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彈琴?”元朗驚異。

淩璟看向前面的院落,鳳儀琴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

元朗也發現了琴聲來自悠若居,笑道:“原來王妃娘娘這兒還有位深藏不露的高手,聽此人的琴藝,和馮府那位不相上下。”

淩璟沒什麽表情,這琴聲融入月色,能讓人心裏安靜,不禁放慢了腳步,尋着琴聲走去。他是來取琴的,知道她愛逞能,也想看看她有什麽本事能将琴弦換好,如今看來是他低估了她。

就在院門近在眼前時,琴聲忽然停歇。

夜,又恢複了無聲無息。

淩璟也随之停下腳步,默然站了一會兒才覺夜已深,而後轉身離開。

“王爺不取琴了?”

“不急。”

一曲琴音能表露人心,也能撼動人心。彈琴者心裏幹淨,卻不善于掩藏情緒,她将所有的煩悶都發洩在了指尖,讓他不禁再次憶起白天的事,平心一想,不該遷怒于她。

有人無心取,有人惦記着還,第二日一早慕晴纭就讓宜岚将琴物歸原主。他的東西,她一刻也不敢多留。

春景已深,慕晴纭早已收到馮雲婉遞來的字條,等禁足令解除的第二日便帶着如意出府,去赴與雲婉的約定。

平京城裏有不少風景好的地方。

比如這片荷塘。

慕晴纭在曲橋上漫步,邊走邊左顧右盼。現在賞荷早了點,不過單看滿池嫩青色的荷葉也能讓人心情舒暢。

沒有什麽陰雲散不去,她在平京身不由己,忍一忍,讓一讓,退一步就能海闊天空,只求相安無事。

荷塘中的小亭子是個絕佳的觀景之處。

看着慕晴纭慢步走來,在亭中等候的馮雲婉開始回想,回想她初見慕晴纭時的樣子,那時的慕晴纭外向活潑,還很愛笑,為了躲過追兵,竟然能想出給她當丫鬟的法子。

那時任她想破頭也想不到,她當成好姐妹對待的丫頭,竟然是個逃婚在外的郡主,更是如今的明王妃。

可是現在的晴纭變得沉悶了不少,她與晴纭見了幾次,都沒見晴纭怎麽笑過。

慕晴纭坐在亭子裏,吃着馮雲婉做的糕點,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

“晴纭,我聽家裏人說明王動怒其實是因為有大臣遞了本折子,而不是那把琴。”

慕晴纭往嘴裏塞着糕點,糊塗了:“不是刑部辦事不力嗎,怎麽又成大臣的折子了?”

“南晉探子的案子破不了,朝廷上下都在為此事發愁,有人上了折子,說此事追根究底是鎮南王戍邊不利,讓南晉的探子潛入大燕,應該降罪于鎮南王府,想必那時王爺看了折子正在氣頭上。”

“我去!”慕晴纭猛地咽下糕點,氣不打一處來。

邊境線那麽長,慕王府怎麽管得過來。晉國人能把她從麓州擄去南晉,往大燕塞幾個探子又有多難?

她轉念一想,這麽說他那個時候是在氣鎮南王府失責。

“那他會追究嗎?”

“你別急,我聽大皇子說,王爺氣的是大臣們推诿責任,不關鎮南王府的事。”

馮雲婉見慕晴不怎麽相信,又道,“其實王爺不僅對鎮南王府沒有成見,對你也并非不管不顧,王爺雖然生氣罰了你,但也曾為你着想過。”

“有嗎?”慕晴纭扯了扯嘴角。

“你想想,要是沒有王爺的準許,我怎能去王府見你。”

慕晴纭猜到了一點,但并非完全明白,“什麽意思?”

“那日讓宜岚姑姑接我去王府陪你的,是王爺。”

慕晴纭緩緩咽下一塊糕點,讓雲婉來王府是淩璟的意思?

她慢慢琢磨,這麽說,那他那晚雖然沒答應她的請求,但是聽進去了,還記住了?

為她着想過?算他良心未泯!

