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灼窩在李熠身邊, 頭枕着他的胸膛,笑着搖頭:“不累啊,一點都不累。”

看着李熠的身體一點比一天好,她只覺高興。

李熠輕撫着白灼的背, 聲音輕柔動聽:“我已經好了, 小阿灼可以放心了。”

白灼抿了抿唇, 将臉埋在李熠身前。

原來李熠一直知道她心中的不安。

這一路走來, 從東宮到北州, 李熠遭了太多罪, 天知道, 當她聽到大夫說李熠有可能醒不來時, 她心中有多恐懼慌張, 所以這些時日, 她不敢有一絲松懈,時刻注意着李熠, 就怕李熠有意外。

李熠手中動作輕緩,柔聲安撫着:“睡會兒吧, 我會一直陪着小阿灼。”

白灼也是真的累了, 連日來提心吊膽,寝食不安,如今李熠身體恢複,耳邊是李熠溫柔的聲音,眼皮子到底支撐不住就這樣睡着了。

李熠也沒動,他就這樣攬着白灼,眉眼間除卻心疼以外還有愧疚。

日後他更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不然他的小阿灼得多難過。

幾日後,雪勢漸停, 天氣晴暖,道路化凍,薛正等人也不敢多耽擱,便準備趕路了。

不過趕路時,白灼才發現此行趕路竟多了八個人,還說是同薛正三人一同帶李熠前往北地。

薛正三人顯然早已知道,且這八人雖面無表情的,但對待李熠倒是客客氣氣。

等上了馬車,白灼還是時不時朝馬車外看,神情看上去有些不安。

“放心。”李熠握住白灼的手,溫聲安撫道:“他們不會做什麽。”

雷宏雖已經身死,這事也過去好些時日,但卻讓白灼心底有了陰影,突然多出幾個人,她心中自然是不安的。

聽李熠說的篤定,白灼抿了抿唇,望着李熠小聲問:“李熠,他們是,是皇上派來的嗎?”

白灼甚少在李熠面前提起明德帝,一來是因為李熠曾經的身份,二來自然是因為怕李熠傷心。

天家無情,更無父子,但李熠是人,他有心,被自己的父皇廢除太子身份貶為庶人,又遭了那麽多罪,他心中該有多難過,但現在忽然來了人,白灼也只能想到這種情況。

若這些人是皇上派來的,他們會不會對李熠不利?

李熠神情平靜,他拉着白灼坐在身邊,安撫着白灼不安的心:“是,不過他們不會做什麽。”

其實李熠也沒想到京城會這麽快得到消息,但既然消息已經傳回去,明德帝必會徹查。

他了解他的父皇,他的父皇最無法容忍的便是背叛和自作主張,既然明德帝留他一命,那麽李泊派人殺他之事,明德帝知道後必會發怒。

而這些人來的目的,自然不是為了殺他。

想到這裏,李熠眸光複雜,神情變的愈發幽沉。

“李熠?”

李熠回神,轉眸看着白灼,見白灼小臉滿是擔憂不安,便彎唇笑了笑道:“阿灼放心,我想我們很快便能到達北地。”

沒了阻礙,加上前來的這八人,趕路自然就會快些。

白灼看了看李熠,笑着點頭:“嗯,我們一定會平安到達北地的!”

如李熠意料中一樣,多了這八人,一路上行程加快,且這八人對李熠還算恭敬,食物和水都不缺,只要不下雪,他們一行人趕路行程極快。

一個月後,白灼一行人終于來到北地。

歷年來,那些被發配來極北之地的罪犯都會根據其罪行嚴重而将犯人安排到北地各種地方,罪行重者會被安排到北地邊境荒涼之地做苦活,罪行輕者則會被安排到一些有人煙的地方作活,更甚者一些文人還會被當地官員重用。

但李熠身份特殊,又雙腿殘廢,即便被貶為庶人,也不會被安排到一些無法存活的地方,但也不會被看重,于是被安排到一個較為荒涼的村子內。

當地衙門早早将地方安排好,所以白灼一行人趕到時,便有當地衙役帶路,待進了小村子,行了不多時,馬車停下,白灼和李熠也跟着下了馬車。

先前在馬車上,白灼已經偷偷透過馬車窗往外看,一路走來只覺這村子蒼涼少人,屋舍稀落,荒涼至極。

而他們停在一間破舊的茅草屋前,四周圍也沒有什麽屋舍,更無甚人,打眼望去,一片荒蕪,寒風夾雜着風沙刮在臉上,比他們趕路時風刮在臉上還要疼。

那帶路的衙役看上去有些不耐煩,不過因為薛正等人是從京城來的,他們也就客氣着些,至于白灼和李熠,管他們以前是什麽身份,到了這裏那就是連平民都不如的罪人。

衙役随手指了一下茅草屋道:“這就是他們今後住的地方。”

說着,那衙役目光掃了李熠一眼,尤其掃到李熠那雙不能行動的雙腿,意味不明的笑了聲說:“這地方可是我們大人精心選的,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趕快進去?”

