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慕容欽哲坐在一輛馬車上。

窗外大漠的風景疾速掠過,就連倒影,都在眼中看不到丁點兒痕跡。

這算不上筆直的路便是去大梁國國都清遼城的方向。

三年前,他從這條路上踉跄而回,帶著滿身傷痛和一顆破碎無法複原的心。

而如今他又一次走上的同一條的道路,心裏的感覺卻是完完全全的不同了。

若說他憎恨心中的這份仇恨,除了自己,誰人又能懂?

記得小時候的某一天,也是站在大漠邊緣,能夠看到遠處的一片綠蔭。

父親拉起弓,忽然嘆了一句,心中裝滿仇恨的人是永遠不會快樂的。

“那該怎樣才算好呢?”

小小的欽哲擡起頭。

“淡忘這份仇恨,重新去尋找屬於自己的生活。”

父親回頭看他,笑了笑。

那時候幾個部落常常為争執水源和地界而起紛争,互有死傷。其中徒單部作為最勢單力薄的部落更是總避免不了任人踐踏。

從那時候起,欽哲的願望就是變得強大、強大、更強大!

強大到不受任何人欺淩,因為只有這樣心中才不會存有絲毫仇恨。

可真等他稍稍長大一些後,卻望著自己這副單薄的身軀便總是有些惱火。

他實在是沒有一副能在大漠之間來日稱雄稱霸的偉岸身姿。

不過父親到是說無妨。他笑說,這大漠中永遠不缺雄壯高飛的飛鷹,少的只是機靈詭辯的狐貍。

幼小的欽哲的臉頰稍稍微紅,心裏獨自念叨:……要我做狐貍麽?做狐貍能受得起那番尊敬呢?

現實最好的地方,就是它能随著時光推移改變一個人對世間的所有看法。

如今的慕容欽哲不會再在心間糾結飛鷹還是狐貍更強大而受人尊敬。

唯一想的是,他本是什麽?命運又讓他成為什麽?但比這更更重要的是,如何他才能真正的生存下去。

僅僅是為了生存。

馬車繼續行走著,不經意中,慕容欽哲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來。

琉璃石。

大漠中三十條湖口處一塊十分突兀的高大岩石。

相傳這是一塊來自天上的石頭。因而顏色詭異非常。

尤其是在日光下,突變的光影讓人炫目。微微換那麽一個角度,猛烈的色澤便在瞬間變換。

慕容欽哲的心猛的被什麽揪起似的,火辣辣間一片疼痛,蔓延向了全身。

多年前,恰恰就是在這裏,他遇到另一個本不該遇到的人。

一個改變了他全部人生軌跡的人。

紀連晟站在禦花園的清泉旁,看著泉塘中的荷花,眼睫微凝。

在他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幫盡心伺候的太監宮女,望著皇上的背影,不敢大聲出氣。

這兒是紀連晟每日下朝後從大殿返回寝宮的必經之路,不同的是,今日他想在這兒停停腳步。

因為荷花開了。

紀連晟喜歡荷花,淡雅芬香,在幽靜之中不染纖塵的獨自綻放。

什麽時候若真能練得和這眼前的荷花一般存於世上,倒也是極樂的事兒。

只不過紀連晟明白,這輩子,對自己而言恐怕只是妄想。

皇上愛笑。

這是守宮太監齊歌自分撥來伺候皇上時的第一印象。

若是旁人愛笑那還到好。偏偏是這麽個主掌天下的人兒,一張面若桃花的臉,嘴角挑起一抹浸著春華的笑,讓誰人看了,能不怦然心動?

伺候皇上不少年了,每次看到皇上這番猶如初見般的笑容,齊歌總要嘆竟是時間恍惚了自己。

這會兒子,皇上又在笑什麽?

紀連晟确實在笑。

不過并不是笑自己無可更改的命運,而是在笑太後拼了老命也要自己納娶男妃的堅持。

雖然這是大梁國最古老的習俗和傳統,但他自覺并不會喜歡男人。

偏偏太後又是只為了壯大子嗣而讓他納娶男妃,這真是強皇帝所難,分毫不假。

若這從部落裏選來的男妃體格都如幾位弟弟那般強健,就朕這副身子骨兒,倒是怎樣寵幸的了?

想到這裏,紀連晟更想笑。

規規整整的治理天下,安撫民心,他行。

強行将一個男子壓在身下,收服他的身心,不知為何卻覺得比當皇帝都難。

更何況,紀連晟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缺少什麽。

妃子,他有。子嗣,兩位皇子,六位公主,他也有。

唯一沒有什麽?

想到這裏,紀連晟頓下了腳步。

擡起頭看著遠處透亮的雲彩,清風徐徐。

對,刻骨銘心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