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叔玉也附和:“必然是他,否則他為何特意藏掉這顆痣?”

李明達覺得這才是奇怪之處。他們也是偶然發現接頭人有這顆痣,今日他們突然來襲,齊飛應該想不才對,竟可以提前就隐藏。

“你早知我們會來?”李明達問。

齊飛老實地搖了搖頭,“草民不知道官府會有人來。草民只是不喜歡這顆痣,才一直藏着。”

魏叔玉嗤笑不已,“不喜歡?這理由也太牽強了。我看是你發現了我們搜查的端倪,所以才趕忙掩掉那顆痣。”

齊飛搖頭分辯不是,不過轉即被魏叔玉狠狠地瞪着。他懼怕這些官員,只好委屈地垂着頭,不作聲了,整個人有些戰戰兢兢。

李明達和房遺直都察覺不對,互看了一眼。

長孫渙沒了之前的嘻嘻哈哈,小聲囑咐李明達道:“你們可查清楚了。雖說這裏是你兄長的地方,可他也是要臉面的人。你要是冤枉了他,便是自家人他也會生氣。”

李明達動一個賬房不算什麽,但長孫渙清楚她查的案子必然要往上牽連。長孫渙就忍不住想勸她要小心慎重一些。

“放心,我懂。”

李明達吩咐人先把齊飛帶走,樓外包圍還留着,但屋裏面的人可以撤了。李明達又去肆意樓的賬房瞧了瞧,沒發現什麽特別之處。後院待命的衆多仆從見官府把人撤了,紛紛都松口氣,忍不住小聲議論一番,彼此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随後聽說賬房被抓,多數人都覺得很奇怪,感嘆齊飛憨厚老實。卻也有說齊飛不一般的,平時裝成小綿羊,實則是個兇狠的狼。

店掌櫃這時候來的後院,拍拍手示意大家,然後就喊着大家都閉嘴,就此散了,各自做活。

有幾個和店掌櫃關系要好的小管事,特來問怎麽回事,官府人走了沒有。

“沒呢,還在賬房。我也納悶了,齊飛挺老實的一個人,到底幹了什麽惹到官府。”店掌櫃不解道。

“那這件事我們要不要去通知王府?”

“要的,一會你去跑一趟腿。”店掌櫃說罷就嘆了一口氣,顯然他不太想招惹這些麻煩。

“沒什麽了,看起來肆意樓裏沒有其它人知情。”李明達對房遺直道,“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這幾天還是派些人監察肆意樓。”

房遺直點頭。

魏叔玉見公主一臉認真地‘殺親’,打心底有些佩服。若是他查案,知道這産業是他至親之人的,他大概做不到公主這樣的鐵面無私。魏叔玉在心裏反思自己的不足之處,轉而聽到和他‘絕交’的程處弼的聲音,就望了過去。

程處弼正在給公主回話,并沒有注意到自己在看他。瞧他虔誠又認真的樣子,該是真心實意的想要效忠于公主。魏叔玉憶起當初他和程處弼交好時的光景,心中難免有些失落。腦子裏随即回蕩着程處弼以前訓他的話,魏叔玉這才恍然發覺,為了一點小事就徇私撒小謊的自己,與他而今誠摯效忠的晉陽公主相比,确實差距很多。

魏叔玉把眉頭狠狠地扭在一起,悶悶地在一邊站着,冷眼看房遺直和公主等人為查案而忙碌,心裏忽然空落落,有種形容不出的尴尬難受的感覺。

這時候,外頭來人回報,尉遲寶琪并不在府中。

“人去哪兒了?”李明達問。

“說是一大早就和蕭二郎相約。去城外玩了。”

“問清楚地點,帶人立刻去找。”李明達說罷,讓程處弼親自走一趟,她有些不放心尉遲寶琪那邊。如果石紅玉當初真不甘心拿到了假地圖,那他們現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尉遲寶琪。所以當下尉遲寶琪的安全尤為重要。

程處弼領命要走。魏叔玉連忙站出來,表示他要同行,出一份力。

李明達點頭。

二人領命後,就雙雙告退。

房遺直看着他二人離去的背影,笑嘆了聲:“貴主好安排。”

“是他自己請命要去的,”李明達眼睛動了動,偏頭問房遺直,“你覺不覺得魏世子今天有點不一樣?”

