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齊齊看向那出聲之人, 面色瞬變,尤其是李泊看到這孩子,頓時黑了臉,低聲咒罵一聲“他怎會來此!”
接着, 一名粉衣宮女也快速從馬車上跑下來, 正是楊柳。
“十皇子殿下有沒有傷着。”
十皇子李彥小小的臉上滿是得意, 哼了聲道:“我沒事, 不都跟你說了嗎?本皇子天賦異禀, 一身武力, 怎會輕易受傷?”
說罷, 李彥推開楊柳的手, 擡腳跑上前, 看到摔在地上的李熠, 想都不想就跑過去扶李熠,還回頭瞪着身後的侍衛怒道:“你們這幫奴才都是蠢驢嗎?還不過來幫忙?!”
站在一旁的侍衛面面相觑, 李泊一張臉黑的像是鍋底。
這時楊柳也快步跑來,一雙眼中充滿擔憂, 忙同李彥一起去扶李熠和白灼。
這時薛正也有了反應, 帶着人上前,忙将摔倒在地的李熠扶起身。
楊柳看到被李熠護在身下的白灼,險些哭出聲,她趕忙彎身扶着白灼起身,關心問道:“白灼有沒有傷着?”
白灼看到楊柳卻是一瞬間恍惚,以為自己做夢了。
她怎會在此見到楊柳?
楊柳見白灼傻呆呆看着自己,急的不行,又怕她們奴婢惹惱了六皇子,急忙拉着白灼後退。
這邊李彥已經吩咐人将李熠扶上馬車, 他仰頭看着李熠,眼中滿是關心,問道:“太子大哥,你有沒有事?”
李熠粗喘了幾口氣,他先是看了一眼白灼,見白灼被楊柳拉着,并未受傷,這才松了口氣,而後轉眸望向李彥,嘴角輕彎,冷淡的面容露出一絲溫和。
“七弟,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你就要被人害死了!”李彥年紀小,但脾氣卻大,此刻他一張稚嫩的圓圓臉頰滿是怒火,轉頭瞪着李泊罵道:“六哥!你竟然在宗人府欺負大哥!我回去就告訴父皇!”
李泊額頭青筋崩崩的跳,咬牙切齒的瞪着李彥,但他卻不敢說一句重話,誰讓現在李彥是明德帝最為寵愛的皇子!
他皮笑肉不笑道:“七弟你誤會了,我這是為大哥找了大夫來治療他的腿傷,沒想到大哥竟不小心傷了自己。”
說罷,李泊擡眼看向李熠,嘴角挂着深意的笑容:“大哥,你說是不是?”
李熠目光沉沉的同李泊對視着,李泊是個瘋子,若是真惹急了他,李彥只會被被他連累。
“七弟,他說的不錯。”李熠道。
李彥卻是一臉懷疑,顯然是不相信。
李泊深深一笑:“那是當然,不然七弟以為我為何要來此?”
“當然是因為你嫉妒大哥,現在看到大哥被人陷害,你就來小人跳腳了!”
李彥言語無狀,完全不給李泊面子,那氣人的模樣,同方才李熠說話時簡直一模一樣!
李泊險些氣吐血,他冷笑着哼了聲斥道:“七弟你年紀小,還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我們可都是親兄弟!”最後幾個字,簡直就是從牙齒縫裏蹦出來的!
“既然是親兄弟,你帶着這麽多人來幹嘛?!”李彥叉着腰,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怒瞪着李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來趁人之危,要害大哥!”
李泊面頰狠狠抽搐一番,憋着怒氣咬牙切齒道:“七弟慎言!”
若非李彥如今得明德帝看重,若非馮妃漸漸勢起,李泊恨不得當場擰斷李彥這個小雜種的脖子!
李彥完全不懼李泊的怒意,更不怕他的身份。
“那你現在趕快帶着你的狗離開!不然我回去就告訴父皇,說你要趁人之危!說你害大哥!!”
李泊深吸一口氣,這才緩緩點頭,咬着牙道:“好!那我就不打擾七弟了。”
臨走前,李泊又轉頭,一雙陰測測的眼睛盯着李熠露出陰森的笑:“大哥,此去極北之地一路辛苦,我祝你一路順風。”
言罷,帶着人大步離開。
看着李泊的馬車離去後,李彥才撇嘴哼了聲,斥道:“整天陰陽怪氣的,比個太監還不如!”
