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正是對面群芳閣生意正熱鬧的時候,丫鬟催促:“姑娘,該回去了。”
葉秋雪随後起身道:“今日多謝淩夫人的盛情款待,秋雪告辭。”
慕晴纭凝眸看着前方,麻溜地摘下了手腕上的玉镯,擺在桌面上,“只當是打賞,還望葉姑娘今後別再對任何人提起慕易,和你們的過往。”葉秋雪能這麽坦然地和她談論慕易,當然也會為了讨好其他恩客,把和慕易的往事當做酒桌甚至床笫上的笑柄。
丫鬟欣喜地拿過玉镯,捧在手裏如獲至寶。群芳閣的人都是識貨的,這樣的玉镯,那個敢和姑娘争頭牌的莺歌恐怕見都沒見過。
“多謝淩夫人。”葉秋雪盈盈一欠。
“你走吧。”慕晴纭又把手裏的酒喝了個幹淨。
慕晴纭獨自坐了一陣,從酒樓裏出來時,平京城已萬戶華燈,尤其是群芳樓。莺莺燕燕在樓上樓下抛袖招絹,老老少少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能來得起群芳樓的,都是富貴人家。
這裏在葉秋雪眼裏就是一座金山,進去了就不想出來。
葉秋雪說了,感情不值錢,她哥也不值半毛錢。
慕晴纭眼前是花花綠綠的群芳樓,脂粉飄香,而她頭頂上那一輪月在她眼裏卻異常沒落。
原來愛情這個東西,真的很脆弱。慕晴纭揚了下唇,只感嘆幸好她沒有啊。
慕晴纭只覺頭越來越昏沉,方才喝酒的時候,似乎将酒量這個問題抛到了腦後,忘了她的酒量其實特別的差。
慕晴纭頭暈乎,走路也歪歪扭扭,街上人不多,但她卻迎面撞上了一個,而且撞得肩膀生疼,只因那人一動不動地站在她前面,站得筆直,撞得也很結實。
慕晴纭揉着肩膀,不耐煩地沖他吼道:“你擋什麽路啊!”這一吼反倒讓她心裏暢快了不少。
她壓抑了太久,隐忍了太久,已經很久不曾這樣沖人嚷嚷過。真應了趙久霖的那句話,她變得要多規矩有多規矩。
眼前這個模糊的人影還是沒有要挪開的意思,也沒作聲。
“為什麽在這兒?”
這個人在問她。酒勁兒上來,慕晴纭極不耐煩:“來這兒還能做什麽,找姑娘呗。”都說酒能消愁,她醉是醉了,可心裏還是異常煩悶。
“喝酒了?”
一只好看的手伸到她眼前,想試探她還剩幾分神智時,被她一把甩開。
“男女授受不親,何況我是有夫之婦,別動手動腳!”
“難為你還記得。”
慕晴纭覺得身子很輕,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她東倒西歪,發現眼前的人還沒走,等她擡頭,看清他的樣貌時,目瞪口呆……
“你,你怎麽在這兒?”慕晴纭皺緊了眉。
淩璟淡淡道:“這句話,應當本王問你。”
慕晴纭不知道淩璟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她覺得這不可能。這個點淩璟應該在王府裏。
這是個夢吧。
既然是夢的話……
她邁了一小步,靠着他,把頭輕放在他肩上。
夢總是能實現人的渴望。她現在很難過也很脆弱,想找個肩膀靠靠,夢就給她送了個人來。在這個男女大防盛行的時代,只有這個名義上的夫君,能讓她名正言順地拿來當做依靠。
慕晴纭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淩璟始料未及……頓時陷入茫然……
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不知所措。
夢裏,她可以肆無忌憚。慕晴纭擡手,抱住他,這樣會靠得比較穩固。
有人當場怔住。
一男一女當街摟抱,頓時引來不少異樣的目光,這讓淩璟心生抗拒,想撇開慕晴纭環在他腰間的手。
“別鬧,雖然我們沒有感情,但作為名義上的夫妻,你是不是應該在我難過的時候,借個肩膀給我靠靠?”慕晴纭閉着眼呢喃,手用了些力,抱得更緊了。
話一說完,她夢裏的這個人頓時變得安分,沒再想推開她,由着她倚靠。
元朗走來,正想禀報什麽事,看見這一幕就傻了眼,驚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主上,這……”
淩璟看了一眼身邊爛醉如泥的人,小聲囑咐元朗:“本王先送她回去,讓重譽盯緊。”
“是。”元朗應道。
剛坐上馬車的時候,慕晴纭迷迷糊糊地靠着馬車睡着,路上颠簸,又被活生生颠醒,直起身坐好。
“為什麽難過?”
“因為……因為感情啊,感情這個東西,真不值錢,還不如你我這樣。”慕晴纭恍恍惚惚回答。
不知道她在胡言亂語些什麽,淩璟略微鎖眉,“你到底喝了多少?”
慕晴纭呆呆地擡起手,掰着手指頭開始數,嘴裏跟着念叨:“一杯……兩杯……三杯……”然後豎起四根手指,萬分肯定的地點點頭,“嗯,頂多四杯。”
困意又湧上來,慕晴纭把頭靠在車廂上想睡覺,一陣颠簸,猛地撞了頭:“啊!”
然後她對那硬邦邦的木頭産生了排斥的情緒,扭頭一看,發現身邊這個人肉枕頭不錯,然後一頭栽倒在他肩上。
淩璟瞥了瞥身邊爛醉如泥的人,他有公務在身,本該找人送她回去,可是他發現她除了酒量差之外,還有借着酒勁往別人身上撲的毛病,一時便不太樂意假手于人。
過了一陣,他又覺得她的發髻抵着脖子不太舒服,于是摘了她束發的發簪。
墨般的青絲如瀑,滑落她肩頭。
“你不應該先講講原因?”淩璟輕語。
“原因,什麽原因?”慕晴纭愣愣的扭過腦袋望着他。
淩璟的神情頓時浮出幾分無奈。她這個樣子,他能問出什麽?
慕晴纭擡起腦袋,那完美的輪廓讓她看得走了神。他罰她的時候,她覺得嫁給他是倒了八輩子黴;他溫柔的時候,她又覺得嫁給他真是撿了個大便宜。
都怪這個人喜怒無常,讓人又花癡又恨,要是他時時都能像夢裏這樣,又溫暖又平易近人,該多好。
“看什麽?”
慕晴纭又把頭埋在他肩上,小聲道:“看臉。”閉上眼繼續說,“世上像你這麽好看的人真不多,我只見過兩個。”
她從前自以為不是花癡,自以為視男色如糞土,後來發現那是她在遇見淩璟前,沒見過真正的男色。
現在她才感嘆食色性也,花癡沒什麽不好的,男色不能當飯吃,但至少能讓她吃飯的時候胃口大好。
“是嗎,那另一個是誰?”淩璟邊問邊伸出手,輕輕撩開擋住她半張臉的發絲,披到身後。
“陸旻啊。”
慕晴纭迷迷糊糊回答,接着她明顯感覺有一個力量瞬間把她給推開了,然後她倚靠着的就是……硬邦邦的車廂。
再然後……睡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