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璟徘徊在寝殿裏,卻遲遲不見她醒來。
高熱已經退去,太醫也說她已無大礙,但不見她睜眼,他懸着的心始終難以放下。
宜岚進來道:“王爺,奴婢已将娘娘留在宮裏的東西取回,是送回悠若居還是……”
“留在這兒。”淩璟說着,目光一掃那幾樣東西,看了熟悉的一物。
是那本《大燕國志》。
沒想到她竟然一直記着,一直帶着。
慕晴纭昏迷了幾日,這屋子裏的一衆侍女就提心吊膽了幾日。
她們都是王爺大婚前夕才從宮裏出來的宮女,職責是服侍王妃,一直跟在王妃身邊,而王妃平日又與王爺走得不近,除宜岚外,她們都鮮有見到過王爺,更別說如今就在王爺眼皮子底下做事。
聽府裏的老人說王爺眼裏容不得沙子,服侍王爺的下人平日裏都十分謹慎,容不得出一丁點錯。她們如今在王爺寝殿裏服侍王妃,個個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自王妃昏迷以來,王爺不曾出過門,除了照顧王妃,便是在疏影臺理政,就算不待在寝殿裏,也會時常回來看看王妃。
慕晴纭緊閉的眸子緩緩開了一條縫,眼前的光亮有些刺眼。
這一覺,睡得好累。
“醒了?”
慕晴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坐在床邊的一個人。她的眼神一動不動,靜靜地看着他。
還在做夢?
慕晴纭不确定。
淩璟端起藥碗,舀了一勺藥遞到她嘴邊,“喝藥。”
慕晴纭顫顫擡起手伸向他。淩璟又将勺子放回碗中,去握住她的手,還是像冰一樣涼透了。
掌心的溫度太過真實,讓她沒法自欺欺人。
她沒做夢,他回來了。
慕晴纭緩緩抽回手,合上眸子,一滴淚悄然滾落。
“我還活着,讓王爺失望了。”
她嘶啞的嗓音就像風一樣輕,散了就散了,卻在他的心上劃下一道痕
“你胡思亂想些什麽!”
慕晴纭用盡全身的力氣側過身去,背對着淩璟,又拉過被子遮了大半張臉。
“有什麽氣,等病好了再撒也不遲。”
她側躺着,一動不動。
過了一陣,她聽見了藥碗放下的聲音,再接着,腳步聲漸漸遠去。
慕晴纭料到了他會走,因為他從來都沒什麽耐心。
宜岚進來,見到看見慕晴纭微微掀開錦被的一幕,松了口氣,“娘娘總算醒了。”
慕晴纭慢慢轉回過身,平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無神。
“娘娘誤會王爺了,王爺對娘娘入獄的事毫不知情,更別說傳令要宗安府秉公處置。”
慕晴纭聽了就聽了,沒有絲毫的反應。
“王爺得知娘娘出事便趕回平京,找了一天一夜才在城外找到娘娘,接娘娘回來,這些日子又一直守在娘娘身邊,娘娘還不明白嗎?”
“那是他的令牌……”慕晴纭凝眸念叨,嗓音沙啞。
“是奴婢的過失,王爺把令牌交給奴婢本來是想保娘娘周全,豈料會被人所盜。”
慕晴纭只覺好累,心裏亂得一團糟。她該聽解釋嗎?又該信嗎?那她這些天受的折磨又該找誰算?
那令牌宗安府的人信了,她也信了。
一句令牌被盜,一句他沒吩咐過,就能推得幹淨?
慕晴纭沉默了良久,後來也只緩緩道了句:“我想睡會兒,你出去吧。”
宜岚無奈地搖了搖頭,端起那碗已經涼了的藥離開寝殿,又交代守在門前的侍女務必看好王妃。
日落時分,慕晴纭又昏昏沉沉地睡熟了,不曾察覺誰進來誰離開。
淩璟只在門前看了她一眼,見她沉睡就沒進去打擾,落坐在外室的榻上,随手拿起桌上的書翻了兩下。
忽然,一頁紙從書中翩跹掉落,鋪在了地上。
上面只有一行字。
淩璟掃見那行字的時候,眉頭輕皺了一瞬,又在片刻後展顏。
真是像極了他所寫。
直至次日清晨,慕晴纭才從睡夢中醒來。
這一覺睡得沉,腦子清明多了。
她看了看周圍,才發現這個地方不是她的悠若居……
對于這個地方,她有幾分印象。
這是,淩璟的寝殿。
慕晴纭想撐着床想坐起來,手忽然摸到了枕邊的一物,拿起來看了看,是張紙,上面寫着她熟悉的那句話。
這東西她明明夾在書裏的,怎麽會在這兒?
慕晴纭沒顧得上多想,放下紙,側躺着。目光再次掃過那紙時,猛地發現了異樣。
她之前在落款處加的是淩璟的私印,而這上面加印的是攝政王印。
這不是那張?
慕晴纭拿起來仔細看了看,果然發現了不同之處。
這一張當真比真的還真……
她暈了頭,回過神來才下了結論:這根本就是出自淩璟本人之手!
“晴纭,本王知錯了。”
慕晴纭愣了一下,再看了一下。
字是真的,印也是真的。
慕晴纭抿抿嘴,這次不會說誰偷了他的令牌還偷了他的人,拿刀逼着他寫的這句話吧……
這麽說,是他在道歉?
道歉……這是一個容易讓人心軟的詞啊……
慕晴纭的面色紅潤了一些,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
門開了,一股藥味也撲鼻而來。
“娘娘,該喝藥了。”宜岚端着藥放到床邊,又從衣袖裏取出一小袋東西,攤在手心裏笑着展開,“知道娘娘怕苦,奴婢特地準備了這個。”
慕晴纭側眼一瞥,原來是糖山楂,能把糖山楂做得這麽精致,不用想也知道是宮裏的禦廚做的。
慕晴纭忍着苦喝完藥,忙塞了顆山楂到嘴裏,又問:“王爺呢?”
雖然她還沒想好要不要原諒他,卻忍不住過問。
“王爺還在府裏,娘娘病成這個樣子,王爺怎放得下心離開。”宜岚捧着山楂遞到慕晴纭面前,“這是王爺命人從宮裏送來的。”
慕晴纭沉下眸子,不言不語,直到門外傳來腳步聲,她飛快地躺好,翻身面朝着牆,拉過被子蒙了頭。
“參見王爺。”宜岚行禮。
“如何?”
“回王爺,娘娘已經服了藥,氣色也比前幾日好些了。”
那背對着他躺在床上的身影并沒讓他卻步,他心中的愧疚也沒有因她病情的好轉而減輕。
“睡了?”
慕晴纭背對着他,睜着眼,也聽着,就是不給回應。
“你怪我不信你,我若不信你,早在撿到這個東西時,就能将你與鎮南王府一并治罪。”
慕晴纭怔了,回過頭一看,淩璟手上拿着一支玉簪,是她的玉簪,她給馮雲婉的那支。