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 夜襲
蘇宵張口結舌。
姬湯說:“創世神一般不讓人看清楚他的座位與相貌,所以,你只能看到一團光,是正常的。”
蘇宵點了點頭,側臉對上白玉平臺中心的柱子。
柱子很好,高得幾乎聳入了雲端,而整個大堂內雖然說有一層冰壁籠罩,卻似乎看不到盡頭。
姬湯慢慢走到白玉柱子旁邊,雙手覆在冰鑄的柱子上,說:“這根柱子是天都世界所有衆神的源泉,上面種的樹被稱為‘生命樹’,樹上所接的育神果,是最初所有神的來源。”
蘇宵望着那一眼看不到頂的樹枝,肅然起敬。
蘇宵說:“四大主神,都是從着這顆樹上結出來的?”
好樣的,神居然都不用XXOO就出世了,這世界真是瘋狂。
姬湯說:“精/子與卵/子的結合,那是後來的一些小神和各種族之間的繁衍法,四大主神是又創世神直接創造,不能同日而語。”
蘇宵囧。
他NN的,感情果生的比胎生的還高一個等次,這個世界果然不應該用常理來推斷的。
蘇宵心裏暗暗的罵着,忽然想到他殼子裏這個魂貌似也是結出的果子生的,郁結了一下。
想到此處,蘇宵突然憶起他在澤之國的回音壁上的時候看到的畫面來。
蘇宵神色怪異的看着姬湯,小心翼翼的問:“那啥,姬湯殿下,我曾經在回音壁上看見你守着一個果子,那果子不會是四大主神之一吧。”
姬湯想了想,疑惑的看着蘇宵。
蘇宵說:“我也不清楚,就看到小屁孩……呃……妖皇殿下您小時候守着一顆果子,說什麽‘最後一顆育神果’。”
姬湯似乎想起了什麽,悠悠一笑,說:“那果子是風鐮。”
蘇宵“啊”一聲,目瞪口呆。
姬湯說:“那時候四大主神之三都已經出來了,我在樹枝旁邊弄了根秋千,那時候我等着你出生,然後請求創世神讓我來養你。”
轟隆隆!嗚呼哀哉,天降神雷!
蘇宵被姬湯一席話雷得外焦裏嫩,徹底驚住了。
風鐮與姬湯不是戀人麽?怎麽又變成了養父?養哥?敢情這不僅是同志戀,還是個父子?OR兄弟戀?
蘇宵心裏囧了又囧的想,為毛這妖皇與神後都喜歡搭根秋千等神,感情這秋千是打家劫舍旅行等待的必備用品,還是悲傷春秋培養小心思的上好道具……蘇宵被他這個想法徹底雷住了。
他風中淩亂的說:“你與風鐮不是戀人麽?難道是養兒子養起來來的感情。”
姬湯懶洋洋的瞥了語無倫次的人一眼,說:“後來是,開始不是。”
蘇宵說:“那你今天帶我到這裏來,是告訴我風鐮的故事,姬湯殿下,你希望我去哀塔?”
“我只是覺得,有些東西,你應該知曉。”姬湯說:“雖然你是風鐮,但你也不是風鐮,你有選擇的權利。”
蘇宵沉默。
姬湯說:“宵。三生輪回,一朝夢醒,人類往生轉魂,千世百代,若要糾結于一處,便真是執念了。”
姬湯說:“創世神雖然創立了輪回,但四大主神的神魂其實并不在輪回之內,一旦神魂寂滅,便是灰飛。”
蘇宵低啞着嗓子說:“那我為什麽會輪回成蘇宵,姬湯殿下為什麽會重生。”
姬湯說手指從白玉柱子上收了回來,自然而然的抱着雙臂,走貓步似的朝蘇宵走了過去:“帝君當時輪回,是因為風鐮當時是自己棄了身體跑去了黃泉往生。而我……”頓了頓,姬湯繼續道:“我當時雖然瀕臨死亡,其實神魂并沒有徹底毀滅……後來發生了一些事,使我保留最後一點神魂,得以日後重生。”
蘇宵思慮了一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姬湯并沒有說後來發生了什麽事,也沒有說為什麽會寂滅,想來那也不是什麽值得讓人回味的東西。但他有一點終究是聽明白了,也許姬湯說得對,人類上下數千年的時光如果真要追溯下去自己最初是哪個魂,恐怕世界早就亂了套。
蘇宵忽然想到了路迦,于是他開了口。
蘇宵說:“師父。你實話告訴我,你當初是不是因為帝君才死的?”
姬湯笑:“為什麽這麽問?”
蘇宵說:“如果不是這樣,路迦為什麽會那麽恨風鐮?就連風鐮投胎轉世了他都不放過!”
