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駕崩一個月後, 大越國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新帝登基大典之上,同時舉行封後大典,帝後告祀天地, 祭宗廟, 受文武百官朝拜。
之後的一段時日, 李熠日日忙于政事, 同白灼見面的時間都是寥寥。
白灼如今入住翊坤宮, 宮女楊柳被安排在白灼身邊, 她們兩姐妹也終于能見面好好說話了。
這一日, 白灼正同楊柳說話, 伺候的宮女來報, 白骅前來拜見。
“白骅?”白灼愣了一下。
一旁的楊柳卻是撇了撇嘴:“她來幹嘛?莫不是看到阿灼你成了皇後, 來請罪的?”
白骅正是先帝嫔妃,華嫔。
大越國并無嫔妃殉葬之政, 但歷年來先帝駕崩後,這些侍候先帝的嫔妃也是要老死宮中的, 新帝登基後, 頒布幾條政令,其中便包括遣散後宮嫔妃。
此令一出後,後宮嫔妃大多都請旨離宮,而華嫔便是那請旨出宮的。
今日便是白骅出宮的日子,只是不知她今日怎會來此。
白灼想了想,讓宮女将人帶進來。
白骅進入殿中,神色恭敬的上前行禮:“民婦參見皇後娘娘。”
既已請旨出宮,身份自然就變為普通百姓。
白灼看着她,溫聲道:“起來吧。”
待白骅起身後, 白灼問道:“是不是出宮遇到麻煩了?”
雖說先帝後宮嫔妃可自由出宮,但一些出宮的嫔妃總是會受到一些刁難。
白骅搖頭,她抿了抿唇,望着白灼說道:“民婦來看看皇後娘娘。”
一旁的楊柳忍不住嗆道:“以前也沒見你這麽好心,呵!”
白骅面色白了白,目中露出一絲愧疚和難堪。
白灼卻沒想到白骅會這樣說,她看了一眼楊柳,望向白骅笑了笑道:“謝謝。”
她們二人也算是親姐妹,只是她們二人自幼便不睦,白骅也沒少欺負白灼,甚至在她進宮後,便帶着白灼進宮,也讓白灼在宮中受了不少苦。
白骅的視線落在白灼臉上,見她容顏清麗,再不似以前那個臉上有疤,總是低着頭的小姑娘了。
“皇後娘娘。”白骅垂下視線,低聲緩緩道:“民婦本以為你會報仇的。”
“什麽?”白灼愣了愣。
“我害你受了那麽多苦。”白骅低着頭,聲音艱澀的說道。
“呦呦呦!你也知道自己以前幹了許多壞事啊!現在來請罪是不是晚了?”楊柳可是親眼見到白灼以前在浣衣局受的苦。
也就白灼運氣好,遇見了李熠,又同李熠成就了一段姻緣,不然白灼的日子得多難熬?
楊柳的無情嘲諷,白骅也都受着,她低着頭,低聲道:“以前民婦做了許多錯事。”
“哦。”白灼面上卻并無異色,她随意一笑,道:“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
白骅擡頭,目光怔怔看着白灼,低聲道:“你不恨我嗎?”
“為什麽要恨?”白灼神色平靜的說:“恨一個人多累啊。”
楊柳撇嘴,一臉恨鐵不成鋼!
要是她,她一定狠狠報複回去,讓白骅出醜!
白骅卻是呆呆看着白灼,她本以為白灼會因為以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為難她,甚至報複她。
但是沒有,遣散後宮嫔妃一令一出,她忐忑的請旨後,卻順利得到批準,她本以為,本以為……
“白灼。”白骅一瞬間忘了那些規矩,喚了白灼的名字,喉間一陣澀澀,啞聲道:“我對不起你。”
白灼輕輕一笑,她心中無恨,眼中亦無怨。
“我,我幼時便對你不好,便是你臉上的疤,也是我害你從樹上摔下留下的,我,我還嘲笑你,将你帶進宮中,任憑你被浣衣局的人搓摩……”
白骅越說這些,心中便越是愧疚。
她做了那麽多對不起白灼的事,可白灼成為皇後,卻從未報複過她。
白灼想到以前的那些事情,卻是付之一笑。
“其實我該謝謝你的。”白灼眉眼彎彎望着白骅。
如果她沒有進宮,就不會遇到李熠,即便在這宮中受了很多苦楚,但那些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我現在很好,希望你出宮後也能好好的。”白灼道。
白灼所言皆是真心,更何況當初若非白骅給她的那幾副藥,也無法救李熠。
白骅眼睛漸漸紅了,她望着白灼神色怔忪,低低出聲:“白灼,我以前是真的恨你,也恨你娘。”
“我恨你娘搶走父親,恨你們讓我娘受爹的冷落,害她日日以淚洗面,我恨極了你們,可是我娘總是勸我。”
“我娘總說你娘也是可憐人,可是我還是恨。”
“你娘怎麽能是可憐人呢?她出身青樓,卻能進到白府享受榮華富貴,分了父親的寵愛,讓我娘心傷難過,所以小時候我總是欺負你……”
提到以前的事情,白灼的神情也黯了黯。
“白灼,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娘。”白骅自嘲一笑:“我以前做了很多錯事,總是将你們當作敵人,我恨所有入府搶走爹的人,就因為我娘生不出兒子,所以父親就将別的女人接進府!”
“因為我娘不受寵,我擔心日後她受苦,所以才選擇了進宮。”白骅目露哀傷,低低出聲:“可其實最可恨的是我們的父親。”
“我以前想不通,現在卻是想通了。”
白灼已經很少想起白府的事情了,想起白府主母,記憶中她總是很和善,還給過她糖吃。
“白灼。”白骅如釋重負般地說道:“如今我出了宮,打算和我娘去鄉間買塊田地過日子,從今往後我們都不會再回京城了。”
白灼也真心祝福她們,祝她們一路順風。
白骅該說的已經說了,便準備離開。
但離開前,她還是站住了。
猶豫好一會兒,白骅轉過身望着白灼,紅着眼睛喚了一聲:“妹妹。”
白骅望着白灼,低緩的說:“你可以叫我一聲姐姐嗎?”
白灼怔住,她們二人就這樣靜靜望着彼此,白骅卻以為白灼不願意叫她,也是,她做了那麽多對不起白灼的事,哪裏還有臉聽一聲姐姐呢?
白骅行了一個大禮,轉身離去。
“姐姐。”白灼望着白骅的背影,輕聲說道:“一路保重。”
白骅抹了抹臉上的淚,回過頭笑着重重點頭。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