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沈莓在花廳中央尊着禮數福了福身子, 而後擡頭看向趙老夫人,坦誠道:“老夫人過譽了,阿莓才學不及在坐的各位姐姐們, 怕叫老夫人失望,便獻曲琵琶吧, 也就這還拿得出一二。”
她自謙了一番, 順便捧一捧其他幾位小姐,免得她們覺得自己搶了風頭。
但她也不能丢了嚴府的臉,琵琶她确實最擅長,是以便準備彈一曲最簡單的賀壽曲, 既體面也不得罪人。
沈莓是這般打算的, 待丫鬟送了琵琶上來後也當真就彈了一首十分常見的曲子。
只是她不知道, 自己抱着琵琶,眉目微垂, 輕輕掃弦的模樣極美, 甚至透出幾分不似這般年紀的嬌态來。
而那首十分常見的曲子, 竟也叫她彈出了上乘的意境。
沈莓于這一藝上的天賦異禀叫人始料未及, 花廳的一衆人聽了面上神色俱是一驚。
有善音律的小姐心中更是有驚濤駭浪。
這一手琵琶實在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以前怎的就沒發現京都裏還有這麽一位小姐?
要不說沈府活該沒落,兩個不受寵的庶小姐一個成了王妃,一個有這等琴音,日後還不豔冠滿京?
只是沈莓這曲琵琶一了, 有幾位小姐的面上不禁露出的些沮喪的神色。
這樣一來,趙老夫人莫不是中意于她了?
正巧沈莓這方剛剛奏罷,趙松庭來了。
他遠遠看着這一花廳的姑娘就覺得有些頭疼, 倒是将沈莓剛剛那曲琵琶最後聽了幾個音,心裏忍不住道:懷琛的妹妹還有這才藝呢?
趙松庭進了花廳給老夫人祝安, 又在一衆姑娘殷殷期盼的眼神中硬着頭皮賀了壽。
剛說完準備開溜,就叫國公夫人拉住了手。
國公夫人端莊一笑:“剛剛你可是錯過一首好曲子了,你還沒見過沈姑娘吧?”
沈莓見世子來了,正準備趁此默默退下,誰知又聽見提到了自己,她緊了一下手,只得停住步子,又向趙世子行了個禮,沒敢多說話。
她有點怕了,剛剛好像還是不該彈這個琵琶的。
好在國公夫人也未多說什麽,讓他們打過招呼便拉着世子又說了會話,言語間又給他把另外幾位小姐也介紹了一番。
沈莓趕緊回了嚴夫人身後,看着她露出些求救的目光。
今日、今日她也沒想表現的啊。
不是說是給的世子相看的嘛,她還小呀。
嚴夫人瞧出小姑娘眼神裏藏着的話,無奈的笑笑,安撫的握了握她的手。
還是個沒開竅的小丫頭呢。
太早了。
這日的壽宴在世子最後實在受不住落荒而逃的背影之下,沒多久便也結束了。
各府的夫人帶着小姐回了府,馬車上說起今日的事,不論是誰,都或多或少要講幾句關于沈莓的。
“那一手琵琶真是厲害,聽說才十三吧?”
“今年好像十四了,明年及笄,難道國公府真的會等上一年?”
“也不一定就是她,朱家小姐和馮家小姐剛看着都很得國公夫人的喜歡。”
“早前還有人覺得她出身低,不好說親,現在看來卻不一定了。”
……
國公府裏,趙老夫人也在與孫兒說起這事。
趙老夫人:“庭兒覺得阿莓那孩子如何?”
趙松庭正在給老夫人泡茶,聽了這話手就是一抖,莫名就想起了剛剛在茶樓時嚴許提到他這義妹時的神情,脫口而出:“她年紀太小了吧,不妥。”
看嚴許那模樣,感覺護這個妹妹護的緊。
趙老夫人撚着手中的珠串,想起沈莓那一曲琵琶和她的身份,又道:“反正你都拖了兩年了,再等一年不也正好?”