慕晴纭心裏這才好受了不少,胃口也随之變得大好。

一盤糕點被她洗劫得還剩兩塊,馮雲婉一塊也沒動。

“慢慢吃,多得是。”馮雲婉笑了笑,讓丫鬟從食盒裏又取出一盤來。

慕晴纭已經吃得很滿足了,好奇:“怎麽還有?”

“這本是小姐想給大皇子的,但大皇子今日有公務在身去了刑部,沒來府上。”丫鬟道。

親手做糕點給淩重譽?慕晴纭慢慢反應過來,雲婉這個心思好像不簡單啊。

她擡頭望着馮雲婉,眨了眨眼睛,饒有興趣地盯着雲婉。

馮雲婉忙解釋:“你別誤會,我只是想感激大皇子多日來的關照,要不是大皇子常帶大夫來,我娘的病哪兒能好得這麽快。”

“想送糕點何患無辭,行了,吃你的糕點無以為報,這個忙我幫了。”慕晴纭擦幹淨嘴,從丫鬟那兒拿過食盒,把糕點放回去,提着食盒和雲婉道別,“你的心意我幫你送到。”正好她還想找淩重譽問問那些大臣到底慕王府頭上潑髒水的。

明王府的腰牌可橫行整個平京城,暢通無阻,就是刑部也沒人敢将慕晴纭攔在門外。

她是來找人的不是來鬧事的,沒想打擾刑部的大臣們辦公,所以很低調地走了後門,讓如意去打聽淩重譽在哪兒。

後門進去不遠就是刑部大牢,如意只說淩重譽在牢裏審犯人,又說自己害怕,便由着慕晴纭獨自提着食盒進了大牢。

如意并非怕什麽大牢晦氣,而是刑部的獄卒說了,今日在牢裏審問人犯的不止大皇子一個,所以讓慕晴纭一個人去捅婁子就好。

刑部大牢比起臨江府大牢要寬敞不少,沒那麽陰暗,但還是能讓人感覺後背涼飕飕的。慕晴纭邊走邊走左右看看,被關押在這兒的都是朝廷重犯,大都只有死路一條。

獄卒引着慕晴纭往大牢深處走去,刑室的門出現在前方,她一眼看去,只能從門中看見人犯的情形:

兩個曾挾持過她的探子被綁在木樁上,手和腳上都捆着鐵鏈,求生無路,求死無門。

獄卒一鞭接着一鞭打在其中一人身上,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慕晴纭怔了一下,緊抓着食盒提手,眸中的恐懼不亞于那天目睹砍頭。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鞭刑,之前見過的都是小打小鬧,包括莫楓打陸旻都沒動過真格。

“還不招?”這是淩重譽的聲音。

人犯一口咬定:“我們什麽都沒打探到,沒什麽好招的!”

“你們在永安軍營潛藏兩年之久,會什麽都沒探到?”淩重譽厲聲道,“說,探到的軍機被你們藏在了什麽地方?又要等誰去取?”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們!”

“想死何難。”

慢悠悠的一聲,讓慕晴纭更加木讷。這聲音,她很熟悉。

受到驚吓的慕晴纭剛回過神來,又聽淩璟道:“刺探軍情,依律該當如何?”

淩重譽答:“淩遲。”

片刻後,慕晴纭見獄卒拿着鋒利的匕首朝二人走去。

人總是這麽奇怪,明明很怕,卻就是挪不開腳……慕晴纭眼睜睜地看着獄卒拿着刀走近,第一刀就從那探子的手臂上剜下一塊肉。

這就是傳說中的千刀萬剮!

凄厲的慘叫讓慕晴纭的神智越來越恍惚,她仿佛已于這個世間脫離,耳邊嗡嗡作響,眼前鮮紅一片。

“王妃娘娘……”

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喊她,但腦子越來越暈乎,想着那血淋淋的一片肉,心中悶得想吐。

沒過多久,她被人扶住,癱軟地倒在一個堅實的臂膀上,耳畔傳來冷聲:“你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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