這時見沈莓主動走上前,她便又壓了心思。
阿莓這姑娘變了許多,沒準真要一鳴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