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留宿慕容欽哲不稀奇,稀奇的是皇帝不留宿慕容欽哲。
兩人春宵一夜,紀連晟一直抱着慕容欽哲,直到這天明時分還死死不放手。
慕容欽哲腰痛,撐着身子在他懷裏轉了一下,皇帝就忽然醒了。
他伸手揉了揉眉間,感覺這時辰也差不多要梳洗更衣,準備早朝了。
慕容欽哲側卧在紀連晟身邊,伸手撥弄着他的長發,只見一根很觸目的白發混雜在一頭烏黑之中。他伸手将那根白發慢慢挑了出來,指尖一帶,倒是讓紀連晟的頭皮頓時痛了一下。
紀連晟笑,一手摸着慕容欽哲搭在自己胯上的大腿,“這東西越挑越多,還不如不挑它。”
正是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古人言白發逐梳落,朱顏辭鏡去。千載風流随波去,且一笑人間萬事。
慕容欽哲不知為何,這心頭癢癢的,像是不願看着身邊人老去一樣。
他彈了彈指尖,依傍在紀連晟身邊,摩挲着他的手,卻一句也不多說。
紀連晟就喜歡他這副安靜的樣子。昨夜歡好,将他身子折騰的不輕,這會兒還真想讓他再睡睡。
“朕得起來了,你再歇歇……”
紀連晟拍了拍他,不想耽擱時辰,便要起身更衣。慕容欽哲卻也跟着坐了起來,他捶了捶腰背,淡淡道:“陛下上朝,欽哲又怎麽好一直睡在這兒……”
“朕的家就是你的家,有什麽使不得?”皇帝伸腳蹬鞋,說的滿不在乎。
這宮中若論尊寵,慕容欽哲已然到了此朝的巅峰。
皇帝從來沒有這樣寵愛一個人。這句話,不假。
慕容欽哲還套着昨夜紀連晟的錦緞長衫,這長衫幹淨柔軟,上面一股皇帝身上自然的體味。
他一扭頭,似乎又在肩頭聞到了紀連晟的味道,不禁讓他又多流連了幾分。
紀連晟剛起身,這齊歌就端着大碗小盅的進了門。
桌子上一擱,紅紅綠綠的金絲藥碗就看的十分分明。有的是湯藥,有的是丸劑,這氣味也是各有不同,混雜在一起,倒是鮮活的很。
紀連晟在桌邊坐下,也不避諱慕容欽哲在旁,看着這一堆湯藥皺了皺眉,卻還是端起來逐一的咽下。
長生難,難長生。
即便是這帝王,也不過曲曲凡體一副。
大梁皇室中曾經因煉制長生丹藥而送命的帝王疊出不窮,說到底,還不都是不堪一個“老”字,心懼一個“死”字。
紀連晟堪透這世間萬物,人生無常,倒也少了幾分貪嗔。
元妃就這麽走了,曾經的枕邊人如此輕易就化塵而去,毫無留戀。
而自己……卻還要踟躇在這紅塵之中,見證着此番的老與病死。
慕容欽哲知道這藥難咽,光這滿房子裏的味道都讓他不适作嘔,更遑論皇帝的要日日如此遵照醫囑。
他走到紀連晟身邊,這心就越發柔軟了。
紀連晟擡眼看看他,淡淡一笑,伸手讓他坐到身旁。
那藥盤中唯一一盅熱騰騰的蜂蜜水,皇帝遞到了慕容欽哲面前。
這水是為他下藥的。但紀連晟極少服用。
慕容欽哲只覺得自己現在坐在皇帝身旁,這日子,就一如這水的味道。
不多不少,不過分濃郁,卻也不缺甘怡。
“下月初六,朕要北巡了。”
“陛下……?”
紀連晟一句話,慕容欽哲就看他,眼中閃爍着期待。
“帶你可好?”紀連晟笑,他是不是終生都無法再擺脫面前的人了?
雖說這慕容欽哲大着肚子,可讓他獨自留在這皇宮之中,似乎更不放心。
“謝陛下。”慕容欽哲簡直喜悅的要給他行禮了。
沒有料想到的,他的渴求,居然能夠成真。
紀連晟只覺得這是冒險,畢竟這個孩子,以北巡的路途來看,很有可能就生在路上。
可他無法拒絕慕容欽哲這份心和這份渴望。
更何況……他想他陪着自己。
“朕會安排醫官一路跟随,你這身子……”紀連晟伸手摸上了慕容欽哲的肚子,只覺得那小小生命在裏面自由的游弋着,不知世事,卻滿滿存在着參與感。
“要争氣”皇帝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肚子,像是警醒那小生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