趙松庭輕咳一聲:“祖母,話也不是這麽說,那丫頭我瞧着就像妹妹似的,實在是不好娶啊。”
趙老夫人聞言橫他一眼:“那你到底想娶誰?這不行那不行的,等到了後頭你年紀大了,小姑娘們才看不上你,你就打光棍去吧。”
趙松庭低着頭苦了個臉,被噎的半天蹦不出下句話來。
趙老夫人想起孫兒的親事就覺得着急上火,撚珠子的速度都要快了幾分。
她輕哼一聲,又安撫自個兒:“罷了,今日還是我這一把老骨頭的生辰,讓你娘操心你這事兒去吧,免得我一想起就着急上火,平白都要少活幾年。”
趙松庭在一旁趕緊陪笑臉,好生安撫了一下老人家,只道今日她們看上的他肯定都上心去見見人家姑娘。
末了還要再強調一遍:“但沈莓妹妹就算了,嚴府或許也沒這意思呢,再說,她的親事指不定還得耀王妃做主。”
趙老夫人一想也是,便擺了擺手,也就将這事揭過了。
只是有些消息總有那麽些滞後性,比如嚴許回到府中,得知沈莓在國公府奏了一曲琵琶,當即便皺了眉。
第二日還特意問了小姑娘這事。
沈莓“啊”了一聲,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是奏了一曲給趙老夫人賀壽。”
嚴許在藏書閣的書房裏給小姑娘剝瓜子,聞言眯了眯眼睛:“趙世子聽着了?”
沈莓歪頭想了想:“可能聽着了那麽一點兒吧,世子來的晚。”
來的晚他覺得也不行。
嚴許斂眸。
又過不久,滞後的消息又傳出,在國公府老夫人壽辰那日,有幾位小姐得了老夫人的青睐,竟有幾分想要相看的意思了。
坊間傳聞裏,沈莓的名字赫然在列。
且還是傳的最多的。
原因無他,其實是因為年前臨山書院一事大家便對這名字已經聽熟了,可傳來傳去,無外乎是個柔柔弱弱可憐小丫頭的形象,畢竟也少有人見過這位小姐。
但轉眼過了個年,這話頭就不一樣了。
沈莓俨然成了姝色無雙,才貌雙絕,眼看着及笄後就要名滿京都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豔麗牡丹。
聽說是在趙老夫人的壽宴上彈了一曲琵琶,技驚四座!
國公夫人當即便叫世子與之認識了一番,世子叫那小姑娘的琵琶都聽呆了,又見人小小年紀竟已有了幾分傾城之色,差點當場就要定下來。
還是老夫人攔了一手,才沒叫那日其他小姐們難堪。
“這到底是誰在瞎傳?本少爺非得找到給他揍一頓!”
還是那間茶樓裏,趙松庭聽着這傳言只想撅過去。
他說最近嚴許怎麽總是來找他,言語間竟然還多有微詞呢!
趙松庭這些時日是參加個詩會要被嚴許怼在地上摩擦,去個策辯要被嚴許駁的啞口無言,就連去賞個花,都要被他諷一句:“那日以花為題,世子做的詩尚有些一般,今日還來賞?”
趙松庭:……
才學不如你,連花都不讓賞了??
“懷琛這些時日,對我,真的很像一只刺猬。”趙松庭欲哭無淚。
坐在他對面的陸博恒笑的四仰八叉,杯裏的茶都給抖了出來。
待好不容易不笑了,他擦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淚:“我懂我懂,兄弟我這不是特意把人約出來讓你澄清了麽,兄長們的通病,他只是格外嚴重點,你理解一下。”
話音剛落,雅間的門便被推開,嚴許走了進來。
清隽和煦的臉在看到趙松庭的一刻,又垮了幾分。
越看越覺得不怎麽樣了。
阿莓值得更好的。
他一撩衣袍落座,對趙松庭已經又從頭挑剔到了腳。
那目光并不遮掩,趙松庭一瞬如坐針氈,趕緊告饒:“懷琛你就饒了我吧,外頭都是瞎傳的!我真沒說要娶沈妹妹,祖母跟我說我當場就回絕了!”
為了表示強調,連最後幾個字都咬重了些。
嚴許聞言,眉梢微微動了動,神色有些微妙:“回絕了?”
“是啊!”趙松庭下意識應聲,又突然福至心靈,“當然這絕不是沈妹妹有什麽不好,就是你說的啊,她還小,我就當妹妹看的!”
就這樣趙松庭在茶樓裏連着解釋了得有兩刻鐘,才堪堪把嚴許這位義兄給說服過去,且頭一次覺得,他還是快些定親的好……
而在将軍府裏,慕百年今日特意邀了沈莓去她家府上玩兒,也逮着近日外頭傳的這些不放。
沈莓只覺得自己嘴都要說幹了。
“真的只是彈了一曲琵琶給老夫人賀壽,其餘就什麽都沒有啦,外頭的傳言都好離譜呀。”
慕百年見她這幅信誓旦旦的模樣,這才放過她。
“好吧,還以為你這麽早就要說親了,差點就要成世子夫人呢,說起來早知道這樣,我就該讓我娘也去國公府要個帖子,在那日也去湊熱鬧!”
這可是這個大八卦的發源地呢,她竟然沒有第一手消息!
