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纭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等她再回過神,發現陸旻正稀松平常地看着她,目光清透,神志清晰,也沒再出汗,好得就跟個沒事人一樣。

慕晴纭納悶,怎麽不見她爹爛醉的時候也醒得這麽快。

“小王爺酒醒了?”她笑問。

“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你醉了,趙久霖也醉趴下了,我爹喝起酒來沒完沒了,我悶得慌,出來走走。”

“深宮危險,你要多加小心,出來至少也該帶個侍女。”

“是挺危險的,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慕晴纭自己都笑了,又道,“我去哪兒都不習慣帶随從,怕危險的話,大不了我跟你妹妹學點武功防身。”

陸旻道:“她和你走得近,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慕晴纭在心裏咆哮,何止是添麻煩啊!

陸妍簡直是給她找了個天大的麻煩!

放眼整個大燕,除了她慕晴纭,誰敢和馮雲妁甚至淩璟過不去。她也因此覺得陸妍真會挑幫手。

但這事不能讓陸旻知道,她只好說陸妍很乖,她們相處得很愉快,陸妍沒給她添麻煩。

夜色中走來一人,對陸旻拱手:“世子。”看見慕晴纭又行禮,“郡主也在啊。”

慕晴纭認出這個随從就是當年的莫楓,只是他現在看起來沒從前那麽牛氣了,在陸旻面前顯得很卑微。

“世子,映芳殿那邊出事了。”

陸旻平靜地點了下頭。

慕晴纭好奇:“出什麽事了?”

“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陸旻道。

慕晴纭跟随陸旻去到一處聽着很陌生的宮殿,路上見趕往那裏的人也不少,他們還碰見了淩重歡。

看樣子事情鬧得挺大的。

映芳殿離長慶殿不遠。淩重歡告訴她這映芳殿沒有主子,平日裏都閑置着,只等長慶殿有宴聚時,供親貴歇腳之用。

至于出了什麽事,淩重歡也不知道。

後來淩重歡看見宮苑裏面站着黑壓壓一片人,連皇後都在,她本來想看熱鬧的心立馬打起退堂鼓,剛走到門前就折回去了。

慕晴纭和陸旻并行入內,圍觀的人自覺讓出一條道。

他們越靠近那宮殿,一陣哭聲越來越清晰。

慕晴纭尋聲看去,發現劉素萱的母親劉氏正坐在苑中的石桌旁哭泣,身邊還坐着神情凝重的馮夫人,就連馮雲妁也在。

只不過馮雲妁和她娘一樣,一聲不吭地坐着,也不安慰劉氏。

“到底發生了什麽?”慕晴纭惑然。

她話音剛落,石桌那處的人紛紛看向她和陸旻。

劉氏看了他們幾眼後,哭得更厲害了。

馮夫人的臉色也在瞬間沉了無數個度。

馮雲妁倒是淡定。

慕晴纭早知馮雲妁有泰山崩頂、面不改色的心性,所以對于馮雲妁的态度并不意外,但劉氏和馮氏反應卻實在反常。尤其是馮氏,那如炬的目光片刻不離地盯着他們,就像和他們突然有了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慕晴纭早就覺得這馮氏是個厲害角色,如今被馮氏這麽盯着看,她毛骨悚然。

“母後,兒臣知錯了。”

聲音傳來,慕晴纭這才将注意力轉向殿門前。皇後杵在那兒,而太子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跪在皇後面前,磕頭認錯。

陸旻拉着慕晴纭站到圍觀人群中,靜觀事态發展。

未幾,皇後身邊的麗妃勸道:“姐姐,太子只是喝醉了一時糊塗。”

惠貴妃哼笑:“一句糊塗就想将此事推個幹淨?素萱小姐可是世家千金,太子殿下就算中意此女,大可求皇後娘娘将此女收入東宮,不該如此心急。”又放慢了語速嘆道,“如今你讓素萱小姐和劉府親眷怎麽見人啊。”

