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來了?”

“事已至此,我怎能不來?”

紫蘇尚在平複喘息,又擡起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汗,才對明娪露出了充滿歉意的微笑。

在公主府中坐立難安,直到聽說冷府中出了大亂子,紫蘇才徹底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為何每每傳信給自己的都是譽國公府的女使?

為何冷齊要見明娪的指示也是譽國公府的女使前來傳達?

為何秦清意偏要抓住明娪與驸馬空穴來風的謠言生事,明明她自己的未婚夫婿是确确實實的被明娪搶走,這麽大的錯處偏偏不抓?

紫蘇想明白了,是因為秦清意根本不知道明娪與景馳有來往之事。

那麽為何冷齊還會那般信誓旦旦的質問明娪此事?

因為藍茵知道。

藍茵知道,但她卻不曾告訴她的好姐妹秦清意,而是斡旋在各方之間,暗中将秦二小姐當作一杆沒心肝的槍,使得順手,使得快活。

紫蘇何嘗不又是她藍大小姐手中的一杆槍呢?

若不是譽國公府與她交接的女使頻頻暗示,她又怎會認定明娪與驸馬有所牽扯?

想必對那傻愣的秦二小姐,也是同一套說辭吧。

紫蘇承認,自己是糊塗了那麽一陣,可事到如今,她再看不清這些愚蠢的小把戲,那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她再不站出來将一切解釋清楚,那便更加對不起明娪、崔昭,還有淳寧了。

不顧明娪阻攔,紫蘇邁步入了堂內,高聲道:“藍小姐是否勸過秦二小姐改過,奴婢不知,但教唆奴婢作惡,倒是真的。”

明娪緊随她身後,也入了屋內。

堂上一衆貴人們自動分成了兩片,不敢再招惹這幾個與此事有關的女子。

藍茵以餘光瞥見了紫蘇與明娪的身影,又聽紫蘇如此打斷了自己,不由得渾身一顫,哭着道:“你是誰?我不認得你……”

“藍小姐不認得奴婢,奴婢卻認得您時常派來公主府傳話的女使。”紫蘇掃視堂上,伸手一指,“不正是您身後這個麽?”

藍夫人怒而拍桌,向着紫蘇與明娪呵斥道:“還不快将人驅趕走?”

可惜這裏是冷府,不是譽國公府,藍夫人雷霆之怒,沒有主家命令,卻是無人敢動。

明娪的目光輕而易舉的鎖定了站在角落中,神色陰晴不定的冷齊,顯然他此刻已經無暇再讓家丁抓她,也沒有要下令驅趕的意思。

“藍夫人,老夫拙見,還是讓這位姑娘留在這裏比較好。”

說話的是秦大人。

紫蘇并未回頭看一眼秦大人,她此次前來也不是來為秦清意洗清髒水的。

不知何處竄出來一股柔軟的聲音,幽幽問道:“明小姐,方才我親眼瞧見您與景公子攜手而去,怎麽找到了幫手,又回來了?”

明娪不禁翻了個白眼,如今藍茵與秦清意二虎相争,這些山中的猴子卻只敢躲在人群中小聲嘟囔,連站出來的勇氣都沒有。

紫蘇不再遲疑,直接對衆人道:“奴婢是淳寧長公主府中的尚儀女史,過去半年中,藍小姐曾經多次指使她身邊的女使與奴婢交接。秦二小姐最不喜明小姐,于是藍小姐先是讓奴婢将明娪引至二小姐面前一番難堪,又設局讓冷三公子與明小姐決裂,最後……今日秦二小姐以言語誣陷崔驸馬與明小姐,殊不知自己只是螳螂,黃雀早就等着此刻訴說她的種種罪行了。”

信息太多,一時難以消化,衆人皆是屏息凝神,不知該作何表情。

藍夫人漸漸松開了環抱着藍茵的雙手,沉聲問道:“茵兒,她所說是真的嗎?”

“娘親明鑒,我決不是這樣的人!”藍茵圓圓的大眼睛中又重新噙滿了淚水,慌亂中,她指着紫蘇凄厲的質問:“你胡說!我怎會做這樣的事……與我有什麽好處?!”

“因為你同冷齊有私情?”明娪試探的說出這個觀點,一眼瞥見遠處依牆不語的冷齊終于準備開口辯解,她又莞爾一笑,改口道,“或許是因為你私心戀慕着冷齊,所以要搞垮秦家女兒的名聲,連累秦清雅一并被嫌棄?或許你只是單純嫉妒她秦二永遠在做紅花,而你不甘做綠葉,也想試試每次招搖着欺淩別人時揮斥方遒的滋味?”

堂上不少人掩面,什麽私情戀慕,這樣羞人的事,怎能大庭廣衆說出口。

藍茵直覺回頭望了一眼冷齊,只見他眼中除卻驚訝與不可置信再無其他。

于是回過頭來,她咬牙繼續為自己辯解道:“我,我沒有就是沒有!你說我唆使你做這些事情,假如真是這樣,我又是拿住了你什麽把柄,讓你像條狗一樣聽我的話?!”

明娪忽然望向紫蘇,發覺她面不改色,難道早已經準備好當衆自揭傷疤了麽?