李彥可以說是童言無忌,但一旁聽得人都險些笑出聲,這世上恐怕也只有李彥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才敢将李泊比作太監。
薛正等侍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各個都低着頭,不敢說話,也不敢笑。
這不管哪個皇子,都是他們得罪不起的!
李彥罵完,小臉滿是擔憂看着李熠,問:“大哥,你的腿如何了?我聽聞你斷了腿,急壞了,本來我想求父皇為你治腿,可是母妃怎麽也不讓我去,還以死相逼!真是氣死我了!!”
李熠聽着李彥叽叽喳喳的聲音,仿若回到宮中的時日,眼前還是那個調皮搗蛋的七弟。
他擡手輕輕撫了撫李彥的頭發,溫聲道:“你母妃沒錯。”
明德帝如今正在氣頭上,各方證據和證詞之下,他也不會信任自己,若李彥這個時候去求皇上,必會連累李彥。
李彥卻不服氣,拉着李熠的手嘟囔道:“大哥,我不相信你會背叛父皇,會做出那種事情!”
“所有人都相信,我都不相信!”李彥再次重複一遍,望着李熠的目光清澈又充滿信任。
若非他的母妃一直拘着他,在李熠出事後,他早就去東宮看望李熠了,如今他能來看望李熠,還是以絕食抗議,這才求得了馮妃同意,得了旨意,來看望李熠。
李熠聞言,心中是感動的,他沒想到這個以前最是調皮,總是像個小尾巴跟在他身後的七弟,竟會說出這種話。
他笑了笑,有關那件事,他已經不願再提,只是對李彥溫聲道:“大哥知道。”
李彥見李熠瘦成這樣,一看就是受了不少苦,眼睛都紅了,一直拉着李熠說話。
而另一邊,楊柳也忙拉着白灼站在一旁。
“白灼你個瘋丫頭,你看看你都瘦成啥樣了啊?宗人府的人有沒有欺負你?”楊柳滿眼的關心。
白灼連連搖頭,因為見到楊柳,嘴巴都快笑的合不攏了。
“我沒事,真的,宗人府的人也沒有欺負我,我還能在宗人府做飯呢,你看我是不是都吃胖啦?”白灼鼓着腮幫子,這樣看上去是不會就會胖一些?
楊柳看的眼睛濕濕的,二人問候了幾句,終是緊緊擁抱在一起!
“白灼!我好想你啊!”楊柳激動的險些哭出來。
白灼心中也是難過又高興,她緊緊抱着楊柳,流着淚卻笑着道:“我也很想你,很想很想!”
二人緊緊相擁,好一會兒才分開。
“你個瘋丫頭,若不是跟着七皇子出宮,我們只怕永遠見不到了!”楊柳說着就忍不住流淚!
廢太子被發配極北之地,白灼肯定是會跟着的,每每想到這件事,楊柳就忍不住難過。
極北之地那是什麽地方,那是堪比黃泉地獄般的苦寒之地,白灼這個傻丫頭卻要被發配極北之地!
白灼連忙擡手為楊柳擦眼淚,溫聲安撫道:“我們現在不是見着了嗎?別哭。”
楊柳吸了吸鼻子,止住了淚,就聽白灼問:“楊柳,你怎會同七皇子在一起?”
說起這件事,楊柳也是一臉感嘆。
她也沒想到,她一個浣衣局的粗使宮女,竟然走了狗屎運,一次偶然她救了落水的七皇子李彥,李彥醒來後,就指定讓她貼身伺候李彥。
如此,楊柳從宮中一個最低等的粗使宮女,一躍成為七皇子身邊的大宮女,地位瞬間提升好幾個檔次,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
白灼聽後也為楊柳高興,她本來還不放心楊柳,如今得知楊柳跟在七皇子身邊,而這位七皇子看着也很好,楊柳肯定不會受委屈。
“好什麽好。”楊柳看着白灼,紅着眼睛說:“若是我能早些成為七皇子的貼身宮女,就一定能将你帶出來,如此,你也不用受苦了。”也就不會去東宮,不會跟着廢太子前往極北之地!
白灼搖頭,她雙目含淚,溫聲道:“楊柳,跟着李熠我一點也不覺得苦,真的。”
楊柳聽到白灼竟然直呼李熠的名字,心下一跳,又仔仔細細看白灼,吞咽一聲,湊近白灼,盯着白灼問:“白灼,你和他是不是……”
白灼咬了咬唇,她不想騙楊柳,但她和李熠的關系,似乎又有些說不清楚。
見白灼低下頭,楊柳忽然擡手用力戳着白灼的額頭,一臉怒意:“當初我問你是不是喜歡他,你還不承認!!”