白灼看出這衙役神情滿是輕蔑,便有意識的擋在李熠身前,阻止他望向李熠雙腿的視線。

薛正等幾人看了一眼這破舊的茅草屋,幾人面色複雜,不過也沒有多言,扶着李熠進了茅草屋後,只見這茅草屋內同外面竟是沒什麽特別,裏外都是光禿禿的,除了一張床外,什麽都沒有。

且屋內還散發着一股子難聞的黴味,讓人極為不适。

不過這些卻不是薛正等人在意的,如今李熠順利到達北地,那八人自是要離開複命,至于薛正三人因是奉旨同廢太子一同來到北地,按照以往慣例,他們會進入當地衙門做事,同時也是間接監視李熠,防止李熠有任何異動。

這村子雖還算不上在邊境那種苦寒之地,但也荒涼,将人帶到,衙役同薛正等人也要離開。

陳永和張永顯然很嫌棄這破地方,急切的想要離開,幾人上了馬車,白灼則行禮送他們離開。

臨走前,薛正神色複雜沉沉的看了一眼茅草屋,又望向白灼神□□言又止,到底是什麽都沒說,倒是一旁的陳永忽然道:“白灼,這地方這麽破,怕是不能生活,你要是實在過不下去就去衙門找我們頭兒!”

薛正面色冷硬,卻并未反駁。

白灼垂首行禮低聲道:“白灼恭送幾位侍衛大人。”

幾人坐着那輛馬車離開,白灼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在望向地上那些從馬車上扔下來的行禮時,白灼眉眼間露出一絲喜意。

他們終于到達北地了,日後這個地方就是她和李熠住的地方,是他們的家!

這樣想着,白灼面上笑意愈濃,彎身提起地上捆着的被褥進了屋。

李熠坐在床板上,下面什麽都沒鋪,白灼擔心李熠會硌得慌,就先鋪床。

“阿灼。”李熠坐在一旁也沒有閑着,同白灼一同鋪床,邊道:“怎麽這麽開心?”

白灼自進了屋,巴掌大的小臉上就一直挂着笑,眉眼彎彎的。

來到這人跡罕至又荒涼的北地,李熠心下複雜歉疚,白灼跟着他一路上吃了這麽多苦,如今也過不上好日子,哪能高興的起來?

然看到白灼臉上的笑,李熠也似被感染到一般,唇角也跟着彎起來。

“當然開心啊。”白灼鋪好褥子,跪坐在李熠面前,一雙杏眼仿若含着星光,笑意盈盈說道:“李熠,我們有家了。”

李熠喉間凝澀,心底一股難以言喻的難過湧上心頭,濕了眼眶,澀聲道:“家?”

白灼雙目晶亮,連連點頭,她微微傾身湊近李熠,雙手捧着李熠的面頰,彎彎的眼睛望着李熠的眼睛,高興道:“是啊,這裏以後就是咱們的家了!”

“李熠,我們以後就生活在這裏,這裏是屬于我們兩個人的家,你不高興嗎?”

白灼越是這樣說,李熠心頭就愈發難過。

若他還是大越國的太子殿下,還有着尊貴的身份,他會毫不猶豫買一棟最好的宅子給白灼,那才算是房子,是家。

可現在這麽一間破舊的茅草屋,又哪裏算得上是什麽家?

“李熠,你怎麽哭了?”

白灼高興不已,然看到李熠眼角毫無征兆落下的淚,頓時慌了。

李熠擡手擦了一下,忙搖頭道:“沒事,就是剛才風沙迷了眼睛……”

白灼捧着李熠的臉,眼中滿滿的都是心疼。

“李熠,我知道這個地方算不上什麽家,但從今往後咱們可以在這裏安心生活,沒有刑罰,沒有危險,只有我們兩個人,這裏就是我們的家。”

“我知道這個地方很破,不過你放心,我很快就會将這裏收拾幹淨……”

“阿灼。”李熠将白灼擁入懷中,雙手微微用力抱着懷中人,啞聲道:“別說了。”

白灼抿了抿唇,擡手抱住李熠,低聲說:“李熠你別難過。”

李熠心底是濃濃的無力感和難過,自他被廢了太子之位曾恨過很多人,但現在卻最恨自己。

恨他殘廢的雙腿,恨自己的無能,他現在什麽都給不了白灼,哪怕是一個幹淨的房子也給不了。

“我沒有難過。”李熠望着前方,神情間滿是愧疚:“我就是覺得委屈我的小阿灼了。”

白灼吸了吸鼻子,笑着說:“才不委屈。”

“李熠,從今往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靜谧的屋內,只聽李熠聲音溫柔又堅定的說:“好。”

“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