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令于第二日生效。

慕晴纭和馮雲婉的約定難以實現,她不得不差人去馮府知會雲婉一聲,讓雲婉等幾天。

其實禁不禁足慕晴纭倒無所謂,她本就不常出去,而且只有十日;受罰也不重要,但她就是搞不懂自己到底怎麽得罪他了?

海棠花旁,慕晴纭一手支着額頭,一手提筆抄書,怎麽都靜不下心來,咬着筆杆子,焦頭爛額。

“清淵閣那個地方,要是王爺不派人請,雲妁小姐怎敢去。”如意一邊磨墨一邊小聲道。

慕晴纭保持沉默。她就納了悶了,既然他怕打擾,那又來叫她做什麽?

如意磨墨磨得手酸,又問:“娘娘這書要抄到什麽時候?”

“下輩子!”

慕晴纭把筆一丢,趴在桌上垂頭喪氣,只覺趙久霖預料得一點都沒錯,她在這兒的日子不好過,連錯都不知道錯在哪兒就莫名其妙領了罰。

“唉,昨天的事,關娘娘什麽事啊。”

如意都替她抱不平,慕晴纭心裏更委屈了。

“王爺既然已經娶了娘娘,又為何要在清淵閣見雲妁小姐?”

“鬼知道!”

慕晴纭聽宜岚說了,清淵閣是淩璟從前在宮裏的住處,他有了王府後才搬出宮。但清淵閣那個地方還是他的私人地盤,沒他的準許,誰敢靠近?

“王爺見雲妁小姐,娘娘不介意嗎?”

“我有什麽好介意的。”慕晴纭随口就答。想想如果換做別的夫妻,這的确很難讓人接受,可她和淩璟不一樣,他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實際上連朋友都不如,私底下各顧各,再正常不過。

幾日過去,牆角的海棠依然開得嬌豔,但是沒誰有心欣賞。

慕晴纭從早到晚抄着她的書,別說不出王府,就連悠若居都很少出去。其實她是有意回避,出去撞上了是小,怕就怕自己一不留神又惹到他。

“王妃娘娘。”

聽着像雲婉的聲音,慕晴纭驚然擡頭,她沒看錯,悠若居門外站的是馮雲婉。

如意也很驚訝:“雲婉小姐,你,你怎麽在這兒?”明王府是什麽地方,沒有明王的同意,就連慕晴纭都不能随便帶人回府,何況馮雲婉還是自己找來,無人通禀。

“是奴婢接雲婉小姐來的。”宜岚随後走來,又言,“奴婢知道娘娘和雲婉小姐今日本有約定,娘娘出不去,那請雲婉小姐來也一樣。”

宜岚是淩璟的心腹,帶個人進來不是難事。但是宜岚那麽古板的人會體諒她?慕晴纭有點兒吃驚。

不過雲婉能來,慕晴纭很高興。她又一次苦苦糾正馮雲婉對她的稱呼,在她的威逼利誘之下,墨守成規的馮雲婉總算肯叫她一聲晴纭,而不是什麽娘娘。

慕晴纭擔心馮夫人還在刻意刁難雲婉母女,于是問起馮雲婉在馮府的近況。馮雲婉說馮夫人最近為馮雲妁的婚事操碎了心,暫時沒有功夫來為難她們母女。

據說馮夫人把平京城內的親貴子弟挑了個遍,可馮雲妁一個也沒看上。

其實也不難理解,馮府連太子都拒絕了,可見眼光不低。

就在慕晴纭好奇馮雲妁最後會花落誰家的時候,馮雲婉忽然說道:“之前我偶然聽見姐姐對大夫人說……說她不介意當側妃。”

“側妃?”慕晴纭雲裏霧裏。

馮雲婉壓低了聲音:“王爺的側妃。”

慕晴纭沉下眸子,馮府的嫡女甘願當側妃,真乃千古奇聞,也足見馮雲妁有多愛淩璟。

馮雲妁人雖然不壞,但她和馮雲妁很難在一個屋檐下和睦共處吧?