“今天周小荷離開長安了。”房遺直道。

李明達訝異了下,看着房遺直。從出了宮裏那件事之後,李明達只打發左青梅酌情照宮規處理,倒是在沒有關心周小荷之後如何。而今聽房遺直解釋,魏叔玉今日的‘特別’該是源自于周小荷。本來不願再關注此事的李明達,一下就被房遺直的話勾起了好奇心。

“怎麽?”

“魏叔玉負責送她,盡了魏家最後一份情。不過周小荷的性子……當然沒饒過他,聽說送她的過程中,周小荷哭得很慘,什麽可憐話都有。魏叔玉也不是鐵打的,估計是受了些刺激。其實周小荷的脾氣,和魏叔玉是有些相同之處的。”房遺直回答道。

“那最後怎麽處置她?”

“打發了人送她去淮南道某地方出家。”

“某地方是什麽地方?”

“就是某地方,具體哪裏恐怕只有左尚宮知道了。”房遺直道。

李明達怔了下,剛還想這周小荷雖去了那麽遠的地方出家,但以周家的能耐想要照料她也不難,估計她不會太受苦。但如果是‘某地’的話,便是刻意避免讓周家知情。淮南道那麽大的地方,大小道觀數百個,如此可就難找了。

“周家那邊本想最後送一下周小荷,但未被允準。周小荷的父母也令找理由被貶了,事情沒宣揚,這種處置辦法已經給足了他們周家的面子。他們除了感激聖恩,不會有二話。”房遺直解釋道。

“如花一樣的年紀,可惜了。”

“貴主在可憐她?”房遺直側目。

李明達點頭, “可憐她如花的年紀辦蠢事。”

房遺直扯起嘴角。

李明達看眼左青梅,問她這處置周曉荷的辦法是怎麽來的。

“聖人只給了婢子八個字‘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婢子為此琢磨了很久,始終覺得輕重不好拿捏。後來得了房世子的建議,便想出了這麽個處置的法子。”

“哦?”李明達剛剛就覺得,這處置周曉荷的法子有一點‘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的味道,“不過你們是什麽時候商量的,我怎麽不知道。”

照道理來講,左青梅一直跟在她身邊。他們說話的時候,應該在自己耳朵的監聽範圍之內才對。

“就前兩天,貴主夜宿刑部的時候,婢子一早帶人來伺候,貴主那會兒沒醒。房世子就和婢子聊了幾句。”

“原來如此。”李明達嗯了一聲,上了馬,揮鞭就走。

房遺直溫笑了下,緊跟着騎馬去追。

李明達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馬停在了刑部大門前。她跳下馬,房遺直立刻追上李明達,和她賠禮。

李明達怔了下,對緊随而至的房遺直道:“突然對我賠禮做什麽?你做錯了什麽事?”

“遺直不該在未經公主允準之下,擅自和左尚宮提議處置周小荷的法子。”房遺直言語斯文,自省深刻。

李明達聞言禁不住翹起嘴角,她挑眉揚頭看房遺直。

“你這話倒是受人聽。不過沒關系,本來那周小荷就是算計你,你過問一下也應該。”

“謝過貴主。”房遺直行禮。

李明達聞言一愣,對房遺直道:“我看你似有別的話要說?”

“公主可還記得那個‘要求’?”

“你終于想好,要提了?”李明達見房遺直點頭,就笑着讓他大方地說,她洗耳恭聽。

房遺直看看四周,含笑對李明達道,“在當下在這地方,有些不合适。”

“那我們進屋說。”李明達前腳一邁進屋,就回頭看房遺直,等待他的話。

房遺直垂首,黑漆漆的眸子剛剛好把李明達整個人容納入內。李明達怔了下,不知為什麽,忽然感覺渾身不舒服了。

田邯繕跟了進來,他悄悄地關上門後,瞧屋子裏的氣氛有些不對。他趕緊老實地憋嘴,站在門口縮着脖子,假裝自己不存在。

房遺直正準備要張嘴,李明達擡手。

“等下,我事先聲明,你提的要求可以,但不能耍賴,只能是一個。比如每天做什麽,那就不是一個要求了,那是每天有一個要求。”李明達防備地看房遺直,警告他一聲。

房遺直輕笑着點頭,表示知道了。

李明達也點頭,示意他可以說了。

房遺直發現李明達緊張的臉頰紅撲撲地,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有一絲甜在心底蔓延,卻加重了他的患得患失。

“我的要求,是請公主明年在元宵燈會時,不要留在太極宮。”方遺直吐字緩慢而清晰,似乎生怕李明達聽不清楚。

李明達聽完之後反應了一會,皺了下眉,很驚訝地擡眼看房遺直,“為何?”

