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遺直随後便命人将那位傳說中的清娘帶進來。
李明達走到窗邊,把窗戶微微開了個縫,好生瞧了瞧這位喚作清娘的女子。
女子身姿豐腴,瓜子臉,櫻桃口,一雙杏眼水波流轉,自生一股子勾人的媚勁兒。她巧步生蓮,凸凹有致,每一步皆可見盈盈腰肢魅惑扭動。風流勁兒倒是十足,但瞧其容顏,卻并非是那種傾國傾城貌,姿色只能算作是中上等。
李明達感覺身邊有個人呼吸急促了,轉頭看向田邯繕。
田邯繕此時還沒感覺到自家公主的動作,眼睛發直地往清娘身上看,喉嚨還動了下。
李明達咳嗽一聲。
田邯繕回神,忙問自家公主是不是要喝茶。
李明達凝看他。
田邯繕這才明白過來公主咳嗽的意思,尴尬地賠笑,羞澀地垂下頭去。
“男人都喜歡這樣的?”李明達眼中的疑惑加重。
“呃……這個……貴主問我也沒用,奴而今已經不是男人了。”田邯繕不好意思道。
“心和男人一樣。”李明達一針見血。
田邯繕被看穿心思,認命地點頭,“那女子是挺有風韻,奴不敢保證所有男人都跟奴一樣,但十個人裏至少會有七人喜歡看這樣的女子。”
李明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轉頭坐下來喝茶,不做評斷。
片刻後,隔壁就傳來房遺直的問話。
清娘随即便跪地自報了家門,但只說自己是妓院假母的身份,別的并沒說。
房遺直再問她:“你姓什麽叫什麽,原本家住哪裏?”
清娘擡首惶恐地瞄一眼房遺直,然後半垂着眼簾,睫毛打顫,聲音也帶着微微地瑟抖,“妾姓呂,名清,乃是安州銅縣人。”
“付允之說你乃是主謀,诓他開了牢門,你帶人毒死在靈安寺鬧事的八名百姓,你可認?”房遺直問。
清娘看眼跪在自己身邊的付允之,眼裏立刻起了淚花,“縣令為何誣陷妾?”
付允之扭頭瞪她,“毒婦你以色勾引我,害我被迫與你同謀,害下八條人命,你還想抵賴不成!”
清娘與付允之對視後,便面色難過的聽着付允的謾罵,而後便眼淚嘩地流下來,哭得梨花帶雨。
坐在一邊旁聽的李恪見此狀,禁不住插嘴道:“可是其中另有內情,她一個弱女子,因何要無緣無故殺害那八人的性命。對了,那些百姓替之抱不平的三名鄉紳,而今都如何了?”
“病愈。”房遺直冷言說罷,就命人将三封信呈給李恪。
李恪而今看見信封,心下便有不好的預感,接過來打開一看,果然真如他擔心那般,信內有“天道所歸”的話。
這件事到底是跟息王後人有關了。
李恪懷疑看眼付允之,又看向了眼那個風韻極好的弱女子呂清兒,心中萬般頭緒理不出來。他只好看向房遺直,再次求問經過。
“這三名鄉紳我已經請太醫仔細診脈過,腹瀉不過是普通之症,之所以昏厥吐血,頭痛發暈,是因為誤服了一種名為雪紅菜的毒物所致。養兩日多喝水,吃兩劑清熱解毒丸便可恢複。靈安寺出事後,當夜就有神秘人并着這封信一起送了的三包藥給他們,三包藥便是放着清熱解毒丸。” 房遺直道。
李恪點點頭,疑惑房遺直是在何時把這件事查清楚了。
“早就派人問過話,一直不認,今再調查發現三人忽然就病愈了,遂用了硬法子震吓,才肯交代。這張、王、趙三家鄉紳,得了信之後,依照其法服用,果然有了效用,便覺得該心懷感激,遂一直隐瞞秘不外洩。”負責此事的落歌仔細回禀道。
李恪皺眉,轉而立刻瞪向付允之,“息王後人?天道所歸?為什麽搞這些事,到底什麽緣由,什麽目的,從實招來!”
