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裏安靜極了,慕晴纭遲遲不說話,泰康帝的臉色也越來越沉。
慕晴纭心下早已亂作一團,要是承認了出逃就是抗旨,要是編個故事不承認就是欺君,好像橫豎都是死。
“回陛下,那時榮寧郡主正在和臣賽馬,馬跑到懸崖邊上受了驚,以致郡主摔下懸崖,好在郡主沒事,不然臣的罪過就大了。”
慕晴纭看向陸旻,陸旻拱着的手攥得很緊,可見他心裏有多擔心。這件事無論誰替她解圍都擔着風險,怎麽編都是在欺君,要是被識破了,不光她脫不了罪,還得牽連別人。
她身系鎮南王府,而陸旻替她解圍,也無異于壓上了整個安東王府。
他矮矮胖胖的身影在慕晴纭眼裏變得高大了不少,就像劉夫人從前說過,陸旻這不是胖,是威武。
想到這一句,慕晴纭的唇角微微上揚,緩釋了心裏的壓抑和緊張。
這個朋友在她眼裏已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泰康帝追問:“真是如此?”
“回陛下,的确如此。”陸旻回答得坦然,又低下頭,“臣知道臣差點闖了大禍,要是榮寧郡主出了事,鎮南王一定會很傷心,麓州駐軍的士氣也會受此影響,萬一南晉國趁機作亂,恐會給大燕南疆帶來麻煩。”
“不愧是安東王的世子,虎父無犬子,小小年紀就能考慮到天下大局。”
“回陛下,父王時常訓誡臣要以大局為重,因為我們安東王府該守衛的不是欽州也不是東疆,而是整個大燕,是陛下的江山。”
“說得好!”泰康帝龍顏大悅。
大臣笑道:“陸世子果然是少年英才啊。”
“安東王教子有方,當賞,傳朕旨意,免欽州賦稅三年。”
陸旻跪下叩拜:“謝陛下聖恩。”
泰康帝一高興,不再追究慕晴纭的事,陸旻不光替她解了圍,還為安東王府争得了榮譽和賞賜。這讓慕晴纭深刻地意識到,身系王府不光只有一損俱損,還有一榮俱榮。
慕晴纭知道她如今的爹很寵他,鎮南王府就是她的家,既然是家,那她的身上便有一份責任,人人都該為家好不是嗎?她也應該向陸旻多學習學習。
“看不出來啊陸小胖,平時傻愣愣的,原來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為慕兄兩肋插刀,夠哥們。”
“陸老弟是安東王府的世子,當然不是你能比的。”秦懷遠淡淡道,又對陸旻笑着拱手,“陸老弟,愚兄佩服。”
“唔……我只是怕陛下會怪罪晴纭,一時着急才敢說的。”
慕晴纭一言不發地走在陸旻身邊,對某人的憤怒在無形中加深。他打也打了罰也罰了,竟然還不忘記在皇帝面前告她一狀,真有他的!
回丹陽宮的路上,他們穿過了一處小花園,但這花園裏沒什麽人,且花少樹多,不過大都是常青樹,擡眼望去全是綠色。
一陣風吹過,有的樹只掉了幾片樹葉,有的卻搖晃得厲害。
能被風吹折了腰的都是小樹。
太陽還在天上,沒什麽陰霾散不去。慕晴纭明白,敵人可怕,那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強大,換做是陸旻,姓侯的敢告狀嗎?淩璟敢告狀嗎?
慕晴纭正略有所思,在前面樹下跳動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個梳着雙丫髻的小女孩兒,年紀和她差不多。女孩兒在樹下跳跳停停,手裏拿着枯枝戳着高處的樹丫,無奈女孩兒太矮,怎麽跳都夠不到。
女孩兒見他們走來,停下手裏的動作,站在那裏,有些膽怯地看着他們。
慕晴纭望了一眼樹枝上,有個雞毛毽子落在上面了,她停下腳步,問道:“那是你的毽子?”
女孩兒點了點頭,不吭聲。
“看來你的毽子踢得很好啊,這麽高都能踢上去,還能讓毽子準準地落在上面。”慕晴纭打趣。
女孩兒怯怯地笑了,低下頭去。
慕晴纭回頭喚道:“趙久霖,該你露一手了。”
趙久霖咧嘴笑了笑:“慕兄,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幫你。”
“趙大世子,男子漢大丈夫,看着人家小姑娘着急,你一個爺們兒好意思嗎?!”
“就是。”陸旻補話。
秦懷遠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得得得,我幫還不行嗎?要是不出手,都不是爺們兒了。”
趙久霖掏出衣袖裏的彈弓,從地上撿了顆石子,漫不經心一彈,将那毽子打落在地。
慕晴纭笑道:“有兩下子啊。”
趙久霖收好彈弓,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揚眉:“那是。”
“謝謝姐姐。”
“應該謝謝哥哥我。”
女孩兒把頭埋得更低了。
看得出這女孩兒的膽子很小,趙久霖肯定把人家吓壞了。慕晴纭笑着說了句不用謝,然後和他們一起離開了。
身後又傳來聲音:
“這裏是皇後娘娘的園子,公主要玩耍到別處去,傷了娘娘手植的樹,就是舒貴人也擔待不起。”
慕晴纭回頭一看,一個成年人在訓斥那個小女孩兒,大人的服飾她見過,是宮裏的女官。
女孩兒是公主?女官還敢這麽和公主說話,公主還不如皇後種的樹?
慕晴纭回過神,如果女孩兒是公主,那引路的太監怎麽一聲不吭,不該給公主行禮?
“公公,剛在那個小姑娘是誰啊?”
“回郡主,那是四公主。”
太監對她都這麽客氣,但提起女孩兒的語氣卻是平淡,看來這些奴才都沒把四公主放在眼裏。
“郡主和幾位世子以後看見四公主大可不必理會。”
趙久霖對慕晴纭說道:“慕兄不必奇怪,多半是因為那公主的母親不受寵,公主也不讨陛下喜歡,所以母女都沒什麽地位。”
“你這麽了解?”
“家家都是這樣,我家裏姨娘多,姐妹兄弟也多,但是我老爹偏偏只喜歡我一個,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風流倜傥又機智聰明,頗具他老人家當年的風範。”
慕晴纭白了他一眼:“臉皮厚得都快趕上城牆了。”
趙久霖樂道:“還是慕兄的誇獎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