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府離皇宮離得遠,慕晴纭緊趕慢趕,趕到宮門前時都已日上三竿。看見宮門前站着的人影,她松了口氣。
馮雲婉還記得她們的約定,一直在宮門前等她,沒進宮。
馮雲婉的丫鬟苦惱:“小姐,大夫人怎麽給小姐選這麽身衣裳,小姐這個樣子入宮選秀,丢的還不是馮府的臉面。”
馮雲婉淡然一笑:“我本就不是來與群芳争豔的,不用在乎穿着打扮”
慕晴纭聽見對話才注意到馮雲婉今天的打扮不正常,特別樸素,與其說是樸素,倒不如說是穿得太過不上心,一身布衣裙,又是暗綠色,瞬間添了幾分老氣。
她仔細看了看馮雲婉,除去雲婉姣好的容貌,這哪兒像是出身馮府的世家千金來選秀,簡直就像是從大街上随便找來的一個女子充數。
慕晴纭走近,不禁皺起了眉:“雲婉,你怎麽穿成這樣?”
丫鬟道:“還不都是大夫人的安排。”
慕晴纭心下一嘆,她早該猜到是馮夫人的主意。
慕晴纭不忍心讓馮雲婉這樣去選秀,就算注定選不上,也不能在那群官家千金面前失了體面。
她看了看天,這個點已經有些遲,另找衣裳換衣裳來不及。
馮雲婉笑了笑,“晴纭,我這樣沒什麽不好,既來之則安之。”
馮雲婉這身深綠衣裳倒讓慕晴纭想起一樣物什。慕晴纭擡手摸了摸發髻,拔出那支翠玉簪,簪到馮雲婉頭上。
如意驚然,忙道:“娘娘,這可是貢品……”
她也是在收拾屋子時聽宜岚說過,這簪子是屬國貢品。明王成婚時,皇後從寶庫挑了不少這樣的珍寶首飾送來給慕晴纭,翠玉簪只是其中一樣。
哪怕如意不說,哪怕這玉簪只在馮雲婉眼前停留了一瞬,馮雲婉也看出玉簪價值不菲,于是慌忙推辭:“使不得,這玉簪如此貴重……”
慕晴纭已經替馮雲婉調整好發髻上的玉簪,“沒什麽使不得的,咱們之間不分彼此。”又向宮門,發現還有兩個太監在宮門前等着馮雲婉,忙說,“都怪我讓你久等,時候不早了,快去吧。”
馮雲婉這才勉為其難收下,轉身朝宮門走去,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對慕晴纭揮了揮手。
慕晴纭忍俊不禁,又不是不能見面了,怎麽搞得像生離死別似的,雖然雲婉不能出宮,但她可以常進宮去看雲婉啊。
慕晴纭本想送雲婉去初盈宮,但是想想雲婉今天第一天進宮,事情肯定不少,她也就不跟着打擾了,過幾日再去看雲婉也不遲。
如意望着馮雲婉的背影,又盯着馮雲婉頭上的那支玉簪,感嘆珍寶就是珍寶,往頭上那麽一戴就能扭轉乾坤,給衣着晦暗的馮雲婉增添了亮色。可她除了不甘心還是不甘心。
慕晴纭和馮雲婉不分彼此,那她呢?
這數年來的情誼竟然比不過一個認識幾個月的馮雲婉!
慕晴纭轉過身,見如意不太高興,直問:“你怎麽了?”
如意回過神,忙解釋:“沒,沒什麽,我只是見馮夫人如此虧待雲婉小姐,替雲婉小姐難過而已。”
“可馮家的事我插不了手。”慕晴纭望了眼宮門,微微一笑,“也許進宮對雲婉而言算是一種解脫。”他們在宮裏說不定還能常見,而且只要淩重譽夠争氣,就還能讓雲婉再出來。
送罷雲婉,慕晴纭答應了帶如意去一品居,當然也不會食言。
她從前來過一品居,知道這裏的東西雖然貴但是好吃,可但自打她進明王府後,抛頭露面的時候少了,而且她被罰了幾個月的俸祿,下館子對她來說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尤其是一品居這樣的平京第一酒樓。
如意收了傘,随慕晴纭進了一品居。
正值晌午,一樓大堂裏座無虛席。
平京城裏達官顯貴多得是,這一品居做的是達官顯貴的生意,最不缺的就是生意。
掌櫃的一看慕晴纭的打扮就知道她非富即貴,不但親自前來迎接,還徑直将主仆二人引至二樓上等雅間。
雅間的裝潢極為華麗,但也沒有完全封閉起來,朝着樓下的方向是一扇镂空雕花屏風,正好看見樓下堂中的木臺。
慕晴纭讓如意點菜,她則坐在靠近屏風的位子上,望着樓下,發現小二正打掃着木臺,看樣子還有演出。
“娘娘既說要請我,那我便不客氣了?”如意笑道。
慕晴纭回過頭看着如意,單手支着下巴,笑了笑,“當然不用客氣,我雖然被罰了俸,但請你大吃一頓的銀子還是有的。”
如意一邊翻着菜譜一邊問道:娘娘想家嗎?”
“想,怎麽不想。”
“那,娘娘想回去嗎?”
“實現不了的事情,想這麽多作甚?”
慕晴纭從前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态,今天聽雲婉說了之後,突然發現,她的心态也可以用“既來之則安之”來形容。她是很想家,很想她爹還有慕易和幾個娘,但她在向前看,不會總留戀回不到的過去。
慕晴纭沉下眸子,捧起茶杯,聽見樓下傳來一陣琵琶聲,再朝下看時,木臺上已經多了位蒙着面紗的姑娘,正抱着琵琶敘敘撥弄。
樂聲清冽,如珠落盤,能來一品居賣藝的必定也是個中高手。
慕晴纭打量着那位姑娘,看不清全部的容貌,只能看見那姑娘的一雙眼睛生的很漂亮,其左眉眉梢處還有一顆朱砂痣。
她隐隐覺得這顆朱砂痣的位置有些熟悉,卻又想不太起來。
趁着小二上菜的時候,慕晴纭走出雅間,站在二樓欄杆邊上仔細瞧了瞧,進而确定她不認識這位姑娘,畢竟她認識的女子本就不多。
“王妃娘娘。”旁邊有人喊道。
慕晴纭尋聲看去,眼前這個人她認識,是恭王,淩璟的堂兄。
既然是兄長,慕晴纭鞠身以示禮節,喚了聲:“恭王殿下。”
“娘娘這個禮為兄當不起,若娘娘不棄,便和老七一樣稱為兄一聲王兄就是。”
她在王府裏見過恭王來訪,猜想恭王和淩璟的關系應當不錯,但她從沒站在淩璟的角度稱呼過別人,所以這聲“王兄”慕晴纭猶豫了很久,遲遲才喊出一聲:“王兄。”
這樁親事本是由恭王促成,恭王自然知道這二人成婚是朗無心妾無意,而他當初讓淩璟娶慕晴纭,只是急于在朝臣面前表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