李恪把手裏的信狠狠地窩成一團,丢在付允之臉上。
付允之滿臉惶恐,不解為何。他慌忙打開信一瞧,吓得渾身打顫,連連磕頭跟李恪哭喊道:“大王,下官不知道這事,跟下官沒有關系,下官真不知道啊,這、這怎麽會跟息王後人扯出幹系。再說這息王哪還有後人了,下官要編也不能這麽編,誰會信這上頭的胡謅!”
幾番震吓後,付允之還是不認。當即喝令其住嘴,付允之便老實地跪在地上,依命不再說話。
房遺直漠然轉眸,掃視清娘,“你呢?”
清娘怔了下,看着房遺直,眼淚又複如剛才那般,嘩嘩地往下流,“妾身更不知了。”
“那八名身亡的死者,據說是負你之人,你也不認?”
清娘直搖頭,“不敢認,清娘不認識他們。”
“見都沒見過,便這般肯定,你必定是認識他們了。”房遺直說罷,便打發人立刻帶清娘去認屍,而今他的人已然将八名死者的屍體從福縣運送到了安州城的屍房。
清娘滿腹分辯,尚不及言說,便聽到房遺直給自己下論斷,有些震驚地望着房遺直。她杏眼瞪得很大,有些憤怒,又有些楚楚可憐之狀,似有很多話要說。
李恪見狀便要出言,這時門外忽然傳話,說是晉陽公主有急事請李恪走一趟。
李恪看一眼房遺直,剛想回絕,便被勸去一趟。
“公主若無事必不會找大王。”房遺直道。
李恪嘆口氣,只好應承去了。
房遺直随即就命人架走清娘,令其認屍。“若認不出,便讓她在屍房內呆一個時辰,好生回憶。”
清娘忙掙脫,給房遺直磕頭,言語雖有些激動,但相較于先前那個惶恐慌張的付允之來說,清娘此狀已經算是淡定了。
“清娘不服,不知房世子可容清娘分辯一二?”
房遺直冷淡看着她,點了頭。
“別說是去屍房內呆一個時辰,便是眨眼的一會兒,清娘都會因為害怕,什麽都認下。但這認,卻并非出自真心,乃是清娘害怕所致。清娘早聽聞房世子的美名,乃是博議多聞,最為通達道理的英明君子。而今清娘便是嚴刑逼迫認下,做了虛假供狀,只怕有違世子調查的初衷。清娘受罪,賤命一條,沒了就沒了,但世子出身權貴,拿清娘的賤命去毀您的名聲就太不值了。其實如此是既耽擱世子的美名,也讓清娘白丢了性命,兩失!”
房遺直此刻方拿正眼看着清娘,倒沒想到一個妓院出身的女子竟有如此辯才,遂給她一個機會,“你還想說什麽?”
“世子英明,且看清娘一個弱女子,為何要去屠殺八名不相關的男子。聽聞這八人就是之前在靈安寺不明的鬧事者,這跟清娘會有什麽利益牽扯?清娘有好好地妓院住着,管着院裏二十幾個姑娘,平時最多信一信道士,拿幾張符求個吉利,從不去拜佛,又豈會去管靈安寺如何,更不會想什麽鬧事者了。
再有,剛剛聽聞大王所言,似乎那八人跟息王後人的事也有關,那更加不可能與清娘有關了。清娘出身悲苦,母親就是個貧寒的廚娘,自小就在安州附近的村縣長大,連安州城都沒有出過,哪裏會和什麽息王扯上關系。”清娘說罷,就對房遺直磕頭,再三強調她相信房遺直的英明決斷,定然會還給她一個清白。
“難不得你在安州小有名氣,倒是個腹有才華,伶牙俐齒的女子。”房遺直嘆道。
李明達在隔壁剛把李恪打發走了,聽聞此話,立刻起身直接奔正堂。
進了門,因李明達穿着一身男裝,尉遲寶琪剛好也不在,田邯繕傳話就繼續用尉遲寶琪的名義。
清娘看眼剛進門的少年,便對她磕頭口稱拜見晉陽公主。
李明達怔了下,看眼清娘,驀地笑起來,“你倒有好眼力,或是消息厲害?”
