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來的道婆?”李明達問。

李景恒:“時間太久遠了,那道婆道號淨心散人,本住在城外梅花觀裏,但早在前兩年就帶着她的小徒弟雲游四方去了,再沒回來。”

“此人我聽過,”房遺直嘆,“前兩年的時候是有些名氣。”

“她真不像現在有一些道士,多是坑蒙拐騙,說話沒個準頭。我說這道婆她看人極準,做法事也厲害,但凡請過她的人家,沒有一個不稱贊她厲害的。”李景恒道。

李明達詢問地看向房遺直。

房遺直搖頭,“我家從不請道士道婆。這淨心散人只是從別人的口中聽說,并不曾見過本人。”

李明達點了點頭,提筆在紙上寫下了這位道婆的道號。既然時隔久遠,而且人也不在了,再去調查她的意義不大。但不知道為什麽,李明達還是想把這道婆道號記下來。

“你加入‘互相幫’後,除了求色,還有沒有求過別的?”李明達繼續問道。

李景恒搖頭,“我每天日子過得和和順順,也沒什麽其他可求。我若真要遇到事了,他們小打小鬧的也幫不上忙,就比如我父親這次貪污貶黜。其實就只有芝麻大點的小事,才能用得上‘互相幫’。”

李明達又問李景恒與互相幫之間的聯系是否都是通過石紅玉,有沒有其它的路數。

李景恒道:“他們頭一次聯系我的時候,是一封假冒名的書信,再之後他們再來信也是如此。他們在信裏面告訴我石紅玉出身,常出現的地方等等。我就依言在她常出現的地方去等,果然就等來了她。這之後石紅玉就和我坦白,她也加入了‘互相幫’,而今她幾經思量考慮,才願意選擇‘出力’過來見我。又說她只要幫了我,她在互相幫裏的地位就不一樣了。她說她就是為了求權,而我是求色,大家都坦誠些,各取所需便剛剛好。她還囑咐我,一定要老實地遵守‘互相幫’規矩,不然一定會倒黴。我本來是不懼于這種威脅,不過她後來的解釋,倒讓我驚訝了幾分。他和我說,小人物也有可怕之處。就比如我平常吃的喝的穿的,每一樣都要經過小人物之手。”

李景恒回憶當時的經過時,嘴角還帶着一抹嘲諷的笑容。他對石紅玉有欣賞,也有惡心嫌棄。

李明達:“明知道她在利用你,你還是心甘情願。看來你當時是真喜歡這石紅玉,即便我們之前說了她與衆多男人有染,你眼下仍然還是沒有收住你對她的欣賞。”

李景恒怔了下,然後緊緊蹙眉。

房遺直:“這女人到底要做什麽?”

“我也疑惑,如果說真的是要權,那她在互相幫的地位應該不低。畢竟連郡王世子都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李明達特意看了眼李景恒。

李景恒狠狠地皺眉。本來他以為是他在玩弄石紅玉,而且今看來,卻是石紅玉在玩弄他。

李明達繼續摳細節,“你第一次收假冒名的信,然後回了,是怎麽回的?那時候可沒有石紅玉幫你傳話。”

“這個倒忘了說了。這假冒名的信上寫了聯系的方法,從朱雀門往外去,直走遇到了第一片樹林,順着右手邊第一排樹往裏數,第六棵樹下。要把回信包着蓑葉埋在樹根兒下,然後在上面壓一個大石頭即可。”

“別和我說你不好奇他們身份,是不是派人蹲守調查了?”憑對李景恒的了解,李明達很清楚他不可能這麽安分聽話。

李景恒笑,“貴主果真了解我,我确實派人盯着那裏,想知道是誰敢給我送這樣的信。任誰收到這樣的信,都會有一些好奇心吧。我當時就問過負責收信的守衛,卻道不清楚送信的人什麽樣,說是普通長相的家仆,報了來歷把信送上,就立刻消失了。

當時這送信的人騎着馬,誰都知道,這一般身份人家的是沒有馬的。守衛看見騎馬的來,自然不懷疑其所報的身份。

當時我就知道這互相幫有些能耐。打發人在樹林附近蹲守了一晚,誰曾想次日一早,又有人遞了信來,這次的信卻是雇傭個不知情的百姓來送。我打開信一看,他們竟知道我派人蹲守的事。警告我如果不遵誠實守規,立刻将人撤走,他們将不會再和我聯系。而且還特意囑咐我,若是以後再發現類似的事情,就會有懲罰,而卻沒說成罰到底是什麽。”

“必是有備而來,不然他們也不敢對你這位郡王世子下手。”房遺直評斷道。

李明達點頭附和,然後凝目看李景恒,繼續抓細節,“你一直說他假冒名,卻沒有說清楚他假冒誰的名?