沈莓無奈地看着她,知道她是好熱鬧。
正想着還是趕快把這話題揭過吧,又聽慕百年道:“不過我是相信你日後要豔冠京都的,你看你不僅讀書好,琵琶還彈的驚為天人,長得也越來越好看了。”
說到這,她裝模作樣啧啧兩聲:“哎呀呀,等過兩日書院開課了,阿莓肯定會叫書院裏的人都大吃一驚啦!”
沈莓看她這模樣,揚手作勢要打她,兩個小姑娘一時鬧作一團。
可對這話,沈莓是沒往心裏去的。
她只當是慕百年的揶揄罷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還真叫慕百年給說中了。
過了兩日,臨山書院要開課了。
沈莓去年剛入書院還沒讀多久呢便遇上意外,回府養傷了,于是便想着新的學年了,自己當以全新的面貌開始新一年的學習生活呀。
于是這日她起了個早早,精心挑選了衣裳,又讓春華挽了個乖巧溫柔的發髻。
沈莓看着鏡中的自己,想起陶真兒的話。
“阿莓當曉得,內心自信又豐足的女子便是最美的,皮囊可增色一二,但風華卻是要自己給的。”
她抿了抿唇,深深吸了口氣,而後緩緩挺直了背脊,端正姿态,就這般出了院裏。
前院,如去歲她第一天去臨山書院讀書那日一樣,今早嚴府一家也齊齊在廳裏準備一同用膳後送沈莓出門。
嚴夫人瞧見沈莓來了,當即便笑着誇道:“阿莓今日好看,瞧着也像個大姑娘了。”
沈莓馬上就要過十四歲生辰了,離着及笄也就一年了。
在嚴夫人看來,哪怕只是相差一歲,也與十三歲這個年紀大不相同了。
陶真兒也拉過小姑娘的手,小聲将她從頭誇到腳,嚴先生雖然看不出個什麽所以然來,但跟着誇總沒錯。
這整個熱鬧的廳堂裏,便只剩了嚴許眸光裏的神色有些微妙。
沈莓一瞬便察覺到了,待入座後,她忍不住拉了一下身邊嚴許的袖子,小聲問:“哥哥,你覺得我今日不好看嘛……?”
哥哥今日都沒有誇她。
嚴許如往常一般從春華手裏接過碗自己給小姑娘舀粥,聞言,那雙如墨似的眸子裏露出些無奈來。
将粥碗好好地放到小姑娘跟前,年輕公子又認真看了小姑娘一眼,低聲道:“阿莓很好看。”
就是有些太好看了。
嚴許也不知怎的,或許是因為國公府的事情,讓他突然意識到小姑娘很快便要長大了,過了十五,她便是可以說親的年紀了。
明明她來府上都還未有一年,那日在傾盆大雨中瑟縮着肩膀站在沈府門前的小姑娘卻好似已經是許久之前的畫面。
他總覺得她還是個小丫頭,卻不想其實那時她便已經十三,及笄也不過一眨眼的事。
嚴許想到此,心裏不自覺有些墜墜的沉悶。
或許就如陸博恒說的,他作為兄長,對妹妹諸多愛護,想到若有一天她要嫁人了,心裏總會有一些不舒服。
就連今日小姑娘穿的這般好看要去書院,都叫他有幾分在意。
男子院那群公子最好是別打聽什麽。
嚴許眯了眯眼睛,繼續若無其事用早飯,卻在今日送沈莓去書院時,一路将人送到了女子院門口,就像去年第一次送她過來時一樣。
沈莓還有些奇怪,哥哥以前是送到書院門外看着她進去後便離開的,這次卻又多送了一截。
不過她也沒多問,心裏還有些開心。
與哥哥一塊兒時,總是忍不住要開心的。
然而哪怕嚴許親自将人送到地方也沒用,她前腳剛離開,後腳便有好幾個其他組的小姐來了課室裏找沈莓搭話。
言語間總要找機會帶上自家哥哥,竟是替家中母親來先與沈莓攀個關系的!
國公府老夫人都看上的姑娘,定是好的!
沈莓沒想到過了個年,她在書院的待遇便截然不同了,驚得都有些手足無措。
就在她費勁巴拉地記着這些來找她搭話的小姐名字時,慕百年從天而降,救她于水火。
她将幾個小姐都打發走,然後一屁股坐到了沈莓旁邊,笑嘻嘻道:“阿莓!我轉來上舍一組啦!你別聽她們的,都是想推銷自己哥哥呢!”
沈莓有些懵懂的點頭,實在不知道為什麽都要來她跟前說這個。
然後便聽慕百年又道:“你就算來年及笄了要考慮相看,也是先考慮我的哥哥們嘛,對吧?我們可是好閨友呢!”
沈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