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領走上前來。慕晴纭認出帶人圍他們的就是禁軍統領侯庸。

原來她逃婚的事已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近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侯庸本是奉皇後之命在這兒守株待兔,準備捉拿她,但他顯然沒料到她的身後還有一個人。

于是侯庸以禀報的姿勢跪在城門口,行了禮,道明緣由,可淩璟沒讓他起來,他也只能跪着。

元朗道:“郡主只是随王爺出去走走,什麽逃婚,子虛烏有的事。”

侯庸連忙道:“是末将糊塗。”

“再敢以訛傳訛者,斬!”淩璟只說了這一句,然後策馬帶着慕晴纭離開。

慕晴纭一直悶悶不說話,她怕家裏人看見她和淩璟一起回來會擔驚受怕,于是她在城南附近下了馬,獨自走回去。

走到半路忽然又停下。她怕了,不會再逃,只是暫時不想回家。

慕晴纭尋着記憶走到一個地方,已是夕陽西下時,天地間又飄起小雪。

她緩步走在竹林裏。那日夜深看不清,沒發現這片竹林原來這麽美。

雪下得緊了些。她走入竹林深處,踏着枯葉沙沙作響,吐氣作白霧,寒風冷得刺骨。

還有一陣“沙沙”的聲響從她身後傳來。慕晴纭意識到後面有人,回過頭,驟然驚愕。跟來的是兩個提着刀的黑衣人。

黑巾遮住兩人口鼻,只留了雙眼睛在外面,直直地看着她,滿目兇光。

慕晴纭不是第一次遇上殺手,驚惶不減當年,怔怔問道:“你們是誰?”

無人作答。

兩個黑衣人舉刀朝她沖來。慕晴纭倉皇後退,轉身往竹子密集處跑去,大聲呼着救命。

黑衣人穿梭于密林中,緊追不舍。

倏爾一道身影出現,橫劍攔下兩個黑衣人。

刀光劍影閃現于竹林間,兩個黑衣人武功平平,很快便負傷,落荒而逃。

慕晴纭愣在那裏,一動不動,唇角輕顫着,她不敢相信眼前看見的是真的。笑容緩緩綻于她唇角,一滴淚又滑過臉頰。

原來她想來這兒,其實是想見他啊。

陸旻望了一眼黑衣人逃竄的方向,沒有去追。他已經留下活口,料這兩個人跑也不了多遠。

他快步朝慕晴纭走去,又在快靠近時放慢了腳步。

慕晴纭還沒從剛才的驚心動魄中緩過神來,愣着喚了聲:“陸旻。”

“我找了你整整十日。”

慕晴纭黯然垂眸,“我沒轍了。”

她不是不知道逃婚會冒多大的風險,但就是抑制不住沖動,尤其是在陸妍說會幫她的時候……

但凡有一絲希望她也不會铤而走險,她的希望就是陸旻,所以她去了劉府,又回了平京,連家都沒回就來了竹林。

陸旻沉着眼一言不發地走近,像是在思慮。

飛雪無聲,落在二人發上,肩頭。

“我不想嫁。”

慕晴纭話音一落,陸旻卻忽然駐足站定,與她保持了些許距離。

陸旻擡起頭看着她,目光卻已變得複雜,變得讓她看不透,猜不到他在想什麽。

她發現陸旻的左臉上有幾道隐約可見的烏青,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淤青還未完全散去。

“你臉怎麽了?”

“沒……沒什麽。”陸旻低聲道。

慕晴纭心裏很亂。有句話她想了很久,漸漸鼓起勇氣開口:“陸旻,我……”

“晴纭。”陸旻打斷了她的話。

慕晴纭笑了笑,讓陸旻先說,正好她再醞釀一下,攢攢勇氣。

陸旻的眼神開始變得嚴肅,目光中也看不見半分溫柔,倏爾他開口,卻是鄭重其事:“你應該答應這樁婚事。”

慕晴纭心下一怔,娥眉緩緩緊蹙。

“你知道抗旨會招來什麽嗎?”

慕晴纭默不作聲。她想過,抗旨逃婚意味的大概是……謀反吧。

原來,還遠不止……

四藩看似割據天南地北,實則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唇亡齒寒,任何一藩覆滅,都會給其他三藩帶來滅頂之災。

如今這樣的局面,他們要麽和朝廷相安無事,要麽就等着被逐個擊破,或者連成一氣和朝廷拼個你死我活。

他爹不會逆她的意願向朝廷妥協,若朝廷降罪于慕王府,陸王府和趙王府不會袖手旁觀,可想而知會掀起怎樣的風浪。

四藩存亡系于她一身,是戰是和都在她一念之間。她沒得選,誰都沒得選。

陸旻考慮事情一向周道,慕晴纭感激他的當頭棒喝讓她清醒,不然她可能顧慮不到這麽多。

可心裏面為什麽會難受至極?

也許是因為她最後的指望,竟成了一雙最有力的手,将她推入了明王府。于是那句在她心裏藏了許久的話,再也沒有了說出口的機會。

慕晴纭望了望天,想讓就要湧出眼眶的淚流回去,又含淚笑了,笑得清苦。

她知道自己該如何取舍,對他莞爾一笑道:“這世上能把我勸服的只有你,不然我會抗争到底。”

陸旻擡起手,伸向她的臉頰,本想替她搵去淚痕,卻頓在半空……

她手中已經有了手絹。

慕晴纭覺得,家族存亡面前,止于友是最好的結果。她望着飛雪,唇邊浮出了輕松的微笑,然後獨自轉身離開。

她的身影消失不見時,陸旻霎時拔劍,一劍劈向前方翠竹。那翠竹被攔腰截斷,橫倒林中。

動靜驚動了守在竹林外的人。

莫楓走來拱手,“世子,刺客已經抓住。”

“我已遂了你主子的意,你不回去向你主子複命?”

“世子息怒,王爺也是為了世子好,望世子取重避輕。”莫楓頓了頓又相勸,“有失必有得,何況王爺也說了,世子此番割愛,只是一時的舍棄……”

陸旻将劍歸鞘,握緊了劍道:“若非一時,我也不會答應。”

鎮南王府別苑。

慕長豐在廳堂內等得心急如焚,但也不如之前那樣憂心忡忡。聽說明王親自帶着他家丫頭回來了,非但不怪罪,還将逃婚的風波徹底平息,沒為難他們父女,這在慕長豐的意料之外。

消息傳來已有好一陣子,他卻始終不見丫頭回來,就怕她出什麽意外。

直到慕晴纭毫發無傷地出現,阖府上下才松了口氣。

慕晴纭這一逃,慕長豐才是又悔又恨,藩王之位遠不及這個女兒重要。

“丫頭,不想嫁咱們就不嫁,有爹在,沒人能逼你。”

“誰說我不想嫁?”慕晴纭白了慕長豐一眼,笑了聲,“親王女婿你還有的挑?”

慕長豐愣了一下,盯着女兒看了良久。

是他聽錯了?還是丫頭在外面得了什麽癔症,神志不清……

沈姑愣愣道:“郡主這是怎麽了?”身邊的如意也是一副大吃一驚的樣子。

“丫頭,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婚禮在即,嫁妝備好了嗎,沒備就算了,跟着攝政王什麽沒有。”慕晴纭淺淺一笑,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後笑意漸漸散去,唯餘梨花帶雨。

有人寬心,有人斷腸。

#####謝謝大濃妝掩飾小悲傷小天使的打賞~PS:明天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