“是麽,一直都沒有說麽,哈哈哈……”李景恒尴尬笑道,他猶豫的看一眼李明達,“反正都是假冒的名,是誰其實也不重要吧。”

“你刻意不說,那就重要了。”李明達說罷就觀察李景恒的臉色,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或許這個被假冒名的人和自己有關。

“我是真覺得這個人沒有必要說。”李景恒還是堅持。

“堂兄一個大男人,說話也要這麽吞吞吐吐麽?”李明達故意刺激他。

李景恒看了看李明達,為難吐露道:“是……魏王。”

“四皇子?”李明達确認問。

李景恒見李明達反應并不激烈,反倒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所以再回答李明達問話的時候,他幹脆了不少。

“當時傳信的人是這麽說,不過不可信。”李景恒完全不想牽涉到李泰,甚至提都不想提,因為諸多皇子之中數他最不好招惹。

李明達把李景恒的反應看在眼裏,接着提問:“你收到警告信之後就真老實了,再沒有調查過?”

“是,當時再沒有查過,”李景恒道,“第二次跟蹤的時候已經時隔了一年多,大概是半年前,就是之前我坦白我跟蹤石紅玉接頭人那次。”

“依着堂哥的性子,其實不應該這麽安分。你心裏是不是或多或少覺得這件事可能真的和魏王有關系,所以當他們第一次警告你的時候,你就真聽話了?”李明達問。

李景恒皺眉道:“或許是有這方面的關系。我其實覺得是不可能,但難免會想,既然對方能夠察覺到我的跟蹤,必然是有一些能耐的。若真是他呢?以假冒名的方式去送信,對方必然會覺得被冒名之人,和信裏的‘互相幫’沒有關系。但以魏王的行事魄力,他偏偏就反其道而行之,也不是沒有可能。”

李景恒說完,就悄悄瞄一眼李明達,擔心自己的話讓她聽了不順耳。這些話李明達回頭若告訴魏王,害他被魏王記恨上,那他就真快活到頭了。即便有晉王幫忙求情,那也拗不過魏王。

“有道理。”

李明達的一聲嘆,令李景恒頓時松了口氣。

李明達随即把李景恒的反應看在眼裏,方意料到李景恒竟然十分害怕她四哥李泰。

“所以……”李明達恍然白過來,李景恒以堂堂郡王世子的身份為何能縱容石紅玉和互相幫這麽久,“你在第二次查石紅玉的時候,發現和他接頭的人在肆意樓。你便猜測這件事就是和我四哥有關,所以你不敢再深查下去,适可而止了。”

李景恒心虛地看眼李明達,猶豫了片刻,點了頭認下。“本就不是什麽大事,如果真和魏王有關,我若深究下去就太不識趣了。”

“你是真的很怕魏王。”李明達不得不嘆道。

“貴主自然不懂,魏王在您跟前向來是一副好商量的樣子。在我們這些子弟跟前,可不好相與。”李景恒嘆罷,就去問房遺直,“對不對?”

房遺直回看李景恒,他是可以回答,但是他的答案非李景恒所要。

李景恒和房遺直對視後沒有得到回應,頓然就明白了,“難道魏王對你也很好?”

房遺直:“他請我去過王府幾次。”

魏王對房遺直的态度是‘好客’,是‘主動邀請’,這在房遺直看來當然不算‘不好相與’。

李景恒差點兒忘了,房遺直他不普通。在魏王眼裏,房遺直和晉陽公主大概都是特別的人,所以在對待他們二人時自然就與別人不同。

啧啧,這對比 。

李景恒覺得自己就不應該自作聰明,巴巴地回來找刺激。

“早知道你怕魏王,我該早早地把他請過來審你。也省得被你繞來繞去,耗費如此多的工夫。”李明達嘆道。

“不過這事……和魏王關系還沒弄清。貴主請他來審我,就極有可能打草驚蛇了呀。”李景恒嬉笑道。

李明達皺眉,“我看你聰明的時候也挺聰明的,但笨的時候也夠笨的。換成你是魏王,主張了互相幫,你會一開始在送信時用了自己的名義,然後又打發接頭人長期留在自己名下的肆意樓麽。先前那麽大費周章地去傳遞消息,目的就是為了掩藏幕後者真正的身份。結果就謹慎一步,在下一步時候就輕易暴露,怎麽可能。”

