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車楚佩隆一溜煙兒到了皇帝那裏,才知道這齊歌誠然沒诓他。

皇帝确實不是招他侍寝,可比侍寝還令他感到更驚訝。

此刻,四周坐着的都是衣冠楚楚神色威嚴的朝中重臣,每個人似乎審視着他的目光都有所不同。

這獄中逼供也不過如此的場面吧……

車楚佩隆跪在屋子正中,心頭顫了又顫。

他在山中長大,本是個随性自然的人,最受不得束縛和轄制。這等似若群審的場面,簡直令人窒息!

皇帝坐在正前的龍椅中,模樣風流倜傥,比他上次見時更令人着迷。

他跪了一刻,這汗也浸透衫子半邊,才聽到皇帝發問:“車楚佩隆。”

“嗯……嗯?”車楚佩隆一聽皇帝的聲音,這一哆嗦,倒也忘記了宮中禮節,擡起頭等着皇帝要問什麽。

只見站在皇帝旁邊的齊歌對他擺擺手,眉眼擠了擠,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沒遵從規矩。

“陛下!請、吩、咐。”三個字,中規中矩,車楚佩隆俯首大拜,自覺得這下沒人能挑錯兒了吧。

紀連晟笑。他本就無意戳穿或是懲戒這面前的幼/齒,見他這麽恭謹,倒是覺得越發有趣了。

圍坐在四周的幾位肱骨之臣都是此次要一同北巡的,只見皇帝點頭一示意,便有人拿着一份地圖,走到了車楚佩隆的眼前。

“唰——”地圖展開。

希拉爾山脈的山巒盡數在眼前,車楚部和其他幾個部落坐落的位置纖毫必現的展示無疑。

“這是一份最新的希拉爾山全圖。朕想知道,這三年來,各部落駐紮的地方,是否有變?”

上一次北巡時,大雪連月封山,對希拉爾山區域并無過深的涉及。但……這三年,則不同。

邊境疊起的事端,讓希拉爾山口這處大梁國北疆的要塞咽喉之地更加令人擔憂。

此次北巡,紀連晟是一定要深入其中去看一看的。

車楚部可謂這希拉爾山一脈的王霸部落,而車楚佩隆本人對這要塞之地的了解應當更加清楚。

他的手下搜集來的情報,紀連晟希望能夠通過車楚佩隆本人印證。

車楚佩隆腦袋靈光,這軍事戰略又是他最喜歡沉迷的東西,只要不出賣部族的利益,又何妨對這大梁國君做一個順水人情?!

他細細的迅速查閱了一番地圖,發現有幾處部落的标注是錯誤的,也發現那白駒山口的關卡遠遠比現實中退後了幾十裏。

車楚部向來對大梁國俯首稱臣,雖然可以自立大汗,但大梁皇帝始終是國君。

車楚佩隆沒有過多的細想這地圖上錯誤的含義,接過身旁武官遞過的毛筆,認真的将那幾處錯誤劃了出來。

“陛下,這幾個部落逐水草而居,并不固定駐紮在這裏,有時呢,會變化的。”

“還有……,為什麽這處白駒山口的關卡,退後了這麽多?這前面應當有一條河……烏清河……”

武官連忙向紀連晟呈遞了這份地圖,紀連晟仔細的觀閱了一番,十分贊賞,道:“很好。”

确實很好。

這份地圖是從可月部遞進當地官府的,紀連晟一向尊重可月汗王,也對可月部雄踞邊疆示意做大的居心,睜眼閉一眼。

但可月澤于在這宮中的境遇,讓他不得不防。

更何況,這個部落的人和郭太後走的……太近了……

近的讓他感到不安。

“聽齊歌說,你的功夫了得?”紀連晟讓手下拿這地圖給在座的臣子們傳閱。

沉香爐中的香味袅袅,不由讓人的心神放松。

車楚佩隆似乎也沒有剛進殿時那麽緊張拘謹了,皇帝的聲音代表着皇帝的誠意。

“哪裏啊!…… 噗……”車楚佩隆一笑,唇上的虎牙到是锃亮的厲害。

“不用自謙。你經常夜裏在房梁上跳來跳去,朕的統領早就告訴朕了。”

紀連晟沈聲一句,這車楚佩隆臉上立即紅一陣白一陣,沒了方向。

“啊……”

他臉憋的像只煮熟的紅螃蟹殼,鼓脹鼓脹的,叩拜道:“唉,皇帝……不,叔叔……”

“叔叔?!”紀連晟橫眉一揚。

“啊!陛下……!”車楚佩隆打滾成一團,嘻嘻的道:“自己叫習慣了。陛下,饒了我吧……佩隆晚上實在沒什麽事做……”

佩隆?!叫的還真冠冕堂皇。紀連晟心裏走了個過場,這“真假佩隆”的事件還沒找他算賬,而自己獨寵慕容欽哲,确實原本就十分冷落這些新進宮的小東西。

不如,就讓他将功贖罪吧。

“佩隆啊”紀連晟一站起身,向車楚佩隆走了過去。

“嗯?!”車楚佩隆俯在地上,聽的認認真真,裘衣上的綠色長帶和長發一同,輕輕的貼在光滑的地板上。

“朕此次帶你一同北巡,如何?”

紀連晟居高臨下的看着匍匐在自己腳下的人。

“真的嗎?!”

車楚佩隆本來想,自己大概永遠逃不開這大梁國清遼城的境地了,聽到此,不禁滿心雀躍。

“君無戲言”紀連晟輕道。

皇帝成熟的面孔上,一雙眸子沉靜,又帶着說不出的威嚴。

“太好了!皇帝叔叔!愛死你了!”

車楚佩隆簡直把持不住自己內心的喜悅,伸手就抱住了紀連晟的腿。

紀連晟抽腿一斜,一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