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深冬的月色好像蒙着一層袅娜的霧氣, 似被潮濕沾染的白霜。

夜風透着寒意吹過,總算叫沈莓怔愣的大腦回神了幾分,忍不住結巴着問道:“怎、怎麽了?”

嚴許抿直了唇角, 見冷風吹起姑娘披風的一角,一言不發地牽着人走到了路邊一處做景觀用的假山石後, 擋了點風。

原本小路就不甚光亮, 這下沈莓更是覺得周圍都暗了些。

年輕公子扣着她的手,身型微微逼進,将人抵在了山石上,他很高, 俯身時更是将沈莓眼裏那點月色都遮了。

他只想讓她滿心滿眼都是自己。

“阿莓覺得今日對不住裴公子, 是在怪我?”

嚴許的眼眸又深又沉, 聲音也低的像在耳語,無端讓沈莓心頭一跳。

她下意識張了張嘴, 柔軟的唇在夜色下泛出一點潤澤的光, 嚴許的眸子落在上面, 眸色更深幾分。

“不、不是的, 不是在怪哥哥,我只是覺得今晚本來是相看……唔!”

猝不及防的吻。

沒說完的話被盡數吞沒在姑娘細細的嗚咽中,她甚至未來得及做任何反應,便被他挑起下巴尖吻了下來。

唇被柔軟的摩挲,灼燙的火焰落在心尖, 只一簇便足以燎原。

這不是一個淺嘗辄止的吻。

或許是因為嚴許克制太久,在這個吻上便格外放肆了一些。

他從溫熱的唇瓣舔舐而過,在輕輕咬了一下她的唇角後, 便撬開她的齒關,一路攻城掠池, 扣住她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

直到沈莓受不住,緋紅着臉發出細小的嘤咛,腰肢都軟了幾分,險些滑落下去。

嚴許将人重新摟回來,終于放過那嫣紅的唇,垂眸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在寂寂的月色下像望不見底的深海,一點淺薄的月光照進假山後,落在他清隽又沾染上幾分欲、念的眉宇間。

男人就這麽看着眸光潋滟,臉色緋紅的姑娘,片刻後,薄唇輕輕貼在她的唇瓣,一字一句,眷戀纏綿。

“你不嫁他,嫁我。”

這幾個字如一聲驚雷落在耳邊,将沈莓早就在這個猝不及防的親吻中出走的神智倏然又拉回來一些。

“你、你說什麽?”

她的唇上還留有剛剛他的溫度,甚至被潤上了盈盈水光,這一切的發展都太始料未及了。

更遑論,剛剛哥哥說,嫁他……

嚴許将她攏入自己厚實的披風裏,低垂眉眼的神色在月光下更是帶上幾分缱绻。

他摟着她的腰,又擡手輕輕撫上她泛着熱意的臉頰,緩緩道:“或許今晚是我唐突,但我忍不住了。”

“想到阿莓日後身邊會有其他人,我便忍不住想将你搶來繼續放在身邊,你的身邊只能有我。”

“我不甘心只做你的哥哥。”

他壓抑了這麽久,直到這一刻,眼裏的貪婪和占有才盡數顯露。

那沉沉的神色像是一張網,将沈莓牢牢困在其中,讓她沉溺,也讓她無從逃脫。

沈莓說不出話來,就這樣縮在他懷裏,杏眸中都是錯愕和不知所措。

她的腦子暈暈乎乎的,不敢相信嚴許竟然會與她說這些話。

從前她連想都不敢想一下。

就像天上突然掉下來一個巨大的糖餅,将她人都個砸懵了。

人一旦覺得自己太幸運時,便會想着是不是在做夢啊?

小姑娘睜着雙大眼睛遲遲不說話,嚴許的心裏便湧上一點不确定的焦躁。

他摟在她腰間的手忍不住收緊了些,壓了壓眼底那點偏執與貪婪,又啞着聲道:“阿莓覺得我不好麽?那阿莓中意什麽樣的,我就變成那副模樣,可好?”

“你就當可憐可憐哥哥,不去瞧那些人,只看着我。”

今夜是他按耐不住将這些在她面前盡數攤開,那他就絕無可能再放她去任何男人身邊。

若是她想,那……他便賣賣可憐,讓她心疼心疼他。

阿莓最是心軟,即便這有幾分不光彩,但他也顧不得許多了。

嚴許甚至已經在心裏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開始為以後謀劃。

這時便聽一直沉默着未說話的姑娘突然很輕的問:“你說真的麽?”