李景恒怔了下,然後點頭,“這麽說真不可能是魏王,是我多想了。”

“回頭我會再跟他确認一下。”李明達道。

“既然不大可能是他,就不要問了吧。魏王每日事務繁忙,何必拿這些莫須有的事情叨擾他。當然,如果貴主非要提的話,可千萬別提我。”李景恒連忙懇求道。

“但你剛剛懷疑他的話,我和房世子都聽見了,你這時候才想把自己摘得一幹二淨,是不是有些晚。”李明達眉眼彎彎,笑容裏透露着一絲絲威脅。

李景恒慌了,“我本是不想說的,是貴主要我——”

“這會兒找借口也沒有用,本來呢我也可以護着你,可以保證在他跟前不提你。但你剛剛在審問的過程中,表現得實在是太差了。幾番拿話繞我們,和我們撒謊、裝糊塗、耍滑頭。”既然他害怕魏王,李明達當然要拿此震吓他一下。

“我錯了,真心錯了,誠摯賠錯。”李景恒連連對李明達行禮,“我李景恒立刻就發誓,從現在開始你們問什麽我說什麽,保證如實交代,沒有謊言。”

“讓你的屬下帶我們去找和石紅玉接頭的那個男子。”

李景恒立刻答應,表示沒問題。

李明達盯着李景恒,“石紅玉和你說過她的主人是誰麽?”

“就是這個接頭人!”李景恒快速答道,然後補充解釋,“她在我跟前一直稱呼這個接頭人是主人。”

李明達這時候從房遺直手裏接過了苗緋緋的證詞,有幾句話被房遺直用朱砂筆畫了一下。

“她是否認識杜氏?”李明達看過勾畫的證詞後,就依據苗緋緋的供述來反問李景恒。

李景恒訝異了下,大概沒有想到李明達會問出這個問題。

“她把我父親藏金子的事翻出來,提點威脅我的時候,我們就這件事理論過。我父親和杜氏的事,也都是她告訴我的。我具體說什麽都忘了,只記得當時很不滿石紅玉的威脅。不過她說完以後,又會拿捏分寸,退步表示她其實不想得罪我,只是希望我能好好的待在互相幫,不要出爾反爾。為此她還幫我把長安城名妓苗緋緋弄了來,我随後也就不和她計較了。”李景恒不禁嘆,“回想起來,我真是被她設了套,一步步陷了進去。偏偏知道自己深陷了,還拔不出來。石紅玉這個女人忒惡毒了。”

“其實說到深陷,你遠不及風月樓那四名廚子,他們為了石紅玉還親手殺人碎屍了。”李明達道。

“這案子我後來聽說了,知情人用嘴描述,我都覺得那場面十分滲人惡心。難為公主和遺直還要親自審理此案。說實話,我對查此案的二位佩服之至!”李景恒行禮。

“少拍馬屁,你的事還沒完呢。”李明達又問房遺直有什麽想詢問,見房遺直搖頭,李明達就讓人安排李景恒暫住在尉遲寶琪家。但這期間他不能随便單獨離開,會有侍衛随行陪侍監管他。“當然,我也可以安排你到魏王府住下,但我就是怕你不習慣。”

“非常不習慣,貴主原本的安排已經很好了。”

李景恒連忙感謝道。

“對了,其實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們還沒有告訴世子。”房遺直溫溫道。

李明達這時也疑惑地看向他,她想知道自己落下了什麽重要的事。

房遺直随即就把石紅玉設圈套,差點用機關箱子傷害到公主的經過告知了李景恒。李景恒吓得冒了一頭虛汗,然後就十分關切地打量李明達。雖然李景恒知道事情已經過去了,李明達現在安全了,但還是很緊張當時李明達所遭遇的情況。

“你是該好好緊張一下我。因為這件事也關系到你的生死。”李明達此時也反應過來了房遺直的用意,趁機好生威脅了一下李景恒,“石紅玉畢竟是和你有密切接觸的人。我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這件事你必然難逃幹系。而且這件事我還沒有告訴聖人,說了的話,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如此輕松的坐在我們面前聊天?你那麽想要聖旨,我現在就可以幫你讨一個過來!”

“不不不,不需要聖旨,真不需要。我錯了,錯了!我的天!這女人一定是瘋了!”