白灼面頰紅了紅,支支吾吾道:“當時……我,我還不确定。”
楊柳卻是嗤了聲,瞪着白灼道:“騙誰呢?你這丫頭從見到你就知道你心思重,你不會是很早就喜歡他吧?”
被楊柳戳中心思,白灼一張臉漲的通紅,急忙道:“楊柳,別胡說!”
“哼!我若是胡說,你幹嘛害羞!”
“……”
楊柳面色忽然一變,盯着白灼啧啧道:“沒想到你這小丫頭膽還挺肥!竟然敢喜歡當朝太子!”
白灼急忙用手捂住楊柳的嘴,生怕別人聽到!
楊柳拉開白灼的人,一臉不解:“你怕什麽?我方才看着他也護着你,你們又在一起這麽久,你又一直照顧他,他是不是也喜歡你?”
白灼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李熠喜歡她嗎?
應該是喜歡的吧,他還讓自己對他負責呢。
楊柳見白灼不說話,登時瞪圓了眼睛,語氣加重:“難道他不喜歡你?!”
白灼忙捂住楊柳的嘴巴,這可是在外面,周圍那麽多侍衛,而且李熠和李彥就在不遠處。
楊柳也是一時情急,這才忘了規矩,她拉開白灼的手,壓低了聲音道:“白灼,若他不喜歡你,你也別喜歡他!咱們回宮!”
反正她現在是七皇子身邊的大宮女,只要她求七皇子,一定能讓白灼留下。
白灼心中感動,緊緊攥着楊柳的手,微紅着眼睛說:“楊柳,你對我真好。”默了一瞬,又說:“是除了我娘以外,對我最好的人。”
“呸!”楊柳有些不自在,擡手戳了戳白灼的額頭:“誰要當你娘!”
二人對視着,又忍不住齊齊笑出聲。
然笑着笑着,二人又笑不下去了。
楊柳緊緊拉着白灼的手問:“白灼,說實話,他對你好嗎?”
白灼笑着點頭。
“那就好。”
楊柳嘆息一聲,眼中滿是對白灼的擔憂和不舍,她拉着白灼,道:“白灼,不管如何,你為他做了這麽多,他若是敢對你不好,你就離開極北之地!”
白灼忙道:“他很好的。”
“啧啧啧。”楊柳撇了撇嘴,一臉揶揄:“你還說你不喜歡他,你看看都護上他了。”
“……”
“好了,不逗你了。”楊柳從懷中拿出一個錢袋子,塞到白灼手中,邊道:“白灼,此去極北之地一路艱險,我聽宮中人極北之地是大越國內最苦寒之地……”
說到後面,楊柳便有些說不下去了,她聽到的何止是這些?她聽聞很多罪人被發配極北之地,因為受不了一路苦楚,死在半路上的人很多。
白灼擡手為楊柳擦了擦眼角的淚,溫聲道:“楊柳,我一定會好好的。”
楊柳喉頭哽咽,聲音帶着哭腔嗔道:“白灼,你可答應我了,一定要好好的!”
“嗯!”白灼重重點頭。
楊柳随意擦了擦淚,将錢袋子放在白灼手中,繼續說道:“這些銀錢你拿着,路上也好有方便。”
白灼握緊了手中的錢袋子,她沒有推脫,因為她知道此去極北之地要用到銀錢的地方必然極多。
“楊柳,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楊柳故作生氣道:“你謝什麽?你以前幫我的還少嗎?這點銀錢算什麽?”
以前白灼可沒少給她銀錢救濟家裏,在她身邊時照顧她,幫她洗衣裳,替她受齊姑姑的責罰,她們二人在浣衣局內互相扶持,白灼以前幫她情意,比起這點銀錢又算什麽?
“我只恨身上的銀錢還是少,不然就能多給你一些!”楊柳一臉愁容。
“這些已經夠了!真的!”白灼道:“我們是奉旨前往極北之地,若身上銀錢多了,反而不是好事。”
楊柳想想也是,廢太子和白灼是以戴罪之身被發配到極北之地,身上銀錢多了,說不定會有麻煩。
二人緊握着彼此的手,仿若這樣她們便不會分開。
“白灼。”楊柳抿了抿唇,終究是問出心底的話:“值得嗎?”