這問話的聲音輕的像只剛出生的小貓叫,卻讓嚴許覺得心尖被一支蓬松的羽毛拂過,細細的癢意彌散開來。

他低啞的應聲:“今夜說的每一句話,過去我都在心裏說了無數遍。”

沈莓這時終于眨了下眼睛,軟着聲說了句“好”。

她太害羞了,臉頰滾燙,這聲“好”若是不細聽都聽不着。

可嚴許卻聽得分明。

瞬息之間,他從沒覺得有哪刻緊繃的心這般放松過,像一直吊着的一根弦終于撥出一個音,溫柔的音符綿延直四肢百骸,整個人都松了口氣。

他忍不住俯身抱緊了她,下巴搭在她纖瘦的肩頭。

小小的人填滿了他的懷抱,讓人覺得心間充盈着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你剛剛說了好,是麽?”嚴許輕聲問。

“嗯。”

懷裏的聲音還是很小,軟糯的似一塊糖糕。

很甜。

“剛剛我很害怕,怕皎皎不應,覺得我是個登徒浪子,此後再也不與我來往。”

嚴許喚了她的小字,更顯親近。

又輕嘆一聲,若不是今夜裴青幾番擾亂他的心神,他或許不會這麽唐突地表露自己的心跡。

沈莓靠着他的肩,把臉埋在他懷裏,偷偷蹭了蹭。

聽到嚴許的話,她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你若是早說,我也許都不用相看了……”

不過也不一定,她曾經做了兩年他的妹妹,如今他們這般突然,也許會叫嚴夫人不喜的。

沈莓其實一直有點這樣的擔心,是以才多番藏着自己的心思。

但知道自己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感覺世間便好像再無其他難事了。

嚴許聽着小姑娘含含糊糊的話語,唇邊露出一抹無奈的淺笑,他将人松開一些,指尖輕輕摩挲她白玉似的臉頰。

“是我太膽小,怕皎皎只将我當做哥哥,所以什麽都不敢說。”

“我、我也是……”

沈莓喃喃,原來懷琛哥哥與她的顧慮一般無二呢。

嚴許聞言輕輕揚眉,輕笑着問:“那皎皎何時開始這般想的?”

沈莓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偷偷移開眼:“我、我不知道,你不許問。”

淺薄月光下,公子眉眼裏的溫柔比雪白月色還要更加深上幾分,他從善如流地點頭:“好,我不問。”

他其實有些私心,若是小姑娘分不清是因為過去才習慣性對他依賴還是歡喜他,他也不準備再問了。

只要她在他身邊就好。

可沈莓那雙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卻好似能猜到他此刻所想。

她抿了抿唇,手拉住了他的袖子,認真道:“我分得清的。”

公子露出幾分訝然,片刻後失笑:“是我小看皎皎了。”

夜色下兩人在假山後低低說着話,一時忘了時間

沈莓被嚴許攏在披風裏,也不覺得冷,反而有幾分暖意。

直到不遠處傳來一點腳步聲,還有春華的喊聲:“小姐?公子?人都在哪兒呢……”

她先入府吩咐下頭的人煮姜湯,結果之後等了半晌也不見小姐和公子過來,便出來找人了。

在自己府上,還能走着走着不見了?

沈莓叫春華的喊聲吓了一跳,趕緊從嚴許懷裏出來,神色慌張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和頭發,莫名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

她想起第一次帶嚴許來府上,他們被鎖在小庫房後破窗而出,衣衫不整被下人撞見,那時她還未察覺自己的心意,哪怕慌亂也只是一時的。

現在卻不同了。

沈莓緊張地看嚴許,小聲問:“會不會叫春華看出來呀?”

嚴許替她攏好披風,神色坦然:“即便她知道了也不要緊,大家總會知道的。”

“怪不好意思的。”

沈莓低下頭摳手,她的臉皮薄,在這上面總有些羞于與他人講。

嚴許輕笑一聲,突然便握住了她的手。

“這樣春華一看便懂了,無需我們多說什麽。”

沈莓的眼睛都瞪圓了,微微掙紮了一番未果,被牽着走出了假山後。

等回到小路上,兩人正巧與春華撞個正着。

月色朦胧,春華一時沒能看清,等走近了,瞧見公子與小姐牽着的手,她有些差異,眼裏卻又有一抹了然。

嗯,這是成了。

春華目光看過去,發現沈莓的臉紅豔豔的,便很貼心的什麽也沒問,裝作十分自然道:“小姐,姜湯已經在煮着了,很快便能好,你與公子快去前廳吧。”

嚴許不好單獨進沈莓的院裏,所以在會客的前廳便是。

沈莓紅着臉點頭,小小的應了一聲,然後便被嚴許牽着走了。

春華跟在後頭捂嘴笑,公子這跟回自家似的,今日若是還有秋實在,只怕這八卦是少不了的了。

“不過秋實去哪兒了?”