“因為奴婢也有把柄在藍小姐手中,是很大的把柄。”紫蘇轉過身來面向明娪,眼底忽然露出一抹柔色,“對不起,阿娪,都是因為我,才害你又一次被她們欺負。”

明娪眉頭緊皺,輕輕對她搖了搖頭。

雖然還不知該不該原諒,但她還是希望紫蘇不必在此處将她的秘密說出來。

“因為崔驸馬與明小姐并沒有任何逾矩之事,長公主在時如此,如今還是如此。驸馬為人清正,與長公主鹣鲽情深。他只是被我,這樣一個奴婢仰慕着。”紫蘇低下頭來,聲音顫抖着,“因為觊觎驸馬,我才會被藍茵拿捏了心神,不斷受她唆使,不斷做出惡事!”

“……”

藍茵不想她會不顧威脅,親自将此事說出來,此時聽了,便癱倒在了母親懷中。

沒有人會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來誣陷人,如今她藍茵的壞名聲算是坐實了。

“紫蘇。”

一片嘩然中,又有一人走入堂內。

明娪與紫蘇回頭望見崔昭略帶疑慮的模樣,心中俱是一沉。

明娪回頭又狠狠瞪了藍茵一眼。崔昭才剛喪妻,如今又要被她們這些無聊的互相攻讦傷害,他又做錯了什麽?

紫蘇面向崔昭,自是心痛不已,強忍着淚水道:“驸馬,紫蘇為您引來了這麽多麻煩,自知有錯,自請去為長公主殿下守陵,望您準允。”

“你……”

衆目睽睽之下,崔昭無奈又尴尬。他萬萬想不到紫蘇早先自請去守陵,竟是有這般曲折的內情。

崔昭終究是搖了搖頭,對她道:“守陵清苦寂寥,你尚且年輕,淳寧若知道你有此決定,也會不忍的。可你終究是做錯了事,不如我放你出府……”

一把老邁的聲音打斷了崔昭,“崔驸馬,此婢狼子野心,妄圖攀附,您若不嚴懲,恐怕難以令衆人信服,你與她确實不曾有私。”

明娪心中憋悶,被放出府也算是自此自在,為什麽偏要有這樣的老古板出聲?

紫蘇聞言,眼神也黯淡下來,“驸馬,請您嚴懲奴婢。”

崔昭向來溫和,此刻被逼得急了,倒也生起氣來,一甩衣袖,怒道:“既然大家皆是心有疑慮,不如我崔昭今日便在此地立誓,淳寧長公主新喪,我身為驸馬,必為公主居喪三年,我無心續娶,也必不續娶。”

此言一出,再無人敢置喙。

“紫蘇,你與府外人往來,頻頻生事惹出風波,雖未犯國法亦是犯錯,我便罰你為長公主守陵三個月,随後便放你出府。”

紫蘇低頭領命,一滴眼淚落在了地上。

崔昭便是這樣一個人,就算被逼迫至此,就算會被誤會,他仍舊會禀守本心,不苛責一人。

這也是她曾經對他仰慕的原因吧。

崔昭的眼神忽然淩厲起來,直直盯着藍氏母女,“聽聞秦二小姐是為诋毀未來皇後而慘遭退婚,是因為她肆意毀壞天子顏面。我想提醒在座諸位,長公主府亦代表天家顏面,明姑娘是公主伴讀,我乃驸馬,從今往後倘或還有誰人敢造謠生事,我必上達天聽,絕不姑息。”

在場諸人俱是默默,向來終究還是有些畏懼的。明娪心中頗為感激,感謝崔昭将她也劃在了“天家顏面”之內,這樣一來,倘若以後京城中再出了王清意、李清意,出手前也總該害怕些。

安靜忽然被一串尖利的咒罵聲打斷,原來秦清意已經從室內醒轉過來,與母親姐姐躲在屏風後偷聽了半日,終于聽到藍茵被當場揭發,氣不過,這便張牙舞爪的打了出來。

秦清意與秦夫人俱是巾帼不讓須眉,藍氏母女見狀大驚失色,趕忙繞着堂上跑了起來,賓客們避之不及,被撞倒了不少。

在父母呼喚下,冷齊回過神來沖上前去,想要将兩方女眷分開,不想自己卻成了衆矢之的,秦大人一把薅過他的肩膀便是一拳,說他與國公府的丫頭不清不楚;藍夫人寸長的指甲劃過他白皙的脖頸,口中還嚎叫着讓你勾引我女兒。

秦清雅性子柔軟,此時想着自家名聲被毀,恐怕還要有天家降罪,又看到未婚夫被兩面夾擊狼狽不堪,心疼也不是,生氣也不是,被絆倒後便哭泣起來。

崔昭漠然望着這一場鬧劇,只是轉身道:“紫蘇,我們回府。”

紫蘇起身,恭謹跟在他身後三步。

崔昭又招呼明娪,“明姑娘,此處亂得很,我命人送你回家。”

“啊?噢……”明娪想着景馳,本來還有打算,但看如今天色已晚,是該先回家了,于是便應了下來。

三人離府而去,将哭聲、罵聲、嚎叫聲、嘲笑聲皆留在了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只是這場風波了結了,不是本文了結了!!!

昨天終于悄咪咪把兩個預收文案填上了,一個重生一個動作懸疑風,真是十分符合作者本人的風格——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看看大家會喜歡哪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