姬湯笑了笑,沒有回答,拉着蘇宵往殿外走。
姬湯問蘇宵要不要跟他回澤之國,蘇宵搖了搖頭,于是姬湯把蘇宵送回了青王殿,臨走時,蘇宵瞧着姬湯身周泛着熒光逐漸模糊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倉央嘉措的詩,心裏忽然就哽咽了起來。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觐見,只為貼着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我升起風馬,不為乞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轉山不為輪回,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然而相見,争不如不見。
對于去哀塔的事,蘇宵想姬湯或許知道他已經做出了決定,然而無論如何,聽了今天一席話,有些東西,至少在他有了一個結果之前,他只能放在心裏,再也無法正大光明,死皮耐臉的說出來。
“姬湯殿下……”蘇宵忽然哽咽着喊了姬湯一聲。
姬湯在光芒中轉頭。
蘇宵低低啞啞的說:“師父,你告訴我,你有沒有一點點,一點點喜歡我?”蘇宵說:“你放心,我就是問問,沒別的意思。”
姬湯與蘇宵兩人隔着薄薄的光芒舉目凝望,蘇宵屏住呼吸,等待姬湯的回答,姬湯沒有說話,隔了許久,他的嘴唇動了動,蘇宵豎起耳朵聽,好半天沖了上去,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姬湯整個人都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他聽到姬湯說:“傻貨!桔梗已收,我意如此,你難道還不明白麽?”
這時候蘇宵還不明白姬湯那一句話的意思,後來的許久,當蘇宵再次坐上了四大主神的神位,那時候的蘇宵已經沒有了現在的軟弱與浮躁,他卸下了癡傻與毫無禮節的粗俗,開始變得尊貴,優雅而內斂的時候,每當他坐在碧落殿姬湯曾經坐過的位置上,看着澤之國回音壁的畫面,聽着明空之境水鏡傳來的聲響,他忽然想起了這一日姬湯說話的話,總是會有種流淚的沖動。
然而此刻,蘇宵只是怔怔的站在空曠的地面上,站在青王殿的蓮花池邊,一個人怔了許久。
姬湯走了後,順便把放在青王殿的結界也收走了,蘇宵實在想不明白姬湯的話,只得甩了甩頭,回到了屋裏。
晚上珈藍又來了蘇宵的房間。
蘇宵告訴珈藍他願意去哀塔,珈藍激動得如打了雞血,眼淚跟着水管似的簌簌下落。
蘇宵好說歹說讓她止了淚水,珈藍抽咽着,一雙眼睛宛若星月。
珈藍道:“蘇宵哥。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我們的。”
蘇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既然決定了,等我收拾好行李就走罷?從邺城到哀塔到底要多長的行程?”
珈藍說:“一個月。
蘇宵點點頭,說:“既然如此,你明天晚上來接我吧,我們明天就走。”
珈藍盯着蘇宵,欲言又止,蘇宵以為他還要說什麽,珈藍最後終于咽下了話,說了句:“您小心。”便離開了。
這一夜,青王殿上的天空燃起了大火,火燒得夜幕像白日一般透亮,煙花一般綻開。
蘇宵瞧着那漆黑的夜空中大片的紅色,心裏一震,暗想糟糕,甚至來不及穿上外套,直直的朝着出事地方奔了去。
青王殿外庭的花園裏,比翼鳥撲哧的聲音撲騰傳來,廉舟騎着比翼鳥停在半空,身後鳳凰紋章一字排開,面色冷峻的盯着站在假山上的一縷純白幽魂。
那些黑色的鳥兒停在半空中,直直的圍住了整個花園,頗有包抄圍殲之勢。
白色的宮燈在空中明明滅滅,暗夜裏傳來暗啞靡靡的歌聲,珈藍站在花園中最高的假山上,孤傲的擡起下颚,神色冷峻。
而她冷冽的目光,直直的對着鳳凰紋章的中心。
蘇宵躲在一尊假山之後,順着珈藍的視線看過去,淳皇風玉同樣站在比翼鳥之上,嚴肅的注視着倨傲的站在假山上散發着純白光芒的幽冥魂魄。
這不是蘇宵第一次見到小屁孩,卻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風玉穿着紫色便服,衣服上鳳凰紋,無不象征着他尊貴的帝王身份。
經過了近兩年的時間,小屁孩的臉已經漸漸張開,依稀沒有了那時肉嘟嘟的感覺,身子也長長了些許,身着鳳凰紫服的他,看起來早沒有了那時的自閉,更多了幾分上位者才有的壓迫與威嚴。
淳皇目色清冷的盯着珈藍公主,想他正處于變聲期,略帶暗啞的聲音如刀鋒一般傳進了人的耳朵。
淳皇說:“珈藍公主,二十年前我父皇在的時候,您把紫凰傾天從宮內拿了去,如今既然回來了,煩請将夢華王朝的寶貝物歸原主罷……你我對峙了這般久,想也是累了。”
珈藍面色不改,微微動了動衣袖,一只細長的白绫從袖子裏伸了出來,她一翻袖:“風玉,紫凰傾天本是我哥風鐮之物,若是物歸原主,當然應該交還與他,豈能交給你這個後輩!若是你還有點作為後輩的自覺,就應該乖乖讓開,回去做你夢華王朝的淳皇,少出來惹是生非。”
淳皇面不改色的看着珈藍:“珈藍公主。如今世道早已變了,若是你還癡心妄想讓帝君恢複神位,你要讓風鐮帝君如何之處?若是你有身為王朝第一公主的自覺,你就應該知道,帝君,是不适合再出現的。”
珈藍冷冷的道:“适不适合,也要等我哥出來來說,豈是由你這無禮小輩憑口斷論的!”
話語方落,四野空氣驟冷,珈藍的白绫倏然化為利刀,從四面八方,向着淳皇的頸項襲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