“回公主的話。清娘因經營妓院多年,看多了女子。所以只要是女兒身,不管衣着如何,清娘便可一眼辯出。公主美姿妙容,氣派逼人,更是與普通女子不同,就更加好認了。”
跪在一邊的付允之聽聞“晉陽公主”這四個字,頓然把惶恐後悔的情緒都暫且忘在腦後了。他起初本想在心裏嘲笑清娘眼瞎認錯人,轉即聽‘尉遲二郎’應了一聲,整個人仿若被雷劈了一下,有些驚呆地看着李明達。
這、這是晉陽公主?并非尉遲二郎?可她身上的才華膽識明明不像是個女子,都敢住兇屋,不過其聲音确實娘了些……付允之越想越覺得自己太蠢了,認不出公主身份也罷了,而今竟連那個妓女也鬥不過。
這清娘剛剛哭得梨花帶雨,惹了吳王憐愛不說,轉即就機靈地以辯才征服了房世子,而今又藍慧眼引得晉陽公主嘆服。
這女子的膽量真比男兒還大,明明就是個下賤出身的,沒見過什麽世面。
付允之很想不服氣,但又不得不服。想想自己連個下賤出身的女子都不如,且眼看要被這女子害死了,又氣得渾身打顫。
清娘悉數收斂之前的嬌媚之态,目光變得柔和,連說話的腔調也就如正常女子一般。她連連磕頭給李明達,請公主明察。她轉而又對房遺直磕頭,表明自己的清白。
“清娘最大的罪過,便是以色侍人,憑此生活。但除了這個,別的違心之事,清娘真的沒有做過。誠請公主和房世子明察,還清娘清白。”清娘說罷,再此正正經經對二人磕頭。
“呂清兒,你出身貧寒,這滿嘴的辯才又是從何學來?”李明達問。
清娘忙回道:“清娘阿母是名寡婦,後在清娘六歲的時候改嫁給了一戶鄉紳,繼父便請了先生教我讀書識字。清娘腹中這點皮毛,便是那是學而所得。”
“你既成了鄉紳之女,如何又走到而今這步?”
清娘:“母親繼父相繼病故,清娘的繼兄早就觊觎清娘的姿色,欲強納清娘為妾,清娘不肯委身,便被兄長草草嫁給了一個得了痨病的農戶。不久丈夫死了,清娘因屋子被大伯一家收走了房子,露宿街頭,後被假母柳四娘所救,遂不得已走上了而今的不歸路。假母死後,妓院便就由清娘接手,打理至今日已有三年。”
“聽着你倒是個命途多舛之人,有些可憐。”李明達嘆道。
清娘忙磕頭謝過公主關心,接着便道,“雖是受苦,可能博了公主同情,但清娘心裏清楚,清娘所幹的賣色勾當,是為他人所不齒。清娘愧對生父母,愧對繼父的養育之恩,給他們丢人了!”
清娘說着就伏地痛哭起來。
“挺可憐的,對吧?”李明達轉頭對房遺直感慨。
房遺直不解地看眼李明達,即刻命人将清娘帶下去。
落歌:“那認屍的事?”