“既然是要求,該是不需要解釋為什麽。此為承諾,還請公主遵守。”房遺直淺淺行禮道。

“我沒說我不遵守,只是問下為什麽,不解釋就算了。”李明達太疑惑了,房遺直為何會扯到明年的元宵燈會。

“那就當遺直想讓公主嘗嘗一個人過節的滋味。”

“你沒那麽無聊。”李明達上下打量房遺直。

“我很無聊,還記仇小氣。貴主可記得之前讓我下跪哀求的話,我以讓貴主一個人過節的要求作為‘報複’,也算符合‘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的常理。”房遺直道。

“是麽,你這麽幼稚呢。”李明達道。

“幼稚。”房遺直認道。

“還無聊。”李明達說他。

房遺直:“對,無聊。”

“行了,我不追久了,既然是作賭,那我願賭服輸,就答應你的要求。此事不提,咱們趕緊做些有趣的事排解一下當下的無聊。”李明達睨他一眼。

房遺直愣住。

李明達看到有一抹紅暈很快地從房遺直的兩頰浮現,他目光有些拘謹,沒敢看自己。

李明達忍不住笑了,問他:“你想什麽呢?我是我們一起查案,這不是有趣的事麽?”

房遺直:“……”

半晌之後,房遺直應了聲“好”。

李明達笑了個開懷,剛要從證詞說起,這時衙差來報,說是石紅玉喊着要見房世子。

“她說她願意全部招供。”

“那就等她全部招供完了,再來提條件。”房遺直冷言道。

石紅玉耍得這些花樣招數對他沒用。不老實交代,她只能繼續受折磨。

“今日也沒見你們提審她,她怎麽忽然就要招供?”李明達好奇看着房遺直。

“用了個循序漸進的法子。”房遺直點到為止,勸慰李明達還是不要過問了,手段并不殘忍,但就是惡心人。

“之前田邯繕和我學了幾句。”

“他那日所見與今日相比,不過九牛一毛。”房遺直坦白,“貴主還要聽麽?”

李明達立刻道:“那還是算了,我們先提審齊飛。”

随後不久,齊飛就被帶了上來,他老實地跪地請禮以後,就一直戰戰兢兢,十分緊張。

李明達先讓風月樓的假母認人,假母一眼就辨出是他。

“對,就是他,以前時常在風月樓跟石紅玉接頭。”假母激動道。

齊飛一點發懵地看着假母,“你是誰?為什麽要這樣誣陷我?我連見都沒見過你,更不認識什麽石紅玉。”

假母好笑回罵:“這樣也能狡辯?明明就是你,我眼還沒瞎。再說當時風月樓不光是我,還有別人見過你。”

假母随即懇請李明達和房遺直把風月樓的護院叫來,其中肯定有人會對他有印象。

“這位大娘,你做什麽非要這樣說我!我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你為什麽要這樣冤枉我。”

“誰冤枉你了,胡說八道什麽。”假母氣道,“活這麽久,我什麽人都見識過了,就沒見過你這種耍無賴臉皮厚的,你沒長腦子嗎?不管你認不認,這件事它已經坐實了,變不了的。”

齊飛氣憤地看假母,他很想再分辯,但是因為他嘴笨說不過假母,所以此刻就被假母的話氣得臉色鐵青。

轉即他就好好地給李明達和房遺直磕頭,極力表明自己的清白。

“這真的是禍從天降啊,我好好的在賬房算賬,本本分分的,什麽事都沒做過。我平常連肆意樓都不怎麽出,怎麽可能去風月樓那種地方。”齊飛連連磕頭,懇請二位官員給他一個公斷。他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但他真的很無辜。

“你先冷靜下來,我們不提風月樓,就說說你手上的痣,你平常都是将它掩蓋起來麽?”李明達安撫齊飛以後,問他道。

齊飛點點頭。

“他不會是一顆平常的痣,你臉上也有一顆,可你為什麽非要把手上的這顆掩藏掉?”李明達又問。

“因為手上的這顆很礙眼,看到這顆痣,我就會想起小時候我阿耶硬拉着我的手,讓我跟他走的光景。那是不好的回憶,我一點兒都不想再想起。所以會一直都會用東西把這顆痣掩藏掉。”齊飛提起小時候的事,他臉色并不是很好。

“為何你父親拉着你走,你會有不好的回憶?”

