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慕晴纭駭然,望着淩璟。

淩璟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恐懼,極為淡然地說:“何故驚訝,本王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慕晴纭恍恍惚惚地點了頭。

五年前她就知道了,在他下令斬殺那兩個看守時。他從前戰功赫赫,而顯赫的功勳是從血流成河的戰場上得來的,那是個命如浮沉的地方,對敵人,不必手下留情。

他的話是不是指,但凡為禍大燕江山的人他都不會心慈手軟?他現在不理那些彈劾,那以後呢? 是敵是友,都在他一念之間。

慕晴纭霎時間恢複了力氣,離開他給的依靠,解釋:“我來送……送東西。”

淩璟看了眼她手裏提着的食盒,道:“先出去。”

這一句他說得很輕,落在她面龐上的目光也變得前所未有地溫柔。

慕晴纭覺得現在的他和剛才一句話便可裁決生死的攝政王,判若兩人。

“好。”慕晴纭應了聲,提着食盒,緩緩轉身離開。

出了大牢,慕晴纭還是沒從剛才的恐懼與惡心中自拔出來。

她爹說過,是世上有美的就有醜的,從前在麓州沒見過的醜,如今在平京都一一見識了。

刑部的人在大牢附近備好了間屋子,供慕晴纭歇腳。

慕晴纭把食盒放在桌上,坐在桌旁,六神無主。

不知什麽時候,淩重譽來了,進門就問:“皇嬸吓壞了?”

慕晴纭見是淩重譽,故作鎮定,應聲:“是挺吓人的。”

“刑部尚書已将大牢的守衛通通訓斥了一頓。”

“為什麽?”

“既是尚書大人親自出面,自然是皇叔的意思,他們不知通報,引你來受了驚吓,當罰。”淩重譽坐到她身邊的位子上,笑道,“我從來沒見皇叔為誰出過氣,不知皇嬸做了什麽讓皇叔對皇嬸的印象大為改觀?”

慕晴纭皺眉:“有嗎?”

她是被出乎意料的一幕吓得不輕,但更讓她出乎意料的是淩璟竟然沒怪她打擾,不僅沒怪,态度還一反從前,語氣也要多溫和有多溫和。

這讓她難以置信,但也讓她心裏又舒坦了不少。

慕晴纭轉眼看見食盒,這才想起她來是有正事,于是打開食盒,端出棗泥糕放到淩重譽手邊,“吃吧。”

“這是什麽?”

“雲婉做的,讓我帶來給你,答謝你對她和她娘的照顧。”

“原來是這樣。”淩重譽笑了笑,拿起一塊棗泥糕,一臉心滿意足的樣子,又道,“方才見你提着食盒,還以為是你知道皇叔沒用午膳,特地來送吃的。”

慕晴纭一愣:“他,還沒吃飯嗎?”

淩重譽點點頭,“皇叔早朝後就來了刑部,審到現在,滴水未進。”

“那你還吃得這麽開心!”

慕晴纭一把端了淩重譽手裏的小碟,朝門外走去,又低頭看了一眼糕點,覺得這樣做不太合适,倒回去取了個水杯,撿了兩塊糕點放水杯裏留給淩重譽吃,端走了剩餘的一大盤。

“皇嬸,那是雲婉給我的……”

淩重譽話音還沒落,慕晴纭已經消失得沒影兒了。他看了看杯子裏僅剩的兩塊棗泥糕,只覺吹進來的春風有些莫名的凄涼。

慕晴纭端着棗泥糕走到大牢前,正好看見淩璟背對着她和一個大臣在議事。

她沒過去打擾,就在一旁等着。

大臣看見慕晴纭,對她遙相拱手。

淩璟回頭,發現了她的存在,于是招手示意大臣退下。

慕晴纭走近,端上棗泥糕,“先墊墊底。”

淩璟看了一眼糕點,又看向慕晴纭。

慕晴纭發現他的臉上依舊沒有半點笑容,但神情比起從前要平和不少,至少沒繃着,不會給人拒人千裏的感覺。

淩璟就這樣看着她,不接受也不拒絕。

慕晴纭納悶了,這是幾個意思?

還是元朗說了句:“王爺不喜甜食。”

得知原因的慕晴纭愣了愣,這怎一個尴尬了得。

“那個……我不知道。”她收回手欠了欠,端着糕點,匆匆地從他視線中消失。

淩璟察覺到了,不只是今天,不知從何時起,慕晴纭與他碰面就像老鼠見了貓,明明是一番好意,卻也是一副異常心虛的樣子。

這非他所願,卻像是因他而起。

刑部後院。淩重譽正十分不舍地吃着最後一塊棗泥糕,擡眼就見慕晴纭回來了,而且那盤棗泥糕也被她原封不動地端回來了,淩重譽心裏大喜。

“皇嬸碰了一鼻子灰?不會吧。”

“沒有。”慕晴纭嘆了口氣,放下盤子,“是我自己沒事先打聽清楚,唐突了。”

“關心皇叔還需要打聽什麽?”淩重譽心滿意足地吃了塊失而複得的棗泥糕,道,“就像雲婉送這棗泥糕來,沒見她事先打聽什麽呀。”

“一碼歸一碼,你皇叔沒你這麽好糊弄。”

淩重譽笑着點頭,“這是真的。”

慕晴纭坐了片刻,心裏漸漸恢複平靜,她這才發現淩重譽現在很高興,尤其是她把棗泥糕原封不動端回來的時候,連問她碰壁沒都是笑着說的。

一個願意做糕點,一個樂意吃。

慕晴纭做琢磨着,這盤棗泥糕含的不是致謝這麽簡單的心意吧?

慕晴纭頓時來了八卦的興致,側過身扒在桌邊,一本正經地問:“你和雲婉怎麽認識的?”

淩重譽端起碟子,朝相反的方向側過身去,有意回避慕晴纭盤問的目光,支支吾吾回答:“巧合。”

“我怎麽就不信呢。”慕晴纭翻了個白眼。淩重譽老實巴交的,敷衍起人來就會顯得很不自然,讓人一眼就能識破。

可見這背後有秘密啊。

從前她沒這麽八卦,如今是被悶壞了而已。她的日子不僅沉悶,還挺郁悶,以致她抓住一點有意思的東西就想刨根問底。

“雲婉是個好姑娘。”慕晴纭喟然。

淩重譽點頭,“雲婉她……她從小就很努力,她是馮府的庶女,沒能得到老師的疼愛和重視,琴棋書畫全是她趁師傅教馮雲妁時偷學的,她偷學還被馮夫人發現過,挨過幾次打。”

“你怎麽知道這些?”慕晴纭好奇。

“年少時我曾随父皇去過馮府,碰巧看見過雲婉挨打。”淩重譽又嘆道,“算起來我也是庶子,自能體會她在馮府的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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