清娘忙帶着希冀看着房遺直,她可不想跟那八具屍體呆一個時辰。但清娘心裏清楚,像房遺直這般的貴族男子,卻是不好用一般的招數對付。哭可憐對他一準兒沒用,遂這會兒她只能用“很相信你的判斷”的眼神,巴巴地祈求般地看着房遺直,希望他能被自己之前的一番言論說動,稍微憐香惜玉一下。
“去。”房遺直不假思索,很是幹脆。
清娘的臉瞬間白了,完沒有想到自己花費那麽多口舌做戲說的話,竟沒有一點點動搖房遺直的決定。
清娘被架走之前,又轉而可憐巴巴的哀求李明達。
卻不容她說第二句,房遺直便讓人堵住了她的嘴,直接把她丢盡了屍房去。
片刻後,落歌來報,“呂清兒不認,被關屍房後便不時地驚叫,似乎很害怕。”
房遺直沒應聲,轉而端茶飲。
狄仁傑全程在一邊旁觀,至此方問房遺直此舉的用意。
“這女子不簡單,若不破其心房,只怕查問不出什麽。”房遺直話畢,見李明達一直沒有說話,忙側首輕聲問,“公主剛剛可憐她的話,莫非出自真心?”
李明達回了神兒,立刻否定,“我豈會同情她。”
“那公主剛剛為何說她挺可憐的?”狄仁傑問。
“遭遇是可憐,但對其不同情。”李明達轉而問房遺直可查清楚這呂清兒的身世。
房遺直道:“已經讓寶琪到地方去具體查實,另外呂家那邊也要查,她說那位強逼她屈從的繼兄長,名叫呂勝,而今在安州城可是小有名氣的富戶。”
“公主府那邊?”李明達問。
“該是知道消息了,只是不知裴驸馬會如何應對。”
李明達點點頭,表示她也該回去看看,順便聽聽裴驸馬身上有什麽消息。房遺直和狄仁傑等人忙去相送,行至屋外,李明達忽然頓住腳,轉頭盯着狄仁傑。
“聖人除了交代你來安州城協助房世子辦事,可還有別的話?”
狄仁傑怔了下,搖搖頭。
“再想想。”
狄仁傑撓頭,眼望着天仔細想了又想,忽然道:“還真有一句閑話,聖人讓我辦案完事,正好可趁機游歷一番,長長見識。”
房遺直也笑道:“聖人也是這般囑咐我和寶琪。”
狄仁傑“啊” 了一聲,又道:“我臨走的時候,聽人說好像魏叔玉也被聖人叫了去,卻不知他是不是也要來。”
李明達聽說還要來一名子弟,頭都大了。父親的用意她已經猜出來了,不然誰會破個案陸續從長安派人來。
房遺直發現李明達表情有些不對,遂在送李明達上馬之前,對狄仁傑道:“我瞧你對那個呂清兒最平淡,她在屍房那邊的狀況,還是要勞煩你幫忙探看一二。”
狄仁傑應承,表示自己這次來就是為了跟着房遺直學習,随即就行禮先行高退,去監視呂清兒。
房遺直這才轉身,低聲問李明達是否有什麽想法,“剛我瞧貴主表情似有難色。”
“是有‘男色’,卻和案子無關。”李明達上了馬,轉頭看一眼房遺直。一襲青衣,玉樹長立,見其就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李明達頭更疼了,有點後悔當初答應阿耶來安州,他老人家就不能好生讓她在此散心?弄了這麽多世家子弟過來,說是一起查案,鬼才信。
李明達随即揮鞭,頭也不回的騎馬飛馳離開了房遺直的視線。
落歌跟着自家郎君站在原地許久,随後見郎君動了步子,才敢開口道:“公主剛剛情緒确實似有不對,也不知是什麽惹了她不大高興。”
房遺直轉眸眼看李明達消失的街頭,收回目光,便冷着一張臉直奔府內。
……
臨海公主府。
李明達剛下了馬,就被管家迎了上來。“公主念叨多時,早已經備好了酒菜,就等您回來。”