“他在打我母親,我去護着母親,他就把我拉了出去,然後關上了門,把門闩上。我就在門外喊叫,扒着門縫兒往裏看。看他對阿娘謾罵,拳打腳踢,一直打,一直打……後來阿娘就不動了,哭聲也停了。”

齊飛描述到此的時候,眼淚嘩嘩地往下流,但他沒有抽泣聲,只是單單地掉眼淚,一顆接着一顆,安安靜靜。

這種哭法對他來說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自小就養成。

李明達打發人先把假母帶下去,她又打量一番什麽都不承認的齊飛,對房遺直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根本沒從齊飛的表現上看出什麽破綻。

“也先把他帶下去吧。”房遺直打發完畢,就對李明達道,“也不排除是做戲做得太逼真,倒是可以用刑罰試一試他。”

“我覺得他可能真不知情,不過你試試也無妨。”李明達皺眉,陷入了巨大疑惑之中。

“嗯”房遺直應承,“這案子真奇怪,似乎碰到的每一個人都不正常,審問起來就十分麻煩。”

李明達想了想運柴張老漢、四兄弟、石紅玉……還真是,沒有一個人是正常的。

“确如此。”

“宮裏頭的互相幫查得怎麽樣?而今倒覺得宮裏的正常人多一些,還算好入手。”房遺直道。

“已經讓人守了,倒要看看趙公公的‘幫助’,誰會前去查看。”李明達道。

轉眼天色漸黑,仍然沒有等到尉遲寶琪回來的消息。李明達和房遺直這時候開始有些擔心了,召集人手預備再去尋找。

正待觸發之時,李明達聽到東邊傳來了急促馬蹄聲,接着是尉遲寶琪的說話聲。

她示意一眼房遺直,二人就一前一後就去門口迎了尉遲寶琪。

尉遲寶琪和蕭锴等人正匆匆的往這邊走,一見到他家,他們忙行禮致歉。

“今天我和蕭锴騎馬去城外玩兒了一圈,沒料到公主會找我們,十分抱歉。早知道如此,我一定乖乖在家,就省得貴主和遺直兄為我擔心了。”尉遲寶琪忙行禮致歉。

“無礙的,找你是臨時決定。人沒事就好,魏世子可跟你講了今天的經過?”

尉遲寶琪點頭,“說是他們極有可能發現金礦地圖是假的?”

李明達點了點頭。

“這就奇怪了,他們沒見過真的,怎知道這是假的。”尉遲寶琪不解道。

“可能當時的地圖我們是胡亂畫的,大概是标注的地方有纰漏,讓人家發現了端倪。又或者……”李明達打掃視在場的衆人,“我們之中有人往外遞了消息。”

“我們?”尉遲寶琪驚嘆,“這不可能吧!”

“沒什麽不可能,互相幫已經延伸到了田邯繕那裏,怎知道你們周圍的人就一定沒事?”

尉遲寶琪點頭,忙拱手表是自己一定會回去徹查。如果他身邊真的存在‘互相幫’的細作,他絕不會留情。

蕭锴和魏叔玉随即也表示,他們回頭也會自查一下身邊的人。

“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尉遲寶琪問。

“你回家好好呆着吧,保護好自己的安全。你父親那邊也要去一封信告知。”李明達囑咐道。

尉遲寶琪連連點頭,對于公主的囑咐感激不已。

李明達還不放心,派了一隊侍衛跟着尉遲寶琪,負責他的安全。

随後尉遲寶琪和蕭锴就告辭了,魏叔玉現天色不早,又問房遺直今晚是否要審問石紅玉,得知不必後,他也拱手告辭。

魏叔玉之前在和程處弼一起出城去找尉遲寶琪的時候,就趁機和他好生談了談。程處弼起初不愛搭理他,後來魏叔玉幾番和他賠禮,坦白承認自己存在的錯誤。程處弼聽到他終于認識到問題的根本,這才有所動容,勉強和魏叔玉聊了幾句。

程處弼是個有話直說的人。魏叔玉聽程處弼的幾句教訓,十分受用,也很後悔他之前沒有珍惜程處弼這位诤友。

魏叔玉反思一糟後,決定這就回去就把他的缺點寫在一個本上,讓自己好好地認識到不足。周小荷就是他的前車之鑒,他絕不了再自作聰明,自以為是。

當下,李明達眼見着魏叔玉離開後,便和房遺直感慨,“我說怎麽覺得他哪裏不太對。今天的魏叔玉好像少一樣東西。”

“自傲?”房遺直問。

李明達點點頭,“以前都是眼高于頂,今天他竟眼睛開始往下看了。”