為了廢太子吃了這麽多苦,值得嗎?
白灼看着楊柳,那雙明亮的杏眼綻放着異樣的光,她那樣堅定的對楊柳說:“值得。”
楊柳和白灼對視着,少時,她笑了笑,溫聲道:“值得便好。”
另一邊,李熠也在同李彥說話。
李彥雖年歲小些,但同李熠的關系卻極好,他仰着頭一臉氣憤的說:“大哥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一定會讓你離開極北之地的!”
說着,李彥還緊握着拳頭用力揮了揮,表示他的決心。
李熠看着笑了笑,他擡手摸了摸李彥的頭發,就像是以前他摸李彥一樣,神情溫和又耐心:“彥兒,記住我的話,不要觸怒父皇,要聽馮妃的話。”
李彥扁着嘴,明顯不高興,可是李熠的話他卻不敢反駁。
“大哥。”李彥眼睛紅紅的,雙手拉着李熠的衣裳,啞聲問:“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嗎?”
李熠彎唇,神情溫和又認真:“能。”
“那好!”李彥頓時高興起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喜怒随心變換極快,他伸出小拇指對李熠說:“大哥,咱們拉鈎!你可不能騙我!”
李熠失笑,卻還是伸出手指同李彥勾了勾小拇指。
如此李彥才算放心,接着李彥又回頭瞪着薛正幾名侍衛問:“你們誰護送我大哥前往極北之地?!”
薛正拱手道:“回禀七皇子,是屬下,還有雷宏,陳永,張永。”
被點到名的三人趕忙站出來行禮。
李彥看着卻不滿意,黑着小臉嘟囔道:“就你們四個人護送我大哥去極北之地,人是不是太少了?”
薛正是此次押送李熠前往極北之地的領頭,聞言他也不敢多言,只恭聲道:“這都是宗正大人吩咐的。”
宗正大人的命令自然就是奉了聖旨的。
李彥年紀小,易沖動,卻也不是傻子,李熠被發配極北之地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他撇了撇嘴,瞪着薛正故作威嚴道:“既然如此,你們四人路上可要好生照看我大哥!若是我大哥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就告訴父皇砍了你們的腦袋!”
薛正垂首恭聲道:“七皇子放心,屬下等定然不敢違抗聖旨。”
這話說的很是有深意,李彥剛要說什麽,卻被李熠拉住。
“七弟,能在離開前見你一面,我很高興。”
“日後,我不在宮中,你的所有課業不要偷懶,将來大哥可是要檢查的。”
李彥小臉頓時垮了,忍不住抱怨道:“大哥,都到了這個時候,你竟然還記得我的課業!”
以前李彥的課業便是李熠親自教導,親自監督。
見李熠神情認真,李彥聳拉着腦袋點點頭,說:“大哥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我可是要成為大哥一樣厲害的皇子!”
李熠不管才智謀略還是騎射武藝皆無人能及,這樣一個天資卓絕,完美厲害的人,如今卻落到這般凄慘境地,尤其還斷了雙腿,如何不讓人惋惜難過?
“大哥。”李彥抹了一把眼,仰頭認真的對李熠說:“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完成太傅布置給我的課業,等你将來誇我!”
李熠欣慰一笑。
說了會兒話,李熠和白灼便要上路了。
李彥揮手讓身邊的太監遞給薛正一些銀子,小小的人一臉板正:“本皇子知道這一路艱辛,你們也不容易,這些銀錢你們留着,但一定要照顧好我大哥,不許說不要!”
薛正剛要推拒,聞言只能默默收下。
又見李熠乘坐的馬車又破又舊,李彥一揮手,直接将自己的馬車還給李熠。
薛正剛要說什麽,卻見李彥黑着臉怒聲道:“怎麽?本皇子的大哥就要走了,本皇子還不能送他一點禮物!?父皇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你們害怕什麽?!”
李彥小小年紀,但極有威嚴,他堅持要将自己的寬敞馬車換給李熠,薛正等人無法,便是宗人府的宗正大人亦沒有辦法。
誰讓七皇子如今最得明德帝喜歡呢?