春華嘀咕一句,也未想太多,跟上兩位主子的步伐走了。

這天晚上嚴許在沈莓府上用了姜湯後又将她送回院子,這才離開沈府。

走之前他在院子前又忍不住握了握小姑娘的手,低聲與她道:“裴青的事明日我便會與娘說,讓她回了裴夫人,若太子妃招你入宮,皎皎也如實說便是。”

沈莓點點頭。

她如今有了中意的人,想來就這般告訴太子妃也沒關系吧。

只是他們兩人都沒想到,秋朝節剛過第二日,京中就傳出了沈莓已經和裴青相看過了,兩家正在琢磨着定親的消息。

這消息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就差連過六禮的黃道吉日都替他們選好了,說的就好像已經板上定釘似的。

沈莓今日沒出府,尚還在昨夜與嚴許突然便互相表明心意的害羞和歡喜裏,自是不知外頭突然不知如何起來的流言。

她只是在想着不知嚴許有沒有跟嚴夫人說起他們的事,她下次去嚴府的時候該如何表示呢?不知夫人會不會對她心有芥蒂……

沈莓也有些苦惱,抱着手爐靠在軟榻上兀自出神。

她還得想想要如何與裴公子說清楚呢?

這又與跟太子妃如實說有所不同,裴公子到底是男子,她與嚴許也還沒有正式定親。

小姑娘一整日都在想這些,不知道外頭越傳越真的流言,可嚴許卻不然。

過了半下午,嚴許剛從主院與嚴夫人說完話離開,面上隐隐帶着幾分笑意。

知子莫若母,嚴夫人剛一聽完他的剖白,就笑了:“終于肯說了?我還心說阿莓都要與旁人相看,你火燒眉毛了,還能忍多久呢。”

嚴許眉梢輕揚:“娘早就知道?”

嚴夫人笑着看他:“你叫我一聲娘,我哪能不知你的心思?你待阿莓與旁人都不同,連同是妹妹的真兒都沒有那般待遇,一聽說她及笄了要說親了,那神色怕是你自己都不曉得多沉吧?”

嚴許想起前些時候自己确實煩躁了一陣子,每日做什麽都靜不下心來,很不像他,就連去溫閣老家拜見都要叫他問上兩句。

有一日還遇到了溫六,那個一年前說要回去好好努力結果沒忍住一個月後就開始重操舊業的纨绔子弟。

溫六看到他,當即便問了一句:“你心上人跟人跑了?”

叫他橫了一眼,沒有理會便徑自離開了。

只是因着這句話,他那一整日的而心情都更加不佳,看來他跟溫六确實是很不對付。

不過今日再想起來,嚴許也坦然地認了,那時候他的狀态連溫六都看得出來,娘沒理由看不出來。

“那爹也知道了?”嚴許問。

嚴夫人搖頭:“你爹一門心思只有做學問,這種事怕是得讓人把話說在他跟頭了才能明白,不過既然你與阿莓已經互明心意,提親的事便也要着手準備了,我需入宮與太子妃說明,還得給耀王妃去封信……”

這一細想,要做的事情還有許多,不是這一時半會便能定下的。

嚴許也不打擾他娘絮絮叨叨地思量,便先回了自己的院裏。

等他前腳剛到雅竹苑,後腳秋實便來禀道:“公子,裴青那處查出了點東西,另外,陸世子來了。”

嚴許聽了前半句,眉頭微微皺起。

他讓臨冬盯着裴青已經有月餘,這時候才查出來的事,足見隐秘。

“直接帶陸世子來書房,叫人去備茶,查到的事稍後與我說。”

嚴許吩咐下去,徑直走進書房。

陸博恒來嚴府已經很熟門熟路,披着他火狐的大氅一進書房便同情地與嚴許道:“懷琛你千萬莫想不開,我覺得經過昨晚你還是有機會的,畢竟說要定親這不還沒定嗎!”

“你在說什麽?”

嚴許莫名。

陸博恒愣了一下,想起可能沒有自己這個京都小靈通,好友還不知道,于是他道:“今日外頭都在說阿莓和裴青互相看上了,估計馬上就要定親了。”

嚴許:當我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