房遺直笑了下,不做評判。

“是好事。”李明達嘆一口氣,“希望我們這邊也有好事。這案子查到現在明明有更的多線索了,但卻越來越撲朔迷離。”

“不急,線索雜亂不怕,只要慢慢理清楚,自然就會出現真相。”房遺直随即建議李明達早些回宮歇息,這段日子她一直在為案子操勞,應該适當地放松一下。

李明達點點頭,要上馬之前,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倒忘了,他們若是沖着真地圖去的,而今那地圖在阿耶手裏,宮裏面也有不少互相幫的人,需得防備。”

房遺直應承,然後叮囑李明達一定要小心。

李明達回宮之後,就立刻詢問趙公公那邊的進展。

“一直守着趙公公所說的牆縫,昨天傍晚的時候,有個姓劉的太監從那裏路過,但是沒有拿東西,今晨也也是他。後來在晌午的時候,他又來了,終于取走牆縫裏的東西,然後急匆匆地給了尚食局的一名傳飯太監,名叫邢開。”

“然後呢?”

“然後屬下們就一直監視倆人的行動。姓劉的之後就再沒有什麽異常行動,倒是這個叫邢開的太監,送了午飯到東宮去。因東宮門禁森嚴,屬下們沒有特別的恩準,不敢擅闖。”侍衛回道。

“知道了。”李明達打發侍衛下去後,等來了左青梅,就打發她去将這名叫邢開的太監偷偷拿下,然後審問清楚。看他與互幫會還有東宮之間,到底有什麽聯系沒有。

而今負責管理後宮雜事的人是韋貴妃,李明達就親自去和韋貴妃打了招呼。但李明達只是講了互幫會,至于牽涉東宮的事,她當然不能随便說。

韋貴妃一聽什麽荒唐的互幫會,就覺得十分好笑,“這些小太監小宮女,就是給他們幹的活兒少了,平時閑的沒事做,才會張羅這些無聊的東西。是該好好查查,狠狠罰,不然将來指不定鬧出什麽亂子給宮裏添麻煩。”

韋貴妃說罷,又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說起來,我真是年歲大了,精神不濟。像你說的這互幫會,已經鬧到武德殿的趙公公和你身邊的田公公身上,我竟然至今半點都沒有發現。我看這協管後宮的重擔,我一個人是做不了了,還得請示你阿耶看看,能不能讓楊妃幫幫我的忙。”

“楊妃小産後身子好了沒多久至今才調養見了起色,不宜操心這些。貴妃若是覺得管不過來,何不找賢妃幫忙,我見她是個精明的。”

“她?我可不敢請。”韋貴妃嘆了一聲,轉即笑着道歉,她不該跟李明達感慨這些有的沒的,“這宮裏的小太監,要動誰審誰你随便,以後不必在這和我客氣這些,我不會挑公主的理。”

“貴妃一向仁厚,我知道您不會如此,但難保會有別人見了後挑三揀四。所以不管怎麽樣還是要和貴妃說一聲,不過是張嘴閉嘴一聲招呼的事,簡單又省去以後的麻煩。”

“你這丫頭就是規矩聽話,招人喜歡,難不得你阿耶把你疼到心坎裏去。”韋貴妃笑着感慨,又叫人把好吃好喝端上來都給李明達。

“卻不用了,改日再留,今天還有人要審。”李明達和韋貴妃作別,随即就帶着太監邢開走了。

蕭才人的住處和韋貴妃相鄰,這時候聽說晉陽公主到來的消息,她就湊到武才人身邊,一邊嗑核桃,一邊滿臉無聊。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貴妃竟然和晉陽公主的關系好了起來。我記得韋貴妃以前,除了擔心她自己地位不保,見誰都怕東怕西,都是要躲着。”

“是晉陽公主要和她‘好’。聖人親自撫養的,格局果然和普通人不同。”武才人吐了嘴裏的核桃仁,一腳踩在地上。

蕭才人不解看武才人,“怎麽了?”