在李彥的強烈要求下,李熠和白灼終究還是坐上那輛寬敞馬車,薛正等人不敢在耽擱,便要帶着李熠和白灼離開。
楊柳和李彥目送着馬車漸漸離開,等到馬車漸行漸遠後,李彥才紅着眼睛收回視線。
楊柳也忍不住流淚,擦了擦臉,楊柳忙道:“七皇子,咱們快些回宮吧。”
李彥仰頭看了楊柳一眼,見她跟自己一樣紅着眼睛就問:“楊柳,剛才那個醜八怪就是你一直跟我提的好朋友?”
楊柳抿了抿唇,小心翼翼望着李彥說:“七皇子,白灼只是臉上有一道淺淺的疤,她其實不醜的。”
“本皇子管她醜不醜,她就是那個一直在我大哥身邊照顧的宮女?”
楊柳也不敢反駁李彥,輕輕颔首。
“哦。”李彥道:“看她這麽衷心的份兒上,等将來我大哥回來,我一定好好封賞她。”
李彥到底還是孩子,想法也簡單。
但楊柳還是重重點頭,她也期盼着白灼有一天能夠回來,她期盼着她和白灼重逢的那一天!
**
皇宮,翊坤宮。
一名藍衣太監跪在周皇後面前正在禀報着。
“……七皇子将他的馬車換給廢太子,之後七皇子進宮後,皇上得知此事并未發怒,反而還誇獎了七皇子,說……”太監抿了抿唇,低聲道:“說七皇子年紀雖小,但重手足之情,封賞了七皇子連帶着馮妃那邊也封賞了。”
‘砰!’
周皇後右手握拳重重敲在桌上,頓時吓的殿中太監宮女皆都匍匐在地,口呼‘皇後娘娘息怒’。
站在一旁的老嬷嬷連忙上前安撫,又揮手讓回話的太監和其他人皆都退下去,
“呵呵!”周皇後那張化了精致妝容的面容看上去陰森可怖,她咬牙切齒斥道:“李泊也去看了廢太子,怎麽不見皇上賞賜李泊?說到底皇上心中還是記挂着廢太子!記挂着那個廢人!!”
老嬷嬷忙安撫道:“皇後娘娘,七皇子年幼,做出的事情在皇上眼中自然就天真爛漫,算不得什麽。”
“什麽天真爛漫!不就是因為七皇子同那廢人關系好嗎?”周皇後目中迸發着恨意。
老嬷嬷連聲安撫,又聽周皇後不滿斥道:“也是李泊蠢!不如七皇子那個賊心眼知道讨皇上歡心!”
周皇後是看不上李泊的,從以前到現在都看不上,但也正是因為李泊卑微出身,才能供她驅使。
周皇後發了好一通脾氣,好不容易才被老嬷嬷給勸下。
就在這時,一名宮女戰戰兢兢進殿禀報,說是安太妃回宮了。
周皇後面上怒意漸隐,旋即嘴角露出個幽深的弧度。
“安太妃回宮,本宮也該去見禮才是。”
安太妃突然回宮,後宮衆人心思各異,不過還是第一時間去拜見安太妃。
周皇後來時,已經有幾名妃嫔趕來安太妃的靜安宮,其中就包括如今正得盛寵的馮妃。
馮妃見到周皇後,便同其他妃嫔一樣微微屈身,向周皇後行禮。
“馮妃妹妹來的倒是早,沒有辜負了皇上對你的寵愛。”
言外之意便是馮妃曲意媚上,阿谀奉承。
馮妃不怒反笑,她年紀比周皇後小一些,又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身段長相,整個人嬌小玲珑,溫婉柔媚,尤其右眼角下一顆朱紅淚痣,看上去便有多了些嬌媚。
“皇後娘娘謬贊了,臣妾不敢擔,其實皇上每次去臣妾的宮中都是看七皇子,同臣妾都說不上幾句話,臣妾還想找皇後娘娘給臣妾做主呢,嘤嘤嘤~~~”
周皇後本來想奚落馮妃一頓,然聽到馮妃這矯揉造作的哭聲,頓時黑了臉,還讓她給這個賤人做主!這馮妃就是故意顯擺七皇子如今受皇上寵愛!
其他幾名妃嫔各個都埋着頭,兩耳不聞做鹌鹑狀。
這二人沒有一個是她們能得罪的起的!
