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出現在攝政殿,奏章失竊的那日。”
“奏章……失竊?”
“重譽曾上過一本折子,上面寫明了關押曹膺的密牢所在,不過那本折子在攝政殿被人盜走,正是你送糕點來的那日。”
慕晴纭半支起身,直搖頭解釋:“不是我……”
淩璟點了點頭,落座床邊,扶她躺下,又慢道:“我若不信你,就不會替你藏着掖着。”
慕晴纭拿過他手裏的玉簪細看了看,實在不解:“這支簪子怎麽會在攝政殿?”
“栽贓,嫁禍,宮裏從不缺這樣的伎倆。”淩璟說得淡然,他已見怪不怪。
“也不會是雲婉……”慕晴纭小聲道。
“元朗曾問過她,簪子她不小心弄丢了,覺得有愧,所以沒說。”
慕晴纭望向淩璟,心裏泛起一陣酸澀。
她已經知道了令牌背後的真相,雖然還在怪他,但心意早就不如昨天堅定,加上那張道歉的信箋……
他這個人真是,怎麽就讓她再也恨不起來了?
慕晴纭繃着個臉,繃着繃着,忽然就笑出了聲。
她笑了,但淩璟依舊沒什麽表情,平靜地守在她身邊,心裏也沒什麽波瀾。
如今他會在意她的想法,會想解開她的心結,等一切煙消雲散,便覺得如釋重負,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宜岚站在門外喊了聲:“娘娘該喝藥了。”
“進來。”淩璟道。
慕晴纭保持了許久的笑容頓時收了回去。她從小就怕苦,藥這個東西,真是比酒還難喝。
當那碗藥到了淩璟手裏時,慕晴纭已經拉過被子蒙住了半張臉,只留了一雙恢複了水靈的眸子,懇切地看着淩璟。
“十七了,還需要像哄小孩兒一樣?”
慕晴纭一本正經地強調:“怕苦跟年紀沒關系。”
這些天她從早喝到晚,咽了一肚子的苦水,連舌頭都是苦的,對這東西越來越抗拒。
“娘娘之前在宮裏就不肯好好服藥,這才越拖越厲害。”
“宜岚你敢告狀!”
“聽話,把藥喝了,等你病好了還有很多事。”淩璟看了一眼藥,又看向慕晴纭,見她還是不為所動,無奈哄道,“乖,你是要喂還是要自己喝?”
“真當我是小孩兒?”慕晴纭皺了皺眉,幹脆利落地坐起身來,毫不猶豫地端過淩璟手裏的藥碗,卻在藥味撲鼻的一瞬,猶豫了……
“這樣,喝了藥,我許三個問題,你可以随意問。”淩璟又補話,“包括朝政。”
慕晴纭琢磨了一陣,這個機會好像挺難得,尤其是朝政上的問題,平時淩璟可是連半個字都不會對她吐露。
她還是試探着問了下:“真的?”
“我有騙過你?”
慕晴纭一咬牙一狠心,端着碗就往嘴邊送,眉眼霎時扭曲成一團,直到藥碗見底也不見松開。
她就這樣皺着眉頭,帶着大病還沒好全的迷糊,問了第一個問題:“王爺什麽時候回來的?”
“找到你的前一天。”
她順着又問:“為什麽一走了之?”
淩璟想起她昏迷的時候宜岚跟他說過,說是她主動向皇後請的旨回來送他,說她在他走後的那個早上像失了魂一樣,說她一連幾天都心不在焉。
一言既出,便沒有敷衍的理,淩璟如實答複:“生你的氣。”
“氣我什麽?”
“清晨離宮,傍晚歸。”
“就為這個?小氣!”
慕晴纭回想起那日,好像不止誰氣誰這麽簡單,接着問,“陸妍為什麽……”想起那一幕,她剛舒坦了一陣的心又擰了起來,說不下去了。
“三個問題,你已經問完了。”
慕晴纭愣了一下,這就完了?
大好的機會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慕晴纭莫名其妙,真不知自己中了哪門子邪,怎麽一門心思的關注着這件事。
她看着淩璟,他也看着她,那柔和的目光就像看進了她心裏。
她忽然覺得她這一病一暈,淩璟就變了好多,這還是她嫁的那塊兒千年寒冰嗎?
這些天慕晴纭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幾天的磨難,但越是不想面對的畫面,卻總是在不經意間出現在夢裏。
她從夢中醒來,天還沒亮,內室裏也沒有別人。
自打她占了淩璟的寝殿後,淩璟就去了別的地方暫住。慕晴纭唇角微揚,這樣喧賓奪主雖然很不厚道,但是卻讓人莫名想笑。
她的病漸好,心裏的疑問也一天天增多。
陸旻怎麽樣了?還有趙久霖,傻不傻,平白無故地把自己搭進來作甚?
慕晴纭等淩璟端着藥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忙問:“王爺會怎麽處置這件事?”
淩璟舀着藥的手停了一下,擡眼看着她,還不等他說話,她又言:“別降罪陸旻和趙久霖,他們都是被我連累的。”
淩璟沒有回答,只道:“喝藥。”
慕晴纭知道淩璟将是非分得很清,一定不會冤枉誰,于是稍稍寬了心。
一勺藥遞到她嘴邊。慕晴纭還是本能地抗拒了一下,皺了皺眉,喝藥,需要有心理準備。
“這次……還能問問題嗎?”她試探着問。
“不能。”
淩璟見她眸色黯了幾分,又道:“不過本王可以許你三個要求,但你用不着花在為誰求情上,留着以後慢慢提也不遲。”
“三個要求,随便什麽?”
“大到賞罰止戰,刀下留命,小到陪你看月亮看星星,只要本王能辦到。”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慕晴纭這次學聰明了,不用淩璟提醒,她也不會随口就提什麽要求。
大燕攝政王的三個要求,這可是要用在刀刃上的,說不定能救天下,尤其是那句止戰,關鍵時候還能救麓州百姓。
不過她希望這幾個要求最好都無用武之地,等老了,這些要求再也派不上大用場的時候,為防浪費,她就讓淩璟陪她看星星好了。
慕晴纭乖乖張了嘴,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睜着眼讓人喂藥,發現其實喝藥也不那麽痛苦。
等到她可以下床的時候,宜岚扶着慕晴纭在寝殿附近走了走。
她也不是第一次來他的寝殿,但從前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才有閑心好好看看周圍。
她發現淩璟真的是個很會享受的人。
在她印象裏為國為民的好官大都是兩袖清風的吧?
就算深居高位也必定是節儉當先吧?
然而最心系天下的攝政王殿下,卻住着規模僅次于皇宮的王府,賞着集天下園林之大成的花園。
寝殿看似居于後庭正中,但四周草木蔥茏,好似與外隔絕,只有一座漢白玉曲橋從林中延伸至門前石臺。
她站在寝殿門前望出去,遠可觀飛湍瀑流,近可看小橋流水,是個絕佳的賞景之處。
慕晴纭覺得,給她一杯茶,她能在這兒看上好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