李景恒恍若被人從腦袋上生生地劈了兩刀。此時此刻,他萬般後悔自己一開始胡言亂語狡辯。他之前怎麽那麽蠢,還以為對方沒有證據,自己只管咬死和石紅玉是單純的男女關系,他就沒事。從他父親的事兒開始,李景恒就覺得李明達不近人情。但現在看來,她真的已經很給他面子,很有人情味兒了。

李景恒委屈地眨眨眼,連連給李明達行禮道歉。也十分感謝她,能隐瞞下這件事情沒有告訴聖人。這救了不只是他一條人命,是他們整個江夏王府。他們因為貪污國庫的事,已經犯錯在先,公主是聖人的心頭肉,如果在這種時期他們觸碰了聖人的底線,那必須只有死路一條。

李景恒後怕不已,想想一開始的時候自己那副德行,真的是太欠揍了,別說晉陽公主了,他自己都想把那時候都自己給抽死。

李景恒再三致歉後,方老實地退下。

李明達則湊到房遺直跟前,和房遺直一起重新理一下案情。

“金礦地圖經過處理,被掩藏在假地圖的裏邊,很用心。可是當初石紅玉從寶琪那裏看到地圖後,必然是匆忙之下臨摹了一張。那之後她就立刻離開,往長安城去,當時地圖應該就是一張羊皮,她還沒有工夫如此費心把地圖藏成這樣。

那時候她應該是在半路上發現有人跟蹤,她就轉路去了風月樓脫身。我猜她當時應該是意料到我們設套引蛇出洞,她已經暴露了。所以她打算趁着在風雨樓的機會徹底脫身。四名廚子早已經被她迷得癡醉,任由她擺布。剛好地窖裏還有個‘替身’可用,石紅玉讓廚子殺人幫忙脫身,她自己則被運柴的張老漢救走。救走之後,石紅玉就在長安城外了,她把金礦地圖包了一下,又藏回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之所以不把地圖随身攜帶,是因為她擔心她目标大,再回長安城随時都有暴露的可能。所以接着她是自己回了長安城,發現滿長安城的挂着她的畫像在通緝她,她氣憤之餘就弄了機關箱報複我們。她則裝可憐,跑到了我倭國人的鋪子裏藏身。這個人剛好可以幫她僞裝外貌。

但這鋪子就在平康坊,她的僞裝普通人的确發現不了,她完全可以趁那個時候直接她聯系到接頭人。”

李明達說到這裏,驚詫地看着房遺直,“後面的事情這樣才比較合理,如果他這樣傳話的話,平康坊的接頭人此時已經拿到地圖了。何必大費周折,打發人去通知李景恒,再讓李景恒去把地圖交給接頭人。當時李景恒已經被我們叫回來受審,她明知道地圖在李景恒身上不算太安全,為何還要讓他去取圖?”

房遺直眯眼,“我看些事要說得通,只有一個可能了,那就是他們已經發現這金礦地圖是假的。”

李明達用她黑亮亮疑惑的眼眸看房遺直,“若如此的話,按常理石紅玉應該撤退,為什麽到現在還留長安城,最後反被我們抓住。”

“按常理,石紅玉應該嫁人相夫教子過日子,她做了麽?對這個女人,我們不能用常理來推敲。大概猜其中原因有二:一為不放棄,二為不服氣。”房遺直緊接着仔細解釋的道,“不放棄找真正的金礦地圖,不服氣輸給我們。”

李明達點點頭,“解釋通了。”

房遺直立刻建議道:“我們現在必須要做兩件事。第一保護好寶琪;第二立刻封鎖平康紡,去肆意樓緝拿接頭人。”

李明達點頭,當即吩咐下去。然後她和房遺直兩人就騎馬出了刑部,準備直奔平康坊。魏叔玉這時候正從街頭騎馬過來,身後跟了十幾名随從,還有一輛馬車。

他一見李明達等人要走,忙掉轉馬頭詢問是什麽事。

“有新的線索,路上說。”房遺直道。

魏叔玉點了下頭,打發随從先把馬車趕到刑部,讓他們就在刑部等候。魏叔玉則就一人跟着去。

李明達斜眸看眼魏叔玉,覺得他好像有了些變化。不過眼下有急事要處理,她沒有工夫去深究原因。趕緊騎着馬跟上房遺直,飛速奔向平康坊。魏叔玉望了眼公主的背影,也揮鞭跟上,沒有二話。

一行人到達平康坊的時候,已經有衙差和侍衛在所有出入平康坊的街道上設了路卡。

當下平康坊已經不可以進人了,附近有一些百姓不解,遠遠的圍觀。

房遺直立刻喝令屬下去驅趕。一會兒如果接頭人真的跑了,混入人群便很難尋找。房遺直就是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提前叫人,把周圍的閑雜人等都打發了。