其實不用這麽委屈馮雲妁,只要淩璟願意,她随時可以騰地方。

慕晴纭唇邊浮出的笑忽然有些黯然。

她帶着馮雲婉在王府裏四處走走,邊走邊談天說地。

直到看見那方清池,慕晴纭才反應過來,她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疏影臺。

也許是她平時格外關注這個地方,腳才會不由自主地朝這兒邁。

疏影臺的門關着,外面沒有守衛,看樣子裏面也沒人。慕晴纭正想轉身離開,卻見那近水的平臺上還放着一把琴。

慕晴纭記得馮雲婉的琴彈得很好聽,突然來了興趣,拉着馮雲婉坐到假山上的涼亭裏,讓如意去取那把琴來。

如意應了聲是,又以王妃喜好安靜為由,遣走了其他的侍女,獨自過去取琴。她走到疏影外時變得小心翼翼,一邊抱輕輕起琴,一邊又留意着那扇關着的門,确認無人察覺後快步離開。

如意取來琴放在桌上。

馮雲婉看着面前的琴,眸中布滿驚色,就像是見到了一件絕世珍寶。

慕晴纭看得出這琴很名貴,但想想,明王府哪樣東西不是世間的珍寶,有把好琴也不足為奇。這琴就那麽擺在疏影臺外,連個照看的人都沒有,可見再不凡的東西進了這個地方,也不見得會被誰當做寶貝。

馮雲婉試着撥了撥琴弦,琴聲如流水,分外悅耳,接着敘敘彈起,彈了首應景的春曲。

慕晴纭在一旁靜靜聽着。雲婉心無旁骛,彈出的樂曲舒緩婉轉,能驅散心裏的陰霾,讓人心裏暢快,所以慕晴纭喜歡聽別人彈琴,尤其喜歡聽雲婉彈。

外面是春風和煦,春景怡人,疏影臺裏面的人卻看着手裏的奏章,一籌莫展。

屋子裏還站了個淩重譽。

淩重譽臉上的憂慮比起淩璟不知深了多少,道:“探子始終不肯招認,那依皇叔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淩璟擡眼看向淩重譽,合上奏折拿在手裏,“抓到人至今已過去數月,刑部遞的這本折子,除了想禀報案子毫無進展外,還想說審成這樣他們已經盡力了?”

淩重譽聽得出皇叔是在暗諷刑部辦事不利,忙言:“刑部從前聽命于李相,多的是李相的心腹,而李相對皇叔掌政只是口服心不服。”

“你的意思是,到現在還審不出個結果,全是刑部在敷衍了事?”淩璟擲了奏折于書案上,目光中透着銳氣,話音也如霜冰冷。

淩重譽慌忙拱手:“是重譽督辦不力。”

“十日之內,務必讓他們開口。”

“重譽領命。”

淩璟繼續翻看其他奏折,暫且沉默,而淩重譽站在下面也不敢做聲。

直到一陣琴聲從外面傳來,才略微緩和了裏面的氣氛。

淩重譽聽見琴聲,緊張的神色松了不少。

淩璟已将琴聲忽略,仍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宇卻驟然深鎖。

慕晴纭不知疏影臺內外兩重天,只顧着聽琴和欣賞風景。眼前是春意盎然,百花争豔,她現在才發現明王府的山水真的很美,一點都不輸宮裏的禦花園。

“啪”的一聲刺耳。

弦斷,音止。

馮雲婉撫摸着琴,惶然又惋惜,就像一件稀世珍寶折損在了她手裏,連連道:“是我太大意了。”

斷弦這等事在慕晴纭看來很正常,她沒覺得有什麽,直到宜岚來奉茶時看見了這把琴,講了這琴的來歷,慕晴纭才知道斷弦雖然正常,但這琴的弦要是斷了,她等于惹上了大麻煩。

這是崇賢太後的遺物——鳳儀琴。

崇賢太後是淩璟的生母,那鳳儀琴,無疑是他最珍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