“酒菜?這不早不晚的,喝什麽酒。”李明達把手裏的缰繩甩給碧雲後,就跟着管家來見李玉瓊。
果然,裴驸馬在。看來她這位姑母并非單純請她喝酒了。
李玉瓊笑請李明達坐下,然後坐在她身邊,拉着她的手感慨,“這兩日我身體不濟,也沒能陪你好好逛一逛安州城。今天我身體大好了,咱們明日便出門游山玩水如何,姑母順便帶你去嘗一嘗這安州城幾家特有的好吃食,保證是你以前在長安城見都沒見過的東西。”
“那敢情好,我最喜歡吃啊玩的東西,不用費心。”李明達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裴驸馬。
裴驸馬果然臉色有變,随後一臉讪笑對李明達道:“正是如此,可惜我明日只怕會被一些雜事絆腳,沒法子陪着你們一塊,倒真想去一起樂呵一下。”
李玉瓊立刻偏頭問裴驸馬什麽事,怎就不能放下等它日再說。
裴驸馬看一眼李明達,為難地對李玉瓊道:“卻不是我能掌握的事,是吳王那邊,好像出了什麽事,要問我的話。”
“問你的話?這成何體統,也不看看他是什麽身份。你是他的姑父,他便是有事理該特意來拜見你敬着你才是,因何要你去受質問。來人,捎話給吳王,叫他明日來見我。”李玉瓊來脾氣道。
裴驸馬忙勸慰李玉瓊切勿動氣,“你病剛好,可不許再動怒。這本是小事沒什麽的,聽說是八個在靈安寺鬧事的百姓死了,又牽扯到一名縣令和一位名妓。雖然我也不知這事情怎麽跟我有關系,不過既然特意派人來讓我去一趟,我還是要去看看。”
李明達暗暗看着裴驸馬的臉,心裏疑惑加劇。剛剛在吳王府,能聽到的她都聽了,案子還不到直接審問裴驸馬的地步,房遺直也只是單純的打草驚蛇,想驚一下裴驸馬,并沒有審問他的意思。從始至終,好像都沒有人要他去王府走一趟,而今這裴驸馬嘴裏怎麽就說出有人要他去的話。
裴驸馬在信口胡謅,便讓李玉瓊輕易相信,并為之出頭。可見她這位姑母,對裴驸馬的感情陷得有多深。
看看這裴驸馬,除了空長一副好皮囊,嘴巴虛僞會讨巧之外,還會什麽。她姑母怎會就偏偏對這種人癡迷至如此地步。
“兕子,你剛從吳王府回來,倒說說,你三哥此舉是不是太過分!”李玉瓊氣道。
裴驸馬立刻看向李明達,因從其表情猜不透其心思,裴驸馬便率先開口道:“兕子一個小丫頭,哪會知道這些,就算有事他三哥也不會告訴她。是不是?”
裴驸馬說罷,就緊盯着李明達的眼眸,有些許威脅之意。
李明達回視裴驸馬的眼睛,“姑父似乎很生氣,有些急。”
裴驸馬心頭震了一下,立刻閃躲李明達的直視,要解釋,卻被李玉瓊的笑聲打斷。
李玉瓊拉着李明達的手,對裴驸馬道:“這會兒我們吃酒作樂,不談那些惱人心的事了。吳王那邊,我明天自會和他說,你不必擔心。”
裴驸馬點點頭,勉強應承了,随後端起手邊的酒杯,悶氣地灌到肚子裏。
李玉瓊見他掃興,便道:“你剛說不是有事要處理?”
裴驸馬怔了下,馬上表情如臨大赦,作恍然狀點頭應承,然後姑侄二人作別。
出了門,裴驸馬就氣道:“小丫頭竟然不好糊弄,為我說句話都不肯!”
裴驸馬身邊的随侍忙安慰,然後告知裴驸馬:“清娘被抓了,房遺直正在審她。驸馬,咱們的那些事會不會就此暴露?”
“休要說喪氣話!清娘不是那種人,她嘴巴比我們都靈巧,最懂見什麽人說什麽話,倒不至于這麽快就露底交代。但人還是盡早救出來,不然早晚會出事。”
“該怎麽救?”
