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極北之地的人對于這種事情也都見怪不怪了, 但得知對方是戴罪之身,目光到底是不一樣的。
不待白灼說話,便聽牛嫂道:“去去去,從京城來的就一定是犯人啊?再說了, 你們見過哪個剛被帶到這裏的罪犯能自由出入, 還能去鎮上買東西?”
牛嫂這麽一說, 其他人也就不好說什麽了, 等大家夥都收回看熱鬧的眼神, 白灼感激的看着牛嫂道:“牛嬸子, 謝謝你。”
牛嫂擺擺手, 她就是看着白灼年紀小, 又不是本地人, 既然是同村的, 那能照料就多照料一些。
等到了地方,大家夥下了牛車, 三三兩兩結伴往鎮上走。
牛嫂和白灼同行,路上牛嫂不免又好奇問白灼為啥會從京城來到這荒涼苦寒的北地。
白灼感激牛嫂幫她, 也不想騙牛嫂, 畢竟她和李熠的身份也不可能一直瞞着,日後衙門的人若是上門,村裏人定會知曉的。
“牛嬸,其實剛才那位大娘沒有猜錯,我們的确是被發配到這裏的。”
牛嫂聽後面上倒是并無多少意外,只是看着白灼年紀小,就小聲問:“那你是犯了啥罪?”
白灼抿了抿唇,低聲道:“我是跟着公子來的,公子在京城得罪了人, 所以就被發配到這裏。”
李熠的身份,定是不能說的。
牛嫂和白灼熟悉後,也知道白灼家中有個雙腿不能行走的公子,說到這裏了,牛嫂也不好再問,只是同情的看着白灼說:“那真是苦了你這小丫頭了。”
“其實來北地有不少外地人,大部分都是犯了事的,就咱們村不止你們,還有其他人也像你們一樣被安排到村子裏,我還聽說縣衙裏的縣丞以前就是犯人,現在不是也得到縣太爺重用了?”
牛嫂看着白灼乖巧,心生喜歡,笑着寬慰道:“所以你們的身份沒啥。”
白灼心中感動,忙出言道謝。
“謝啥?”牛嫂呵呵道:“你這丫頭的年紀和我閨女年紀差不多,以後咱們又是一個村的,合該互相照料。”
牛嫂為人熱情爽朗,又見白灼沒有瞞着身份,對白灼也就又多了幾分親近,二人一路上聊着村子的事情,沒多久便到了鎮上。
鎮上的集市人就多了些,聽牛嫂說,這平遠鎮是這極北之地內少有的富庶的鎮子,周圍十幾個村子的人都是靠來這鎮上采買或是換取糧食物什的。
白灼此次來鎮上主要是采買糧食,買鍋碗瓢盆這些。
牛嫂将白灼帶到能買到這些東西的地方,對白灼說:“白灼,我也得去買一些東西,一個時辰後,咱們就在來時那個鎮口相見,記住啊,一個時辰後,一定要在那裏等,咱們還得走路趕回去坐牛車,一天就這麽一趟往返村子的牛車,要是錯過了,就得露宿野外了,知道不?”
白灼神情認真點頭道:“牛嫂我都記住了。”
“好嘞。”牛嫂和白灼道了別,便離開了。
白灼提着帶來的袋子,依次買了米面,還有油鹽醬醋這些,之後又買了鍋碗瓢盆這些東西,袋子就撐滿了。
白灼也不敢買太多,不然她也背不動,眼看着已經過去半個時辰,白灼又打聽着來到鎮上的醫館,拿出之前永平鎮時,為李熠看病的大夫交給她的藥方來抓藥。
那大夫曾說過李熠身體虧損虛弱,內傷外傷一直沒有好透,若不好好調理,莫說李熠的身體能不能變好,他的兩條傷腿也只會越來越嚴重。
一路上李熠雖從未喊過疼,但白灼知道,如此寒冷的北地,路途跋涉困難,李熠的傷腿一定很疼,她堅信李熠的雙腿一定能好起來,但前提是李熠養好身體。
進了醫館,大夫看了白灼的藥方便着人抓藥,只是結賬時,要的銀錢竟比永平鎮時貴好幾倍。
“小姑娘,你這藥方中的幾味藥在咱們這極北之地可是極為難尋,藥材稀缺,價錢自然也就貴了。”
白灼看着櫃臺上包好的兩副藥,就這兩副藥醫館就要三兩銀錢,再看看她的錢袋,就只剩七八兩銀錢了。
眼見白灼一臉心疼模樣,醫館小二便不耐煩催促起來:“你到底買不買?不買就出去!”說着就要将藥拿回去!
“買!”白灼想也不想的說道。
等付了銀錢,拿着藥走出醫館,白灼是一臉的肉疼。
沒想到這北地不止生活苦寒,藥材也這麽貴。
才買了兩副藥就花了三兩銀錢,她還想讓李熠多服一些時日的藥來調理身體,可她身上的銀錢也就只夠買兩三次藥的。
心底愁緒萬千,眼看着一個時辰就要到了,白灼也不敢耽擱,背着袋子朝鎮口的方向走去。
集市上人來人往的,白灼身形瘦小,又背着一個袋子,走路時不時就會被人給撞一下,也虧得白灼雙手練出了力氣,不然袋子裏的東西都撒了。
路過一個賣肉的攤時,看到案板上肥瘦相勻的豬肉,白灼眼睛都看直了。
說來這一路上他們都沒沾過一絲葷腥,白灼看着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腳下控制不住的走過去。
“老板,豬肉多少錢?”