惠貴妃的話雖然說得含糊,但慕晴纭半聽半琢磨也聽明白了,看來是淩重睿借着醉意對劉素萱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

慕晴纭之前就發現淩重睿像是看上了劉素萱,卻沒想到他的膽子這麽大,竟然借酒壯膽非禮人家姑娘。

後來慕晴纭才知道,何止是非禮這麽簡單,而是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

慕晴纭震驚了,卻見陸旻始終一臉平靜,猜想可能是因為他本就不喜歡劉素萱,才這麽默默地當一個圍觀者。

就算淩重睿不該對劉素萱做出這樣的事,可這事和陸旻無關啊,更和她沒有半毛錢關系。慕晴纭不明白馮氏怎麽想的,竟然仇視起他們來。

夜深了,非皇親國戚不能在宮裏久留,他們只能出宮回府。

慕晴纭第二日就聽說皇後為了給劉家一個交代,将劉素萱許給太子作側妃。

沒有三媒六聘也沒有婚禮,在事情發生的第三日,劉素萱被一頂尋常的轎子擡入東宮,這便是此事的終結。

馮府與皇後也是親戚關系,所以馮府沒有為了一個劉素萱和皇後據理力争。馮氏還勸劉氏接受皇後的懿旨,以免事态擴大。

為什麽不是太子正妃呢?

後來慕晴纭才知道,原來皇後覺得在這件事上,太子雖然有責任,但那劉素萱也有錯。

皇後曾向宮女抱怨劉素萱好好的睡在映芳殿幹嘛,還睡得挺沉。喝醉了酒的淩重睿誤打誤撞闖了映芳殿,見美人沉睡,一個把持不住犯了錯很正常,但此事卻給太子造成了極大的負面影響。

皇後并不同情劉素萱,反而厭惡這個女子敗壞了太子的名聲,萬不會讓太子娶她當太子妃,給個側妃還是看在馮府的面子上。

劉素萱回門的時候,哭着告訴馮氏她所記得的一切:那日她聽馮氏的話去映芳殿照顧醉得不省人事的小王爺,可等她到映芳殿時,發現小王爺并不在裏面,後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奴才将她打暈,之後她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以馮氏的智慧,豈會想不到這背後藏着的真相。定是那小王爺識破了她的計策,卻将計就計裝得酩酊大醉迷惑了所有人。他偷偷溜走就罷了,竟然還派人将劉素萱打暈,又引得太子前來,借她的局還劉府重重一擊。他如此一不做二不休,這是在報複,還是在警告?

馮氏凝住的目光如刀鋒利,冷冷吐道:“陸小王爺,果真厲害啊。”

慕晴纭在府裏悶了幾日,越發覺得平京城真是一趟渾水,攪不清。親族關系錯綜複雜就罷了,出了事還是利益至上,尊卑分明。

陸旻這幾日也待在府裏,常在廊下獨坐。他知道慕晴纭得知結局後有些同情劉素萱,但她卻不知他為何會冷眼旁觀。

若不是他父王在宮裏有些自己人,若不是自己人正好看見馮氏在他的酒裏下暖情藥……那麽當日跪在皇後面前請罪的就該是他了。

陸旻略微掀起衣袖看了看,忍俊不禁。已經過了幾日,手腕上的淤青還未完全淡去,可知她當時吸得有多用力。

雖然他的人發覺了馮氏的陰謀,但等到他得知時,他已誤飲了那酒。他将計就計,直到離開映芳殿後才服下解藥,而且藥效一時半刻難以完全散去。

他很想告訴慕晴纭,其實那晚他說的“你這麽做很危險”不光是指蛇毒會致命,還指的是她這麽做,是在撩火。

但一告訴她就得全告訴她,他怕她得知真相後會怪他做得太絕,怪他不留餘地。

她不懂,他不想要的東西,沒人能強加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