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纭看了泰康帝幾眼,這個皇帝看起來不是個昏君,她對皇帝的印象僅此而已。她目光一轉,又看向大殿右側,臉色霎時蒙上無數層陰雲。

慕晴纭斜睨着那右前第一人,短短一瞬,她已在心裏朝他翻了無數個白眼。

他們又見面了。

他身着明紫色金絲蟒袍,比穿盔甲還要威風八面。慕晴纭撇撇嘴,誰讓人家是親王呢,那身紫金蟒袍和嵌着寶石的朝冠就是親王的象征。

好馬配好鞍,她不得不承認淩璟這身衣裳襯托着他更耐看了。多看了幾眼後,慕晴纭覺得身上有個部位似乎在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她——他們之間是有過節的!

讓慕晴纭不明白的是,這大殿裏的親王又不止淩璟一個,他身後的幾個全是,而且年紀大都比他大比他老成,為什麽單單讓他站最前面,還是在右邊。

慕晴纭記得古人以右為尊,不禁虛目,淩璟有那麽重要?

慕晴纭只顧着盯着淩璟的背影看,全然沒聽見泰康帝說了些什麽。

淩璟微微側過身,略帶霜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相視的瞬間,慕晴纭明目張膽地白了他一眼,然後收回目光看着殿上的泰康帝。

慕晴纭心裏七上八下,但她人都站在這兒了,該來的躲不掉,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凡事總有辦法。

她剛回過神,身邊的幾人又要跪下叩拜,慕晴纭也跟着跪下行大禮,然後就聽見泰康帝讓他們退下。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前幾日沒少忙活,精心準備的觐見就這麽結束了,好在一切順利,沒出什麽意外。

出了皇極殿,慕晴纭長長地舒了口氣,本來還算愉快的心情,被個不想看見的人攪了個幹淨,她心裏淡定,面無表情。

位于後宮東南邊上的“丹陽宮”就是他們的新住處,一間正殿,還有幾處配殿,足夠他們四人住下。

宮裏規矩森嚴,不容閑雜人等出入,他們幾人都只能帶一個奴仆進來。沈姑便讓沉香和王府跟來的其他奴仆先回麓州去。

慕晴纭在宮門前與沉香她們道別,望着侍女們離去的身影,她心裏明白自己一時半刻是回不去的,興奮過後,不免有些羨慕她們。

雖說在宮裏沒了自由,但慕晴纭卻替陸旻感到高興,因為像莫楓那樣沒有淨過身的奴才是不能跟着進宮的。

這裏規矩繁多,他們幾個看似不自在,對陸旻來說卻是另一種解放。

自己帶來的奴仆少,但宮裏還派了其他的太監宮女來伺候,這些人忙活了半日,才将幾人的住處收拾妥當。

正殿自然是要留給陸旻的,陸旻想讓給慕晴纭,但慕晴纭卻挑了正殿背後獨立的一座小殿宇,叫“盈月臺”。盈月臺與前面三殿隔了一個小花園,環境清幽,很和她的意。于是他們三人住前面,她一個人住在後花園。

入夜,梳洗之後慕晴纭獨自坐在門前的臺階上,托着小腮幫子看星星。

已經是秋天了,夜風襲來,庭院落葉紛飛。

慕晴纭伸手托住一片枯葉,指尖擰着落葉轉來轉去,梨窩淺淺。秋天過了就是冬天,雪中的皇宮一定很美。

沈姑走來道:“郡主,剛才有太監來傳話,說陛下明日要見郡主和幾位世子,郡主早些歇息吧。”

早上不是已經見過了?

為什麽明天還要見?

自從看見淩璟,一塊巨石就懸在慕晴纭心裏,現在她是真真怕見泰康帝。早上什麽事都沒發生,她還在慶幸躲過了一劫,現在又開始擔心起來:淩璟不會真告狀了吧?

天晟殿,猶如衆星拱月般聳立在後宮中央,修築于高臺之上,近蒼穹,攬風雲,氣勢磅礴。長長的玉階通向天晟殿正門,玉階兩旁皆有禁衛軍把守。

不愧是皇帝住的地方。

慕晴纭慢步走上玉階,每上一步臺階心都在砰砰直跳,只能暗自祈禱淩璟良心未泯,沒将她逃跑的事告訴泰康帝。

臺階再長,也有踩完的時候。慕晴纭和陸旻他們埋着頭走進天晟殿,如履薄冰。

大殿裏面除了泰康帝外就只有一個大臣和一群侍候的奴才。

無論是大臣還是宮女太監,都斂聲屏氣地站着。裏面的氛圍壓抑得讓人窒息。

皇帝的寝宮,可怕的地方。

他們規規矩矩行禮,又規規矩矩站好。

“陛下,幾位世子和郡主年紀尚小,此番能平安到京城,實乃陛下天恩庇佑。”

“馮卿此話倒是提醒朕了,他們年紀尚小,學業不可廢,以後就讓他們到禦學跟着皇子們一同讀書吧。”

“陛下聖明。”

“朕今日讓你們來,是想聽聽你們這一路上都發生過什麽趣事,不必緊張,坐下說話。”

泰康帝的語氣依舊和藹,面帶笑容,讓格外拘泥的幾人放松了不少,四人分別走到殿兩旁坐下,但都一聲不吭。

殿裏陷入沉寂……

“怎麽,沒有趣事,那不如說說,發生了什麽讓你們印象深刻的事?”

幾人還是保持沉默。

“陛下問你們,還不快如實告訴陛下。”大臣道。

“回陛下,我等只忙着往平京趕路,路上沒發生過什麽。”趙久霖道。

他們幾人中果然還是趙久霖的膽子最大。

“是嗎?可朕聽到的卻不是如此。”泰康帝擡手一指,“你說。”

目光齊刷刷看向慕晴纭,慕晴纭盯着那直指着她的手指,頓時心慌意亂,越怕什麽越來什麽。原來泰康帝根本沒興趣聽他們講什麽經歷,而是在等着聽她一人說。

慕晴纭心下發憷,泰康帝會不會已經知道了,想讓她自己坦白呢?

恐怕是的。

她這才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很可笑,怎麽會寄希望于淩璟能幫她隐瞞。以她和他的過節,他不告狀才怪!

紙包不住火,承認就承認吧。

“回……陛下,臣女掉下懸崖了。”

“哦?竟有此事,郡主好端端的,為何會掉下懸崖?”

泰康帝對此并不驚訝,而且關注的是她墜崖背後的故事,這不是在逼她自己招認逃跑的事是什麽?

“因為……”

“因為什麽?”

泰康帝的聲音變得極為嚴肅,全然沒了剛才的溫和,甚至還帶着幾分天子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