“你要什麽肉?上好的五花肉三十文錢一斤。”
白灼聽的瞪圓了眼睛,北地不止藥材貴,就連豬肉也是這麽貴!!
看了一眼案板上的豬肉,白灼艱難的吞咽一聲,最後目光落在案板最邊的豬腿骨,問了價錢要比五花肉這些便宜很多,咬了咬牙還是買了些。
李熠身體不好,養身體只喝藥哪能成,多吃些葷腥養身體也快些,再說腿骨對李熠的傷腿恢複也有好處。
買了腿骨,白灼見案板一角堆積了不少豬皮,眼睛一亮問道:“老板,這些豬皮您賣嗎?”
肉攤老板點頭,這豬皮有人要有人不要,要的人也大多都是用豬皮來熬豬油,但也熬不出多少,且肉攤老板這裏的豬皮大多都是客人不要的,自然也是不好的。
老板還算大方,收了白灼十文錢,将案板上所有豬皮全賣給白灼了。
将豬皮包起來塞進袋子內,白灼高興壞了。
鮮少有人知道,這豬皮不止能熬豬油還能做菜。
買齊了東西,白灼背着袋子來到鎮口,等了一會兒,牛嫂提着籃子也趕來了,二人說了兩句話,就離開了鎮子。
白灼剛走出鎮子,便見不遠處薛正和陳永走出來,薛正望着白灼離開的方向,一臉幽深。
“頭兒,你要是擔心她,就直接讓她跟着咱們進衙門吧。”陳永道。
“你懂什麽?”薛正瞪了陳永一眼,一張臉冷硬無比。
陳永撇嘴,低聲嘟囔:“我是不懂,但頭兒你既然關心她,為啥不直接叫住她,不就是一個伺候人的小宮女嗎?”
薛正狠狠瞪了陳永一眼,陳永連忙告饒,催促道:“頭兒,衙門裏的人還在飯館等着咱們呢,走吧!”
薛正深吸了一口氣,又朝鎮外看了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白灼和牛嫂提着東西,趕路就慢了許多,好在她們二人趕路早,等到了地方沒多久,拉人的牛車就到了。
路上牛嫂一邊擦汗,一邊滿眼佩服的對白灼豎起大拇指道:“白灼啊,沒想到你這丫頭身板小,力氣倒挺大,背着這麽一大袋的東西還幫我提。”
白灼也是累的渾身冒汗,雖說累些但也有好處,身上不冷了。
白灼笑了笑,擦了擦額頭的汗,笑着說:“以前做慣了重活,這些東西不算啥。”
這話可不假,白灼以前是浣衣局宮女,每日除卻有洗不完的衣裳還要做一些重活,提這些東西真不算啥。
牛嫂心底又是感嘆又是同情,牛車行的慢,白灼和牛嫂聊着天,也就不覺得慢了。
“牛嫂,你認識木匠和瓦匠不?”白灼想着家裏廚房的房頂得修一修,還有院裏的籬笆,除了這些,白灼還想找木匠給李熠做一個輪椅。
牛嫂道:“認識啊,咱們村上就有泥瓦匠,木匠的話得去鎮上找,今個兒是趕不上了,等下回咱們來鎮上,嬸子待你去找木匠。”
白灼高興的道了謝,同時心底也在想着,他們已經在北地安定下來,身上的銀錢眼看不夠,家裏要置辦的東西還多着呢,她還要買藥,得趕快想辦法賺些銀錢了。
和牛嫂聊着天,很快就到了村上。
白灼和牛嫂提着東西進了村子,經過一戶人家時,白灼竟隐約聽到那戶人家傳來唱戲聲。
還是正經的越劇腔,仔細聽去,唱的似乎是《西廂記》。
‘……從今後只許我心頭空想,從今後只許他在夢裏相逢,從今後他是個影裏的情郎,從今後我成了畫中愛寵……’(注1)
白灼雖年紀小,但幼時家中常有戲班子在府中唱戲,且白灼的母親偶爾也會咿咿呀呀的唱上幾句,所以這《西廂記》她也是聽過的。
牛嫂見白灼好奇的看着那戶人家,她也跟着停下,看了一眼那戶人家道:“這是趙三娘又在吊嗓子了。”
“對了,這趙三娘也是從京城被發配到這裏的罪人,她跟你們一樣,一直生活在這裏,聽說她以前是京城一個有名的戲班子的明名角兒呢,長的也好看,咱們村上還有光棍看上趙三娘,不嫌棄她是個罪人,但這趙三娘潑辣的緊,人也不是好相處的。”
“白灼,你日後見了這趙三娘可要躲遠一些,她發起瘋來會咬人。”
白灼望着那戶人家緩緩點頭,那院子中咿呀的唱腔傳入耳內,只聽這唱聲實在好聽的緊。
回了家,同牛嫂道別後,白灼趕忙去開門。
屋內的李熠早就聽到白灼的腳步聲了,他一個人在家裏等了一上午,心底七上八下的,擔心的不行。
“我回來了!”白灼進了屋,看到李熠眼睛就亮了,将身上的袋子放下,朝李熠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