到了肆意樓後,三人就下馬。

奉命率人先來包圍肆意樓的程處弼,前來回禀:“沒有放走一個人,不管是客人還是樓裏的博士。”

“很好。”李明達又叫李景恒的兩個随從文書和文竹認人。當初就是他二人奉命負責監視石紅玉。

文書和文竹急忙表示,他們其實并不知道接頭人真正樣貌如何。

“每次他都是戴着帽子進屋和石紅玉接頭,然後戴着帽子出來。帽檐壓得很低,只依稀可見是一張圓臉,但五官具體長什麽樣卻不知道。”文書說罷,就看向文竹,“他身材圓潤,身高和文竹差不多。”

身材圓潤,整個大唐朝最不缺的就是身材圓潤的人。

至于身高,正是普通人的高度,在人群中也是一抓一大把。

這兩個特點,基本上是沒特點。

李明達無奈地對房遺直和魏叔玉道,“這倆人是白帶來了,不過好在我們還知道一點其它的線索。”

房遺直點了頭。魏叔玉還不清楚具體的細節,有些疑惑地望向房遺直。緊接着,他就跟着二人進了肆意樓。

因為官府人員的突然到訪,肆意樓你的客人都有些驚慌。雖然衙差已經命大家照常吃喝,只是暫時不許離開肆意樓而已。還是人人慌張,坐在桌邊都不敢用飯。

李明達見了店掌櫃,問了樓內打雜跑堂人數,讓人清點了一遍,發現無人缺席。

“樓內做活的一共有四十七人,全都是男子。”程處弼回禀道。

李明達忙問可否查到這些人中有人有虎口痣。

“左尚宮還在查。”程處弼道,“她查的比較細致一些,可避免疏漏。”

李明達應承,又讓店老板把賬本拿給她。

店掌櫃看眼房遺直和魏叔玉,都是認識的,曉得這二人有一定的身份。即便自家主人示意魏王,但畢竟自家不是魏王,這樣的人自己惹不起。雖然他不知眼前命令自己的刑部司李主事算個什麽人物,可看在二位國公府世子的份兒上,他也不敢惹。

店掌櫃趕緊乖乖地交出賬本。

李明達翻閱賬本的同時,那邊左青梅的檢查已經結束。左青梅立刻來回禀公主,告知她自己已經全部親自檢查了每個人的雙手,并沒有發現虎口有痣的人。

李明達看過賬本之後,就立刻問店掌櫃,“一共有多少人在肆意樓長住?”

“三人,有兩人還在,另一人已經在三日前退房離開了。”

于是左青梅又去檢查那兩名客人的虎口,扔就是查無所獲。

魏叔玉不禁問,“會不會就是那個三天前走的,早聽到風聲,所以跑了?”

如果他們發現金礦地圖是假的,不想要真圖,人跑了倒是不奇怪。但事情還沒有完,石紅玉沒有走,接頭人應該也不會走,而且他應該以為李景恒不知他的藏身處。還是要細致查一下,李明達狐疑地打量肆意樓上下,他擔心那個人太狡猾,又耍什麽別的他們想不到把戲。

“我說怎麽突然有官府的人來,囑咐我們吃吃喝喝可以,但不許我們離開。我還奇怪呢,這是什麽緣故,原來是十九郎在查案。”長孫渙本是不滿要對他們進行檢查的衙差,就想出來見識見識是哪個不長眼的官府官員,竟然敢猖狂地到肆意樓來撒潑。

長孫渙這一出門往樓下看,就一眼瞧到了晉陽公主。還別說,這一位還真有在肆意樓張狂的能耐。

“十九郎怎麽查案查到酒樓裏來了。”長孫渙蹬蹬下樓,就笑着對李明達行了一個淺禮。

“線索使然,怎麽我們打擾你的雅興了?”

“沒有沒有,不敢不敢。”

“無所謂,即便是掃了你的興致,我該查還是要查。”李明達不客氣地笑道。

長孫渙也笑,只是笑容裏多了一絲絲可憐的無奈,“我記得十九郎之前在查妓院死人的案子。你這怎麽查着查到酒樓來了。你可不要吓我,你該不會是這酒樓裏也有人頭調味的煮羊肉?”