這邊,馮妃扶風若柳似的哭泣着,帕子時不時擦拭着眼睛,還要拉着周皇後‘訴苦’直言皇上總是去她那裏,卻只顧着七皇子,不顧她,她好傷心,好難過,好不平,要讓周皇後為她做主。
周皇後被氣的臉色漲紅,胸口憋悶,用力拉開馮妃扯着她衣袖的手,剛要說什麽,卻見一名身着醬色宮裝的嬷嬷走出,道:“太妃娘娘有請。”
馮妃抹眼淚的動作瞬間停下,方才還一臉難過哭泣模樣,現在便變的端莊持重。
反觀周皇後被馮妃故意‘顯擺’了一場,氣的胸悶氣短,偏偏安太妃的人出來,她這個皇後還不能當衆發火,便只能将心底怒意壓下,提步進入靜安宮。
等衆人進了大殿,便見一名身着淺灰色宮裝,頭發黑白參半的婦人端坐于正上方,她正是安太妃,亦是明德帝視做生母,極為敬重之人。
周皇後同衆妃走上前緩緩行禮,齊聲道:“臣妾參見太給娘娘,太妃娘娘萬福。”
安太妃面容慈祥,穿戴樸素,左手拿着一串佛珠,右手輕輕撚動佛珠,邊溫聲道:“各位請起身吧。”
等衆妃起身後,便落座于兩側。
安太妃久居靈臺山,如今乍然回來,妃嫔們心中難掩好奇,一些膽子大些的便主動詢問起來。
衆所周知,安太妃最是慈祥,有妃嫔詢問,安太妃便笑着回道:“沒什麽,就是想回來住一段時日,離宮離的太久了,這宮中的路都不熟了。”
這話聽上去什麽沒什麽問題,但仔細品,卻大有深意。
安太妃是先帝四妃之一,明德帝登基前,便一直久居深宮,明德帝登基後,安太妃才以養身體為由離開皇宮,即便這些年很少回宮,但一個曾久居深宮的人,又怎會忘記皇宮的路?
問話的妃嫔便笑着說:“那太妃娘娘您這次便住的久一些,我們也好能盡盡孝。”
安太妃笑着道:“我老婆子哪裏好麻煩你們,我吃齋念佛慣了,日後你們也不必日日來這靜安宮請安。”
如此衆妃嫔心中便也有了個底,安太妃時不時同衆人說幾句話,手中也一直撚動着佛珠。
如此,說了會兒話,衆人不敢多打擾安太妃便準備離開,然周皇後要離開時,卻被安太給留下了。
衆妃面色各異,不過不敢多言,皆都陸續出了殿。
很快殿中便安靜下來,安太妃揮手,便見伺候在殿中的宮女嬷嬷皆都欠身行禮,躬身退了出去。
殿中只剩安太妃和周皇後二人,周皇後面帶微笑望着安太妃道:“太妃可是有什麽事情要交代臣妾?”
安太妃擡眸靜靜望着周皇後,那雙幽深的雙眸似能看透人心,直擊周皇後心底深處。
如以往一樣,周皇後實在不喜歡安太妃看她的眼神,好似她心中所有的嫉恨,龌龊都能被安太妃看的徹底!
以前她或許還忌憚,但這麽多年,安太妃毫無實權,又不經常住在皇宮,更何況如今她目的達成,只差将李泊給扶上位,所以也沒有什麽好怕的。
“太妃為何這樣看着臣妾?”周皇後笑盈盈的問。
“皇後。”安太妃看着周皇後,聲音依舊溫和慈愛,她手中撚動着佛珠,緩緩說道:“你可還覺得當初你是怎麽答應陸月的?”
周皇後笑意不變,回道:“臣妾當然記得,臣妾答應姐姐,一定會好好照顧熠兒。”
說着,周皇後幽幽一嘆,一臉傷心難過:“這些年臣妾也盡心盡力照顧熠兒,我們母子情深,太妃也是看在眼中的,只是可惜,臣妾還是沒能照顧好熠兒,才讓熠兒做出這等忤逆之事!是臣妾的錯!太妃要怪就怪臣妾吧!”