一陣沉默之後,裴驸馬嘆氣道:“實在不行,便只能去求公主了。”
“倒是苦了驸馬爺,這事公主若是知道,少不得又會傷心難過一陣。”
“又不是沒有過,怕什麽,哄哄便是。對了,我讓你把那幾樣波斯國的首飾重新做樣,可弄好沒有,剛好可送給公主。”
“兕子,愣什麽呢!”李玉瓊拔高的音量,令李明達無法再分心去聽。
李明達回神後笑着接過李玉瓊遞過來的酒,有些為難道:“兕子不擅飲酒,剛已經喝了一杯,這杯再下肚,只怕連走路都不行了。”
“怕什麽,走不動了,今晚就留宿在這裏。姑母還從沒有和你同榻而眠過,正好我們姑侄倆趁機好好親近親近。”李玉瓊說罷,就示意李明達喝了。
李明達舉杯飲盡,當時敬李玉瓊。
李玉瓊忙親自斟酒給她,“既然是敬我,那必須連着三杯方顯誠心。”
李明達無奈地對李玉瓊笑了笑,“如此倒真不能反駁了,好,我敬姑母。”李明達接連又喝了兩杯。
沒多一會兒,李明達的臉就紅撲撲,嬌嫩好看地如牡丹花瓣一般。
李玉瓊瞧她開始嬉嬉笑笑起來,知道她喝多了,便叫人把她攙扶到榻上。李明達倒在榻上,便閉上了眼,睡了過去。
李玉瓊瞧着李明達清俏的容顏,不禁摸了自己的臉,嘆息感慨:“年輕漂亮真好啊,我卻是老了。”
侍女們忙道李玉瓊美貌若仙,絲毫不遜色于晉陽公主。
李玉瓊聞言,自嘲地笑起來,“可罷了,平常說這話哄哄我也算了,而今這對比,到底是不行。”李玉瓊拿起李明達的手,再對比自己的手,一個柔嫩如玉,一個粗若麻布。
“老了就是老了,這也罷了,偏偏驸馬爺一點都不見老。”李玉瓊說到此時,話語有些哀傷,帶着一絲絲恐懼。
“驸馬爺一心對待公主,婢子等都看在眼中,當真羨煞旁人。再說這人到了年紀,終歸是老,驸馬爺這兩年顯不出來,再過幾年卻也未必了。奴婢家的大伯當初也是個耐老之人,四十好幾的人,竟還有人瞧了覺着他不足三十。但過了五十後,到底是老了,也沒以前的光彩。”
“住嘴,不準你們這樣咒驸馬爺。我倒是寧願他一直駐顏不老,不用如我這般活得憂心。”李玉瓊嘆一口氣,轉而命人備水,她要沐浴。
話畢,就聽榻上的李明達傳來說話聲,滾了一下。李玉瓊忙去扶她,見她睜了眼,李玉瓊便笑着捏了一下李明達的臉蛋,“你這丫頭倒是真不耐喝酒,才喝了四杯就真醉了。快快起來,沐浴之後我們再睡。”
李明達點了點頭,随即起身,沐浴更衣之後,便趴到李玉瓊的榻上,和李玉瓊一起躺了下來。
李玉瓊正在看書,李明達就湊上來把瞧,“姑母看什麽?”