長孫渙此言一出,立刻把大堂裏幾個吃飯的人筷子吓掉了。

李明達瞪他,“表哥不要在此惹事。”

“好。”長孫渙笑了笑,就是李明達拱手行禮。

李明達随即看到他虎口處有一顆痣,李明達頓時驚訝地盯着長孫渙。

等下在大堂那人多眼雜,李明達就拉着長孫渙去後院僻靜處說話。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指什麽事?”長孫渙依舊笑嘻嘻的。

“互相幫。”李明達緩緩地道出這三個字,然後觀察長孫渙的反應。還好他反應坦然,并沒有聽過。

“你這虎口的痣,我以前怎麽沒有發現?”

“這個?不是痣!”長孫渙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一下,虎口處的黑點兒立刻就不見了,“早上畫畫粘的墨,幹了在手上。還真跟一顆痣一樣。”

李明達恍然頓悟,轉身忙叫左青梅,“讓那些人把手洗幹淨了,再檢查一遍。”

左青梅聽完愣了一下,轉而也反應過來,急忙去按照公主的吩咐重新檢查。

果然,沒多一會兒的功夫,左青梅抓到一個人過來。

此人名叫齊飛,圓臉,身高中等,小眼睛,虎口有痣,是肆意樓的賬房。

“剛我們發現他虎口處塗了東西,所以才沒有看到那顆黑痣。”

李明達立刻招來店掌櫃問話,得了這個叫齊飛的人的來歷。

兩年前,肆意樓的賬房突然暴斃身亡,店掌櫃前去奔喪,并且拿了錢去補償其妻兒。店掌櫃也就是在那一天,認識了齊飛。他乃是老賬房的外甥,這些日子一直跟着老賬房學管賬。店長會見他十分有義氣,知恩圖報,想要自己賺錢來貼補老賬房的妻子和兒子,也就是齊飛他自己的姨母和表弟,掌櫃見狀心中十分動容。後來他就打發人去請示了魏王府的管事,得了雲準之後,他便收留齊飛做肆意樓的新賬房。

本來店掌櫃還擔心齊飛是新手,剛剛管賬,會有諸多生疏之處,鬧出一些麻煩。他已經做好了來處理這些麻煩的準備,卻沒想到幾個月下來,肆意樓的賬目被他做得井井有條,連記賬的習慣都跟老賬房,讓他恍然間覺得是老賬房回來又管賬了。

店掌櫃對齊飛的表現非常滿意,自然沒有理由不留他。于是這齊飛就一直在肆意樓做賬房,而且這兩年店掌櫃了解到齊飛确實說到做到,一直在貼補老賬房的妻兒,盡管他的妻兒已經離開長安城,他還是每隔一段時間就去會托人捎錢送過去。

“真真是挺好的一個人,特別憨厚老實。樓裏要是有什麽其他人生病了缺錢,他能借就借,人非常的心善。”掌櫃對齊飛評價頗高。

李明達大概了解了情況之後,就點頭笑了笑,敷衍店掌櫃離開。而後他就和房遺直一同審問齊飛。

齊飛一直颔首,拘謹老實地站在那裏,不吭聲,好像沒有聽到別人的問話一般。

“你知道互相幫?”李明達再一次突然詢問。

齊飛臉色有滿臉畏懼,看起來十分惶恐,他還是低着頭,一動不動,一句話都不說。兩只手交疊着放在身前,很緊張地捏着手指。

“那我當你默認了。”李明達道,“拿回去!”

齊飛這時候聞言方擡眸,連連對李明達搖頭,“不,我、我不知道什麽互相幫……我……”

齊飛萬般緊張,以至于說話磕磕巴巴,随即額頭就冒着冷汗,一層一層。

李明達還是頭一次見到反應這麽真實的人。明明他虎口有痣,他也确實說話帶着晉州口音,而且他到肆意樓的時間,也非常符合石紅玉開始活躍的時間範圍。

他應該沒有冤枉這個人。但是齊飛的種種表現,看起來并不知情,非常無辜。

“你的意思你一點兒都不知情?”李明達确認問道。

齊飛一臉懵地看着李明達,“回李主事的話,草民其實還有點鬧不懂是什麽問題,聽到沒有聽過。但草民的這裏的确有一顆痣。”

“你真不認識石紅玉?”李明達眯起眼睛,仔仔細細地審視齊飛。

齊飛誠摯地搖了搖頭,還是一臉茫然。

“誰是石紅玉?”

李明達随後讓人給了齊飛畫像看,齊飛仍然沒有一絲絲認識她的反應。

房遺直:“他裝得太好?沒有什麽其他的可能,接頭人是他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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