“這顆味道不對。”武才人道。

蕭才人笑了笑,然後親自剝開一個,遞給武才人。

武才人接過來邊吃邊道:“韋貴妃這人一眼就叫人看透了。年紀到了,兒女也有,雖是貴妃之位,但到底是再嫁之身,位份不會再升。這貴妃位她就已經做到頭了,而今要緊的就是穩住地位而已。人老珠黃沒姿色,就越發的謙卑,就越發的怕事,但越怕事,就越辦不了事也成不了事。”

“對,我聽說以前的韋貴妃年輕的時候,人伶俐漂亮,何等意氣奮發讨人喜歡。誰知道這些年怎麽了,老了醜了,連靈氣也沒有了,不怪聖人三年都沒踏進她寝殿一次。”

“休胡說,哪有那麽誇張。”武才人邊咬着嘴裏的核桃仁,邊推開後窗,隔牆望着那邊韋貴妃所住的寝殿,“我若是老了,住在那麽好的地方,肯定會活成另一番樣子。”

“別臭美了,宮裏女子千千萬,能做到貴妃位的又有幾個。”蕭才人也湊到武才人身邊,望着那頭,“我不圖這些,能有個體面,老了有人給我送終就行。”

“你可行了,先前也不知是誰削尖了腦袋,要在聖人跟前出頭。”

“哎呀,你就別戳穿我了。”蕭才人撒嬌地拉一下武才人的胳膊,問她,“那你說公主和貴妃關系越來越好,是為何?”

“各取所需。韋貴妃年老色衰,只有地位沒有寵愛,圖個平穩。公主意氣奮發,很想有所作為,但後宮這種地方拿捏分寸太重要了,就必須要有人配合她才行。韋貴妃就剛剛合适。”

“我們不行麽?”蕭才人自報奮勇道,“我們有也可以支持公主。”

“你什麽位份,拿什麽支持。再者說瞧瞧我們這副年輕的樣貌,你只要一靠近,公主只怕就覺得你另有所圖了。”武才人推敲道。

“竟是如此。”蕭才人明白了。

武才人:“其實你也确實另有所圖。”

“讨厭!你快住嘴!”蕭才人忙推一下武才人。

……

李明達忽然停住腳步,身子一抖。

田邯繕見狀,忙來詢問情況。

李明達對他擺擺手,表示己沒什麽。她剛剛不過是被遠方傳來的撒嬌音驚了一下。當然她也沒想到,武才人和蕭才人會這麽看她。

“希望這回能從邢開身上問出點什麽來。”田邯繕感慨案情。

“左尚宮審問人很有手段,先等着看看。那個姓劉的太監,也不能放過,你來問清楚。”

田邯繕一一應承。

李明達吩咐罷了,就被勸慰回房歇息。

小憩之後,李明達就見田邯繕樂呵呵地和自己回禀,那姓劉的太監就招供了。

此人叫劉鳴,他是經邢開的介紹,加入了互幫會。加入方式和田邯繕之前的大同小異,都是寫個紙條放到某處石洞裏。劉鳴在嘗過第一次‘幫助’之後,就有些無法自拔,覺得互幫會是個好東西,他要多攢一些‘幫助’,所以就一直熱衷于‘出力’。後來因為他表現良好,互幫會就提升他做了護信使。所謂護信使,就是負責傳遞互幫會內部成員之間的一些消息。而他所搜集到的消息,最終都交給太監邢開來負責。

“說是奴當初寫着生辰八字,想要申請加入互幫會的紙條,也是由這個劉鳴負責傳遞的。”田邯繕解釋道。

李明達點頭,“這種傳消息的方法,必然要有人去搜集把消息取回來,彙在一起,再看看邢開怎麽招供了。”

次日一早,李明達梳洗完畢,左青梅就頂着一張疲憊的臉來給李明達請安。

“是條忠狗,一開始嘴巴硬得很,好在婢子還懂一些對付混賬的法子。”左青梅随即告知李明達,邢開所有的證供都指向了東宮的太子家令葉屹。

“葉屹。”李明達對此人很有印象,畢竟他統管東宮內所有的家事家務,以前太子妃蘇氏還在東宮的時候,他偶爾會去拜見太子妃,李明達在旁陪同,就見到過葉屹幾回。李明達不曾特別注意他,所以對他的印象沒有太多。四十多歲,人很謙卑穩重。

而今邢開供出葉屹,那問題就不是葉屹一個人身上的事,而是整個東宮。

相對于宮外,宮裏的調查查得很順暢,似乎有些太順暢了。李明達有些存疑,暫且壓住此事不說。她吃過早飯之後,就直奔刑部。

房遺直早等在那裏,手裏拿一卷證供。房遺直一見李明達就告知:“石紅玉招供了。”

“終于招了?拿來我看看,”李明達接了證供後,就急忙打開來瞧。她就開始快速通覽第一篇,發現其供述也沒有什麽太新鮮的地方。不過卻也沒有說謊,跟他們目前所調查的情況基本相符。

“她稱齊飛為主人。”李明達皺眉,翻篇繼續看,然後吃了一驚,“這齊飛可以有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