“佛經,只要頭不疼,每天睡前必看一遍,靜心用。”李玉瓊把書放下,然後對看李明達,“倒和姑母說說,你這兩日在外面跑,可是跟着房遺直查案了。”
李明達:“我堂堂公主,豈會跟着一名世子身後查案。”就算查,那也是房遺直跟在她身後。
“我們兕子就是有出息。”李玉瓊伸手歡喜的摸了摸李明達的臉蛋,“想想當年我和驸馬爺的第一個孩子若能留下了,也如你這般大。”
“怎麽沒了?”李玉瓊與裴驸馬一直無子。李明達對于這類事,也不好多問,今聽李玉瓊主動提及,李明達也便就順坡問了。
“命不好呗,你姑母可能是罪孽太多,遭了報應。”
“姑母切莫如此說,您和驸馬爺大婚那會兒,有多大,且一直生在深宅之中,如何能什麽罪孽。”
李玉瓊深吸口氣,“兕子,你不懂的,當年姑母确實做了一件背叛他人之事。雖說那人而今已經不在了,但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肯放過我,日日在夢裏頭找我,說要我償命給他。”
“是誰這麽大膽,敢這般對姑母,和兕子說說,兕子看看能不能在夢裏幫您教訓他一下。”李明達略帶醉意的說着,還伸手握拳朝空中打了一下。
李玉瓊被李明達此舉逗得笑起來,去拉兕子的手,歡喜道:“都不求兒子,我若能有個像你這樣的女兒也好。可惜啊,天不遂我願。只盼着今年換了法子求,能有個好結果。”
李明達點點頭,眼皮垂得厲害,然後呼吸漸漸沉重了。
李玉瓊見狀,為李明達蓋好被,自己也要睡去。忽聽李明達開口喊着裴驸馬,李玉瓊覺得好笑,遂就豎着耳朵聽李明達要說什麽。
“……為何要負了姑母,卻叫我該怎麽和姑母開口,怎麽開口啊……姑母那般在乎你,你卻反在姑母跟前告了吳王一狀,就不心虛麽,那個妓女有什麽好……”李明達說罷,就翻了個身,背對着李玉瓊。
李玉瓊聽了此話之後,已然沒有任何睡意,她坐在那裏,失神地盯着李明達的後腦。
“裴子同!”李玉瓊失聲呢喃着,轉即就下了床,也顧不得穿鞋,光腳就跑了出去。侍女們見狀,忙追上前。
李玉瓊推開裴驸馬所住的廂房,卻屋子裏除了他的一名随侍,根本沒人。
“他人呢?”
“驸馬爺他剛出門,是去——”
“來人,把他給我抓回來!”李玉瓊喊道。
半個時辰後,裴驸馬被追回。
李明達躺在榻上,聽了一夜東廂房傳來的吵聲。也因此,知道了更多關于裴驸馬和李玉瓊之間的事。
到清晨的時候,聲音才靜了。李明達合眼,睡到日上三竿。再起身的時候,竟發現李玉瓊就在床邊坐着,她眼角雖堆疊着倦怠,但整個人卻表現的很精神一般,笑問自己昨夜睡得好不好。
李明達點點頭,随即起身到了屏風後,由着丫鬟伺候她更衣。
“兕子,姑母有一事求你幫忙。”李玉瓊隔着屏風對李明達說道。
“什麽事?”
李玉瓊:“幫我勸勸你三哥和房遺直,別再查銀礦一事了。也不瞞你,這件事有你姑父的份兒,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已經叫他把昧心得來的東西都放了回去。富貴榮華如此,他還要如何,真是不知足。這事兒是他的錯,姑母承認,也求個情,希望能大而化小平息了。”
“銀礦?”李明達問。
李玉瓊愣了下,“怎麽?你真的不知道,聖人讓房遺直到安州來,難道不是為了查察銀礦偷采一案?”
“不知。”李明達搖頭,心下奇怪昨夜李玉瓊并未和裴驸馬争吵這件事,早上怎麽忽然說起什麽銀礦。
李玉瓊皺眉,“這倒是怪了,那你跟着你三哥和房遺直他們在查什麽案子?”
“息王後人。”
李玉瓊大驚,臉色泛白。
李明達只說了這四個字,一般人若不知道,聽了肯定會問什麽意思。但是李玉瓊的反應,令李明達一眼就能得出結論,這件事她必然知情。
李明達趁此機會逼問李玉瓊,“姑母怎的不問我那妓女清娘的事。”
李玉瓊大驚,“昨夜你——”
“既是一家人,我便不瞞姑母了。我昨天是故意醉酒,就是為了把這件難開口的事不那麽尴尬的說出來告知姑母。這種事直接說,兕子實在不知道該如何下口。此女在安州小有名氣,喚作清娘。”
“知道,我早知道她。”李玉瓊表情僵硬了半天,最終嘆一口氣,和李明達坦白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