為表傷心難過,周皇後擡手抹了抹眼淚,神情看上去十分難過。
安太妃靜靜看着周皇後,對于周皇後的哭訴,她沒有說什麽,她輕輕撚動手中佛珠,淡聲道:“你的确有錯。”
“是,臣妾有錯,是臣妾沒有教導好熠兒。”周皇後抹着眼淚,哽咽道:“臣妾只能等百年之後到地下向姐姐賠罪了。”
安太妃眸光沉靜看着周皇後,好一會兒,才道:“你走吧。”
“太妃您剛剛回宮,臣妾便留下來照顧您吧?皇上國事繁忙,若是知道太妃回宮,臣妾沒有好好照顧太妃,定會怪罪臣妾的。”
“不必了。”安太妃閉上眼睛,面容看上去平靜又神聖,她端坐在那裏,手指一下一下撚動佛珠,淡聲道:“我累了。”
“那好。”周皇後颔首,神情殷切的溫聲道:“臣妾會為太妃多安排一些心細的人來伺候太妃,臣妾便不打擾太妃休息了。”
行禮後,周皇後轉身提步離開。
然在周皇後走至殿門前時,安太妃忽然睜開眼睛,出聲道:“養了這麽多年,就真的沒有一點感情嗎?”
周皇後腳下一停,而後緩緩轉過身,那張端莊雍容的面容上笑意溫和,她道:“太妃您在說什麽?”
安太妃就那麽深深看着周皇後,她停下手中動作,只看着周皇後。
那雙似能看透人心,看透世事,充滿智慧的深邃眸光中又一閃而過的悲憫。
而後,安太妃重新閉上眼睛,手中又繼續開始撚動佛珠,淡淡道:“你走吧。”
周皇後笑着道:“臣妾告退。”
周皇後離開後,一名身着醬色宮裝的嬷嬷走至安太妃身邊,端着茶道:“太妃喝口茶吧。”
安太妃睜開眼眸,沒有接茶,而是直直望着殿門的方向,口中喃喃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悲也悲也。”
嬷嬷見安太妃神情擔憂悲痛模樣,不由道:“太妃,既然太妃有心救廢太子,又為何不出手?”
安太妃收回視線,握着佛珠接過默默手中的茶盞,抿了口茶才緩緩說道:“現在還不是時機。”
嬷嬷猶豫着,安太妃擡眼看過來問:“阿金,你想問什麽?”
金嬷嬷猶豫着低聲道:“太妃,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安太妃深深嘆息一聲,将茶盞遞給金嬷嬷,手指又開始撚動佛珠,她神情幽深複雜,道:“不錯,熠兒命中定有此劫。”
畢竟當年那件事可是深深紮在明德帝心中的刺!
這根刺時時折磨這個明德帝的心,而周皇後也正是利用這根刺,才激起明德帝心底多年來的猜疑和憤恨!
“冤孽。”安太妃搖着頭,嘆道。
金嬷嬷想了想又道:“太妃,廢太子被皇上發配極北之地,看來還是心軟了,您不要太擔心。”
安太妃淡笑一聲:“是啊,熠兒如今離開京城也許不是什麽壞事。”頓了一下,安太妃問:“陸統帥那邊可有消息了?”
金嬷嬷搖頭。
安太妃便閉上眼睛,邊撚動佛珠邊道:“那便等等吧。”
**
入了春後,天氣卻是越發的冷了。
尤其這幾天連綿不斷的下雨,天氣陰沉沉的,加上倒春寒,這天氣竟是比下雪了還冷。
這不,白灼一行人等行了一天的路,傍晚的時候,本就壓抑低沉的天空突然烏雲遍布,不一會兒大雨漂泊而下,附近又沒什麽能住宿的地方,便只能就近找了個破廟暫時躲雨。
陰沉沉的天空像是要塌下來似的,大雨嘩嘩而下,天氣陰冷黑沉,凍得人直打哆嗦!
薛正等幾名侍衛點了火堆,幾個人圍坐在火堆旁,也沒打算讓白灼和李熠烤火。
白灼和李熠在破廟一角休息,白灼不敢多說,她知道,如今的李熠和她都是戴罪之身,不管離開前七皇子說過什麽,那也只是在京城,而薛正等人這一路上如何做,他們只能承受。
生怕李熠凍着,白灼便将自己帶來的東西使勁往李熠身上裹,李熠身下鋪了一層幹稻草加褥子,白灼又怕李熠的腿凍着,便将帶來的被子展開緊緊的包裹着李熠的雙腿。
等白灼掖好褥子,又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望着李熠問:“腿還冷不冷?身上冷不冷?”
李熠靠着牆,他看着白灼來回忙碌着的身影,眸光溫柔如水,他伸出蒼白的手握住白灼的手,低聲道:“還是有些冷。”
“啊,那咋辦?”白灼急了,想着怎麽給李熠取暖。
李熠将白灼拉近,小聲道:“我們坐在一起取暖,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